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稿2(且向樽前惜欢笑)

作者:姑苏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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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狱


      说起她这位师兄,暮烟心中百感交集。
      据她师傅陆羽所言,司空远是他在冰天雪地里捡回来的,那时他病得厉害,又饿了许多天,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姓司空,至于什么父母家人,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
      陆羽给他取了名字,又破例收他为徒教他武功,还让他参加半仙楼新晋弟子的选拔。不过司空远倒也争气,以第二名的身份进入了灵鸢,成了仅次于萧烨的副使。
      司空远长了双细长的桃花眼,鼻梁挺翘,唇如刀削,脸上时常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手执一柄画着江南春色图的白绸扇,一颦一笑间不知勾去了多少无知少女的魂魄。他恰好又生了个风流多情的性子,时常出入烟花柳巷,身边环肥燕瘦莺燕成群,就连自己的山居别苑都甚少回去。
      暮烟与他也算脾性相投,隔几日就约着溜去山下吃喝玩乐,若是不幸被发现了,两人便轮流揽责,且总能想出千奇百怪的说辞来逃避惩罚,陆羽对他们也无计可施。
      按理说他俩朝夕相处,又是青梅竹马,互相生出点爱慕之情也无可厚非,暮烟从前对此深以为然。
      只是今日晴雨再提起时,暮烟心里却感觉自己没那么喜欢司空远,至少她从未想过要与他成亲。
      “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暮烟有些心虚,只得讪讪地笑着,搪塞道,“莫不是你思嫁心切,故意拿话来试探我?”
      晴雨闻言羞得脸颊通红,迅速将头缩了回去,任凭暮烟怎么叫都不应声。
      此时王四也从外面进来了,轻蔑地看了暮烟一眼,不耐烦地呵斥道:“老实待着,别打什么鬼主意。”
      暮烟冷着脸瞪了他一眼,奈何她此时还伸着脖子,看起来活像个大王八,一点气势也没有。
      战勇从后面过来,将手臂架在瘦狱卒肩上,笑的慈眉善目,口中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还跟这小丫头计较什么。”
      话音刚落,只听得咔嚓一声,王四的头颅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地垂了下去,在微弱的烛光中显得格外诡异。
      暮烟觉得脖颈处有些发凉,便下意识地缩了缩,怎奈这栅栏做的粗细不一,一时间竟将她的头卡在其中,伸也不行缩也不行。
      战勇见状扔下那具麻杆似的尸体走了过来,仍旧笑的一脸和煦:“姑娘别急,我来帮你。”
      暮烟闻言打了个冷战,双拳紧握,咬紧了牙关死死地盯着他。
      战勇越走越近,暮烟心中也越来越忐忑。
      “你不必害怕,”那战勇忽然说道,“之前不知道你是阁主的朋友才多有得罪,我现在是来放你出去的。”
      暮烟心中却没有丝毫松懈,悄悄从地上抓了把泥捏在手里,一边慢慢将头往回缩。
      战勇笑道:“牢中泥土肮脏,姑娘还是放下吧。”
      暮烟隐隐感受到一股压力,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却也不肯轻易认输,心念一转,道:“我与你们阁主多年未见,不知他近来可好?”
      战勇并未回答,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又抽出腰上的大刀将困住暮烟那面栅栏齐齐砍去。
      暮烟惊出了一身冷汗。方才那刀锋离她仅有一寸,也亏得此时他不想杀她,否则稍稍偏一点就能让她人头落地。
      “姑娘不必试探,我战勇向来只听阁主命令,他既视你为友,我便会一直保护你。至于你与阁主之间的事,我无需知道。”战勇掂了掂手上的刀,挑眉望着暮烟,“不过姑娘这胆子也未免太小了些。”
      暮烟嘴角一抽,暗自翻了个白眼,腹诽道:“换你将头卡住试试,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她终究是自小在外野惯了,奉承起人来也不含糊:“战大哥说的是。”
      战勇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将刀又收了回去。
      晴雨方才目睹了战勇徒手扭断王四脖子的壮举,又瞧见他一刀劈开了数根柱子,心中隐隐有些害怕。不过一想到自己还要保护暮烟,没来由地生出些胆气,面上一副英勇就义的悲壮。经过好一番挣扎,晴雨终于抱着榻上稻草做的枕头冲了出来。
      暮烟见状有些感动,不禁想起五年前的一桩事来。
      那时暮烟刚满十一岁,整日里带着巷子里的一帮孩童到处惹祸,上打山鸡麻雀,下捉鱼摸虾,时不时还去城外的莲花坞偷个莲蓬,惹得看莲塘的老头吹胡子瞪眼。
      那一年莲蓬收成不佳,那老头正伤心哩,就见暮烟又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地来摘莲蓬,他心里一急,没站稳便掉进河中,被水草绊住了脚,差点没爬上来。
      那老头的儿媳便十分生气,找了几个妇人将他们困在一处,非要他们赔钱。暮烟将身上的铜板交了出去,却被那妇人数落了一通,言下之意就是嫌钱少,要她叫人再送些过来。
      暮烟满口应下,可那妇人却怎么也不肯放她离开。正急得团团转时,晴雨从旁抄起了一根长竹竿,气势汹汹地站到了她身前,说要保护她。
      尽管暮烟看到她握着杆子的手一直在隐隐发抖,可她就是觉得,晴雨是这世上最勇敢的人。不管多少年过去,每当她有危险,晴雨都会第一时间站到她面前。若说是报幼时的救命之恩,这么多次,也该报完了。
      暮烟上前抱住晴雨,将头轻轻靠在她瘦弱的肩上,笑道:“你对我最好了。若我是男儿身,必得娶了你回家藏着。”
      晴雨闻言嗔道:“我可瞧不上你这小痞子。”
      二人正调笑着,战勇出声提醒道:“时辰快到了,你们早做准备。”
      就在这时,牢房的大门突然被人踹了下来,直直地落在地上,溅起了好些灰尘。
      门外晨光肆虐,随着牢门的倒塌铺天盖地地射了进来,刺得暮烟眼睛发痛。她只得抬手挡住,只透过指缝去看来人。
      那人身披金色战甲,手中提着一柄赤色长剑,眉宇间充斥着一股戾气,怒道:“暮烟在哪?”
