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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君归去
暮烟虽不愿承认,但暮谨所说确是事实。
她实在没什么高雅情趣,比不得那些世家小姐。平日里别的名门闺秀读些诗词歌赋,做做女红,而她看的却是各国野史轶闻,时不时溜进梅园听听折子戏,除了不狎戏不欺压旁人,算得将纨绔子弟的恶臭作风发挥到了极致。
而这千里江山图虽万金难求,于她而言只是幅较为贵重的,色彩清丽的画作罢了,至于它究竟好在何处,暮烟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那暮姑娘的意思呢?”
暮烟脑中正天人交战,冷不防听到叶信发问,来不及斟酌言辞,竟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老叶啊,你看是这样的,如果我收了你的这幅什么江山图,那我是不是得给你个同样珍贵的回礼?可是我手里没有这么值钱的东西,这一来二去的,你岂不是亏死了?”
叶信脸上笑容微滞,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苦笑道:“你原本不同我这样计较的。”
暮烟没察觉出他话里的失落,仍旧一根筋地挤兑他:“那你从前也不叫我暮姑娘的。”
话一出口,才觉几人间气氛有些不对。
暮凌神色复杂地瞧了眼叶信,什么也没说,便拉着黎芷一道离开了。
等转过长廊,黎芷方才卸下脸上慈霭笑意,挨近暮凌小声问道:“阿凌,他是不是喜欢咱家小九?”
“……”暮凌搪塞道,“不知道。”
他心中忽然有些不高兴,怎么这一个个的都要觊觎他女儿?
这边暮谨则欲言又止,惋惜地叹了口气,“你……”
叶信只道:“无妨,我知道分寸的。”
“你们在说什么?”暮烟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对面前眼神来来去去的两人道,“什么分寸?你们怎么奇奇怪怪的?”
暮谨拍了拍暮烟的头,低声呢喃道:“真蠢。”
若不是她与司空远订了亲,就凭她这不开窍的模样,真不知道以后嫁不嫁得出去。
暮谨离开后,叶信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廊边的梨花树下。暮烟白衣胜雪,叶信青衣温润,俱是少年人该有的模样,无畏,勇敢,也朝气蓬勃。
本就是暮春时节,梨花早已凋败,只余三三两两残花在枝头摇曳。风一起,便尽数飘零了。叶信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这枝头上的花苞,没赶上春天花开的时节,如今新芽抽枝,也不必再开了。
“我今日就要走了,也许很久才会回来。”
“去蜀中的封地么?听说那里的人爱吃辣,倒是很合你的胃口。”
“嗯。你好好保重,有机会的话……”叶信兀自摇了摇头,笑道,“算了。你想要的东西,想必有人会替你寻来,也无须我去想了。”
暮烟踮起脚来,十分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小时候脾气不好,到了那边可得收敛一些,再惹祸,可没有人替你出头了。”
叶信不动声色地矮了矮身子,笑容明媚地地看着她:“大哥说的是,小弟一定收敛。”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暮烟有些感慨。
她与叶信的相识十分有江湖气,算是不打不相识。
那时他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皇子,不知是受了谁的挑唆,见了暮烟便出言不逊,暮烟气不过,就给他套上麻袋揍了一顿。
叶信觉得此事丢脸,并未告诉永明帝,又让人打听了暮烟的身份,准备寻个时机与她单挑,好找回面子。
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法子反击,于是趁着某次出宫时偷偷埋伏在暮烟的必经之路——将军府后门处,只待暮烟黄昏溜回家时来个措手不及。只是那日暮烟因去茶楼听书回来的晚了些,恰好又下了雨,叶信出来时随侍又没带伞,他又固执地不肯离去,那小太监只得独自跑去买伞。
暮烟到时,叶信正被一群孩子欺负,她心中顿时冒出个行侠仗义的念头,大喝一声:“尔等住手!”
为首的一个孩子转过身来,学着她的语气道:“来者何人?”
暮烟想了想,喊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暮小九是也!你们通通闪开,这个美人我要了!”
那些孩子平日里并没有机会看这许多话本子,所学得的“江湖语录”也仅有一两句,闻言便有些发愣,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得道:“你敢不敢和我们大哥打一架?你要是打赢了,这个……美人就是你的了。”
小孩子眼中并没有什么确切的美丑之分,只是看着叶信浓眉大眼煞是好看,便也没有反驳暮烟。
暮烟那时也是气盛,哪里忍得了这样的叫嚣,当即挽起袖子冲了过去。恰逢她听的新故事里有一招叫做“九阴白骨爪”,便活学活用起来,将他们挠得哇哇大哭,最后纷纷认输,从此暮烟便一战成名,成了这条巷子的老大。
叶信对她也十分钦佩,两人便学书里桃园结义,这一声大哥,叶信一叫就是十年。
似是察觉到叶信的视线,暮烟突然回过神来,见他目光灼灼,脸上忽然一热,心内疑惑道,“他看着我作甚?难道他看出我没洗脸了不成?”
