日光之下

　　美女主播周思瞳最近有些焦虑。

　　她对于新节目的提议依旧没有从赵斯辰总裁那里得到回音。事实上，她已经36个小时没有见到他了。她36小时之前发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也没有收到任何答复。她觉得焦虑极了，因为任何需要36个小时来回复的消息，通常都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她终于意识到，她的美貌已经无法再帮她得到所有她想要的东西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她慌张了。

　　她开始茶饭不思。在她几近煎熬地等了三天之后，赵斯辰总裁总算应邀来参加了她的节目策划会。但显然他是心不在焉的，她的团队核心向他讲解PPT的时候，他甚至毫不掩饰地打起了哈欠。他昨晚刚刚参加完一个嫩模派对，如今还在宿醉之中，哪里会有心情听这种无聊的presentation. 他一面想着等下要如何搪塞这个越来越粘人的小情人，一面微微侧身，将视线移到了窗外。就在这一瞬间，他近来日思夜想的那个身影跃入了他的眼帘。他顿时睡意全无。

　　透过钢化玻璃地板和落地窗，他看见那个叫乐晞的女孩走到楼下的自动贩售机前，驻足买了一罐运动饮料。她显然刚刚健身完，脸上、脖颈上还挂着汗珠，脸颊的潮红还未褪去，头发高高绾在脑后，紧身衣下的身材玲珑有致。她仰头喝了一口饮料，脖颈的曲线实在迷人，像极了一只引颈高歌的白天鹅。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在他从未注意她的时候，她不过是满园芳菲里一朵寻常的玫瑰花，美则美矣，但他绝不会在姹紫嫣红中一眼看见她。但当她突然间靠近，她娇艳欲滴的形象慢慢在他眼中变得清晰起来，他的视线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了。尤其，这女人聪明又骄傲，他从未征服她。

　　他觉得兴奋不已，狭长的眼中闪烁着显而易见的欲望。再没有什么能比他未曾征服的女人更令他兴奋的了。

　　“赵总，您对节目形态有什么建议吗？”周思瞳的得力干将分享完PPT，小心翼翼地询问赵斯辰的意见。但他毫无反应，眼睛依旧望着窗外。

　　周思瞳气恼极了，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乐晞走过楼下的长廊。她顿时了然于心。

　　这个意外的发现并未让她妒火中烧，她的心情反而因此平静下来。知道这男人想要什么，她眼下的困境也就找到了一个出口。她在声色犬马的名利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清楚地知道，像赵斯辰这种手握巨大财富和权势的男人，绝不可能将自己的兴趣长久地维系在同一个女人身上。在这个圈子里，爱情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因此，她想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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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里，周思瞳火速对乐晞展开友情攻势。她不断地在咖啡馆、餐厅、茶水间制造偶遇，放低身段与这女孩热切交谈，很快便跟她交换微信，在朋友圈里频繁互动。就这样铺陈了几天之后，她开始约那女孩出去喝咖啡、吃早午餐，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倾情邀请她加入自己即将开设的新栏目。她心知自己的举动太过刻意，十分可疑，但她笃定这个刚刚在台里站稳脚跟的女孩，决计不敢得罪她这个当红花旦。

　　事实也果真如此。乐晞虽然对周思瞳突如其来的亲密行为感到莫名其妙又困扰不已，但为了自己立身处世考虑，对于这位美女主播的邀约，她还是有些迟疑地应允了。

　　周思瞳成竹在胸，很快便假借带乐晞参加工作晚宴，将她骗去了赵斯辰的酒席。

　　乐晞随周思瞳来到那个豪华会所之前都还一直蒙在鼓里，直到周思瞳推开一个包厢的门，满脸堆笑地冲赵斯辰喊了一句“赵总，您看我把谁带来了”，她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那女人前阵子假惺惺地跟她套近乎，就是为了带她来参加这场鸿门宴。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走，却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包厢。