      暮烟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心中便有些惴惴不安。她老爹暮凌上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还是一年前有人来告状,声称她偷了人家的东西,暮凌就罚她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若不是她跟着师傅学了几年武艺,一双腿怕只是要废了。
      不过那也是她老娘黎芷不在身边,不然暮凌可没有那个胆子罚这样重。暮烟往暮凌身后瞅了瞅,果然看到了道欣长的白色身影,这才敢应声道:“我在这!”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道白影就闻声而来,拎起暮烟的领子将她转了一圈,发觉她没受伤后立即缩回了手。
      暮烟心知她老娘这是嫌她的衣服太脏,无奈道:“我被关在这里将近一个月,身上有些味道也是正常的。”
      暮凌见她安然无恙,一路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迅速地和黎芷统一战线:“快回去洗洗,臭成这样,熏到你娘怎么办?”
      “嗯?爹你现在难道不应该抱着我大哭一场吗?”暮烟壮了胆子道,“不仅如此,你还该对此事表示深深的懊悔,并且说以后再也不会让我受这种苦了。”
      暮凌转头询问黎芷,黎芷表示十分赞同:“你说的对。不过这番事宜可以稍后再议,比如在你换了干净衣服之后,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抱着你哭一哭。”
      说罢又拉过晴雨,给她擦了眼泪,心疼道:“这些日子你实在辛苦,回去得好好补一补,再多休息些时日。看你,都瘦成这样了。”
      暮烟幽幽醋道:“我们出生时是不是抱错了?怎么看着晴雨是你们亲生的,我却像是你们捡来的一般。”
      黎芷仔细一想,点头道:“虽说不大可能是抱错,但我私心里十分想要一个像晴雨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儿。”
      一旁站着的侍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行人方才出了大牢,就被身着黄巾的士兵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当今圣上亲封的执金吾萧旌。
      执金吾掌北军,担负京城内巡查、禁暴、督奸等职责,暮凌此番在大理寺牢狱大动干戈,自然要受执金吾管辖。
      萧旌抬起手中长剑喝道:“定北大将军无诏返京,擅闯大理寺劫狱,陛下命我将你捉拿归案,还不束手就擒!”
      原本暮凌在边境听说暮谨下狱就十分恼火,当即快马加鞭赶回上京城,现下只救出暮烟,心中难免不忿,见到萧旌这幅盛气凌人的模样,多年隐忍瞬间爆发:“几十万兵马压境老子都没怕过,还怕你一个小小的执金吾?老子在战场上拼命,你们躲在后面玩弄权术,陷害我暮家后人,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萧旌脸色一凛,怒道:“休要猖狂!”
      暮凌仰天大笑道:“老子偏要猖狂!今天就算叶冥来了,老子还是这句话!”
      双方情势急迫,大战一触即发。正在这时,一道细长刺耳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萧旌率领众人跪地山呼万岁,暮凌等人却依旧站得笔直。
      围观百姓对此议论纷纷,永明帝却充耳不闻,冲着暮凌点点头,道:“大将军回来了。”
      暮凌并不领情:“我死守大楚边境二十年,如今天下太平,从前答应他的事已经做到了,也不稀罕你的兵权,你若要,我便还你。只有一点,从今往后我暮家与你再无瓜葛。”
      永明帝面色凝重,目光沉沉,缓缓道:“大将军何出此言?将军与朕乃结义兄弟,数年来朕自问待暮家不薄,纵使大将军恃宠而骄,藐视君恩,朕亦未曾降罪,今日大将军是要当着天下人的面造反吗?”
      暮凌闻言冷笑道:“谁敢与你叶冥称兄道弟,你弑君杀父,残害手足,为了争夺皇位巩固皇权,这天下的坏事你什么没做过?看到你,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是么?永明帝低声呢喃,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你母亲是个贱人,生出的自然就是小贱人,你根本不配做皇子,你就该一辈子睡在狗窝里和畜生作伴,看着你,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叶冥幼时丧母,在宫中备受欺凌,他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别人觉得他恶心肮脏,是从畜生堆里爬出来的人。当他决意争夺皇位后,他便亲手烧了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地方,连同那时唯一能陪伴他的那些动物,一并在永明宫的大火中化为了灰烬。这些事,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过。知道他过去的人,已经被他杀的差不多了,就只剩个暮凌。
      但他还是舍不得杀他。细细想来,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竟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候了。即便对暮凌来说,那是屈辱,是仇恨,是他们之间横着的一道鸿沟。
      只是坐在这个位置久了,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消磨殆尽,更何况是他这桩从来不敢宣之于口且不被人承认的旧心事呢。如今的叶冥,也不再是那个贪恋他掌心温度的四皇子了,他是暮楚的王,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
      永明帝摆摆手,示意吴公公拿出一只白玉簪子。这簪子是暮谨行加冠礼时用的,上面刻着“慎之”二字,十分好认。
      “朕与懿德毕竟夫妻一场,总不会苛责于你。今日朕只是有件事想和大将军谈谈,你若想要暮谨毫发无损地回去,就跟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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