念及此,暮烟便习惯性地要问晴雨,一回头发现她不在,这才想起晴雨昨日忙到子时方才入睡,黎芷看着心疼,便点了些安神香,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没起。
“我前些日子听到父皇与大臣商议,说要选一位公主或是郡主去虢国联姻。知道你被册封时我还有些担心,谁知你早就定了亲。”叶信顿了顿,低声道,“不过我今日出来时听说,父皇还是属意将军府,你们要小心。”
暮烟闻言迅速捂住了他的嘴,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后才松开,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若是被人听见告诉皇帝,你可要倒大霉了!”
叶信道:“不怕,我偷听时殿中没有其他人,不会传出去的。”
暮烟心下大骇:“你居然还偷听?你将此事透露出来就已经犯了皇帝大忌了,再加上偷听,你的脑袋还要不要?”
叶信笑道:“所以我不敢告诉侯爷和夫人,只和你说了。”
暮烟白了他一眼,腹诽道:“这有什么区别?”
叶信指尖在袖中摩挲了一阵,终究是没有将那个簪子拿出来。
“我该走了。再留下去,父皇怕是又要猜忌侯府了。”
暮烟也点点头,道:“此去路途遥远,你好自珍重。”
到底是相识多年,即便在外不能太过亲近,送一送总是可以的。暮烟站在门口,看着他上了马渐渐远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府中。
只是还不等她从离别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就看到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向内院过去。
“站住!”
那个人影一听是暮烟,却跑得更快了。
暮烟只得抄了近道,猫着腰钻过梨园,在中门处截住了他。
“徒言?”
那人见跑不掉,只得满脸堆笑地向她问好:“见过九姑娘。”
“你跑什么?”
徒言装作不知:“九姑娘看错了,小的一直在这里修剪林木,从未离开。”
暮烟板起脸绕着他走了几圈,将手腕扳得嘎吱作响,见他肩膀微微发抖,才开口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呢下手不知轻重,去年那个摔断腿的……”
徒言身体一抖,怯声道:“她……她不是自己摔的吗?”
暮烟眯起眼,高深莫测地道:“你说呢?”
徒言双腿发抖,不可置信地看向暮烟:“……”
暮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能吓到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只得轻咳一声,严肃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几日是在山居别苑的,今日这样慌慌张张,是不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这……”
暮烟见他犹豫,又谆谆善诱道:“其实不管你说不说,我最后都会知道,但你现在说出来的话,就能少挨一顿打,你好好想一想。”
徒言像是被说动了,眼神躲躲闪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唯唯诺诺道:“姑娘听了可别动怒,小的看见……看见姑爷去了紫凝阁,且都是子时以后过去第二日午时方归,已经有好几次了。”
“不可能!”暮烟立即打断了他,“他答应过我不会再去那种地方的,你肯定看错了。”
徒言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柄折扇递给暮烟,道:“这是姑爷落在紫凝阁后门处的,上面还带着那里特有的桃花膏的香味,小的不敢欺瞒姑娘。”
暮烟迟疑地接过扇子放在鼻尖闻了闻,冷笑道:“这扇子的确是他的,但谁知不是你故意抹的香膏?”
“扇柄上挂着的是那位冷凝霜姑娘贴身的的佩玉,姑娘若是不信,此刻姑爷还在紫凝阁,姑娘前去一看便知。”徒言伏在地上抖如筛糠,哭诉道,“小的在府中十几年,一直尽心尽力,万万不敢拿此事乱说,还望姑娘明察。”
见他言辞恳切,暮烟心中又有些动摇,莫非他真去了?
暮烟一想到司空远在莺莺燕燕中醉生梦死的模样就一阵气血翻涌,却又怕冤枉了他,便去换了身男装提了剑就往山居别苑去了。
新婚夫妻在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所以暮烟只是爬上墙放了只灵犀纸鸢。这纸鸢是司空远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共有一对,另一只在他手中。只要放出其中一只,不管另一只身在何方,循着方向总能准确找到对方。
谁知那小纸鸢在山居别苑后门处转了转后,便径直往飞向了不远处的紫凝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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