　　她环顾四周，酒席上几乎都是生面孔，大都是些气质油腻的中年男人，每个人身边坐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令她诧异的是，那位寰宇副总裁兼副台长顾天朗竟也在席上。虽然她并不了解他，但她总觉得，这男人身上的禁欲气质，与眼前这种酒席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顾天朗今天也是被赵斯辰诓来当陪客的，刚一入席他就后悔了，看着那个叫乐晞的女孩被周思瞳推到赵斯辰身旁坐下，他心中更是恶心不已。他向来讨厌中国商人的这种社交方式，好像怀里不搂着个年轻姑娘，生意就没办法谈下去。

　　乐晞局促地在赵斯辰身边落座。赵斯辰则十分自然地将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眉飞色舞地向自己的生意伙伴吹嘘起那场直播是多么的精彩，以及自己身边的这个美女是多么的聪慧。众人纷纷捧场叫好，周思瞳连忙不失时机地怂恿乐晞展现自己超凡的记忆力。

　　“这…还是算了吧，太奇怪了…”乐晞有些为难。

　　“你就表演一个嘛，别扫了赵总和各位老总的兴。”周思瞳一面催促乐晞，一面爽朗地笑着对席上的男人们解释说，“我这个妹妹呀，性格有点内向。”

　　乐晞见她举手投足间一副夜总会妈妈桑驾轻就熟的做派，忽然觉得她那娇媚的脸庞变得艳俗不已。

　　“我真不知道怎么表演。”乐晞尴尬地推辞说。

　　顾天朗见她一脸窘迫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心中竟泛起一丝怜惜之情。但他很快意识到，能跟周思瞳来参加这种酒席的女人，想必本身对这种场合也没有多么抗拒吧？她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估计早就摸准了那个赵斯辰最吃半推半就这一套，所以才故作扭捏之态。想到这里，他便事不关己地离席去了盥洗室。

　　果然，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那女孩已经在那帮男人的调笑声中表演起了记扑克牌。他忽然对那女孩厌恶极了，她脸上那种不情不愿的表情在他眼中也变得虚伪不已。他又随赵斯辰敬了一圈酒，实在无法继续忍耐下去，索性找了个借口提前回家了。

　　乐晞自然也是如坐针毡。这该死的宴席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赵斯辰那几个生意伙伴已经喝得满脸油光，开始借着酒劲对身边的女孩上下其手，周思瞳也毫不避讳地靠在了赵斯辰身上。乐晞心中无比煎熬，终于忍无可忍地逃去盥洗室向冯知予求救，让她尽快打电话来救场。

　　五分钟后，乐晞的手机如约响起。她迫不及待地接起来，还没等冯知予开口就急急地说道：“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家。”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抱歉赵总，我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然而，还没等她走到衣帽间，身后就传来赵斯辰冷冰冰的声音：“家里什么事啊？”

　　她回过头去，赵斯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里每一位老总都身家过亿，你是把我们都当傻子吗？”

　　乐晞心中一沉。包厢里的气氛凝滞了。

　　几秒钟后，周思瞳娇滴滴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尴尬的沉默：“赵总真是的，别吓坏我妹妹。”

　　赵斯辰依旧无动于衷。

　　周思瞳也不慌张，笑盈盈地向乐晞招手说：“来来，小晞赶紧过来给赵总陪个不是，喝完这杯就回去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给乐晞倒了杯红酒。

　　乐晞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端起那杯红酒，说：“赵总，抱歉。”

　　“要赔罪可不能喝这个。”赵斯辰夺过她手中的杯子，又取了一支新的红酒杯，倒了半杯白酒，“把这杯喝了才有诚意。”

　　“赵总，差不多就行了，人家小姑娘明天还要上班呢。”周思瞳嗔怪说。

　　赵斯辰却置若罔闻地将那半杯白酒递给乐晞，直直地盯着她。乐晞心知逃不过，只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胃里顿时像有一团火烧了起来。包厢里爆发出一阵刺耳的掌声和喝彩声。

　　“小姑娘好酒量。”赵斯辰这才喜笑颜开，满意地拿过杯子，又倒了小半杯，“你看老总们这么赏识你，还不快过去敬一下。”

　　乐晞脑中嗡的一声，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又落入了周思瞳和赵斯辰那混蛋的圈套。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只恨不得把酒杯扔到那两人头上。她真想一走了之，但想到自己这几个月来为了那片小小的天地付出的隐忍和努力，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屈辱地端起酒杯走向那些表情猥琐的中年男人。

　　这天晚上，乐晞接连被灌了好几杯酒，不出所料地醉倒。宴会结束后，她趁着赵斯辰与生意伙伴寒暄道别的空隙，跑去盥洗室在脸上淋了一些水，努力保持着最后的清醒，踉踉跄跄地逃离了那家会所。

　　夜幕下的城市，灯火如星光般闪烁，乐晞望着那星星点点，眼睛沉重的几乎睁不开。她扶着栏杆走下一段长长的台阶，忽然感觉天旋地转，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惊恐想要抓住栏杆，不想一只手臂却搀住了她，一阵熟悉的香水味向她飘了过来。

　　“我送你回去吧。”一个女人柔声说。

　　乐晞努力张开眼，只见周思瞳媚眼如丝地看着她。她抬手想要推开，不想却软绵绵地瘫在她怀中，很快便失去了意识。周思瞳微微一笑，连拖带拉地将她扔进了一辆等在路边的宾利，吩咐司机将后座隔板放下。

　　而后，她活动了一下手腕，点起一支烟在路边等了一会儿。赵斯辰很快现身。

　　“人呢？”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假作不经意地问说。

　　周思瞳微微一笑，示意了一下宾利的方向：“放心，都安排好了。”

　　赵斯辰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说这姑娘还未经人事，赵总不要太粗鲁哦。”周思瞳戏谑地看着他。

　　赵斯辰笑了一笑便要上前。周思瞳却一把拉住他的领带，微微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赵总想要的，我已经大度地给你送来了。我想要的，赵总可不要忘记哦。”

　　“放心。”赵斯辰抬手掐了一下她纤细的腰枝。

　　周思瞳目送他离开，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脸上露出一种莫可名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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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晞在睡梦中被一股令人不悦的重量和强烈的恶心感惊醒。那种不适感像蛇一般缠绕着她，让她胆战心惊又隐隐作呕。她动了动仿佛千斤重的眼皮，迷蒙看去，终于意识到，那是一个男人。

　　她顿时清醒了一半，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推那男人，双手却被他钳住。

　　“赵总，你不要这样…”乐晞声音颤抖地哀求着，几乎要哭了出来。

　　但她那如梦似幻、盈盈秋水般的眼神在赵斯辰眼中却迷人极了：“你不想飞上枝头吗？嗯？宝贝。只要你乖乖的，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想要低头吻她。她拼命反抗，胃里翻江倒海，那股恶心感霎时向喉咙间涌了上来。

　　她艰难地开口说：“我想吐。”

　　这句话终于让赵斯辰停下手上的动作。他急忙让司机停了车。

　　乐晞手忙脚乱地推开车门，踉跄着跑到路边的绿化带，蹲在一棵树下毫无形象地吐了起来。她吐了好一会儿才狼狈地站起身来，头发和衣服上都沾满了呕吐物。

　　赵斯辰背靠车门交叉双臂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为了拒绝我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女人，你还是第一个。不，应该说拒绝我的女人，你是第一个。”

　　乐晞远远地站在那里，没有理会他。

　　“算了，你成功地毁掉了我的兴致，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已经打电话给朋友了，她马上就到。”乐晞冷冰冰地说。

　　“随你。”赵斯辰笑了笑，拉开车门上车。

　　那辆宾利很快消失在乐晞的视线里，她这才松了口气，在路边找了个台阶坐下，按下了冯知予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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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乐晞被冯知予接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她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暗地，吐完了又抱着冯知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

　　“这群王八蛋！都是王八蛋！”

　　“畜生，败类，我一定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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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哭了很久很久，后来嗓子都哭哑了，她才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梦呓般地说了句：“知予，我们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

　　“会的，一定会的。”冯知予抚摸着她的后背，看着她沉沉睡去。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乐晞这么脆弱的样子，心中像是被撕扯一般地疼。她又在床边坐了片刻，起身帮乐晞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走到门口道了声晚安，轻轻地关上了门。

　　她来到客厅，打开冰箱取了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边喝边看起了电视。寰宇的午夜档新闻正在重播乐晞采写的一条片子，在那短短几十秒的出镜视频中，那个女孩看起来是那么的知性、专业、热情洋溢。

　　她却莫名地有些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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