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细雨

　　11月安雨凝半夜临盆，灵乐坊的姑娘们都没睡，守在安雨凝屋外，春姨命霜霜找来前几日便在城外找的稳婆，折腾了好久，到天亮，孩子才呱呱坠地，是个男孩子，春姨交代了稳婆几句给了银子，便让霜霜送她出城。
　　孩子白白嫩嫩的，灵乐坊的姑娘们都瞧着新奇，一个个争着抢着去逗弄他，听闻安雨凝母子平安的夏柏阳也准备了补品前去探望。
　　“雨凝姐，你准备叫孩子叫什么啊？”霜霜问道。
　　“春姨，你来给孩子取名吧”安雨凝看着抱着孩子爱不释手的春姨说道。
　　“我不合适吧”春姨忙反驳。
　　“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的悉心照料，你待我如亲生父母般，你不合适怕是没人合适了。”
　　“行，那便我取，让我想想叫什么呢”春姨抱着孩子冥思苦想起来，看看窗外，正好一群大雁飞过，“安怀雁怎么样？”
　　“怀雁，好名字，胸怀大志鸿雁寄情”安雨凝认可道。
　　“夏郎中，你也抱抱孩子吧”春姨看向夏柏阳。
　　“是啊，你也抱一下孩子吧，你不是孩子干爹吧”
　　夏柏阳从春姨手里接过孩子，十分紧张，颤颤巍巍的，开心地唤他怀雁，孩子蜷在夏柏阳怀里，笑了。
　　一个多月后，安雨凝出了月子，便继续演出，孩子长到1岁会动了，春姨便对外声称这是灵乐坊捡来的孩子，春姨瞒的很好，只有灵乐坊的姑娘们和夏柏阳才知道这是安雨凝的孩子。
　　一晃15年过去了，安怀雁长到了16岁，已是一个俊俏儿郎，眉宇间还有郑松的神色，他自6岁懂事起便知道自己没有父亲，自己的母亲是安雨凝，虽然私塾里那些调皮的孩子都称自己是灵乐坊捡来的，不过他还是无忧无虑地长大了，灵乐坊的阿姨婶婶们都待他很好，特别是春姑婆和霜霜姨，他还有个特别疼他的干爹是个郎中。
　　怀雁在灵乐坊长大，各种乐器几乎都学了个遍，虽安雨凝弹了一手好琵琶，却从不教他，但比起玩弄乐器，他在文学上的造诣却颇深，才11岁便将四书五经看了个遍，还写了一手工整的楷书，他时常会写些小曲小调供灵乐坊的琴师弹奏。
　　此时的春姨已经年过半百，她再也操心不下灵乐坊的事，将主事的权利让给了霜霜，自己在灵乐坊给各位姑娘缝缝舞衣绣鞋的，灵乐坊的姑娘也是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就连霜霜也嫁了人，是桥头的铁匠，生了一双儿女。
　　安雨凝脸上的疤并没有随时间消失，还有只浅浅的一道，这么些年也是有老实本分的人来求娶安雨凝，但都被一一拒绝了，她到现在还是形单影只，35岁的她已经不再卖艺了，住在灵乐坊里拉扯着安怀雁，教导一些新来的琴姬，是不是还会去江边的亭子弹唱，别的不弹，就只弹一首梁州。
　　“我刚去江边的吴老伯家看诊，见你不在亭中，便来找你闲扯，前院没看到你，一想便知你在后院弹琴，循着声便来了”
　　见到夏柏阳来了，安雨凝收了琴，唤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怀雁又去学堂了”
　　“嗯”
　　“他前日还同我说要去参加科举”
　　“孩子大了有志向也是好事”
　　“是啊，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连怀雁都这么大了，你说说也就我们两个还形单影只的”夏柏阳笑着说着看向安雨凝，她的眼角竟出现了丝丝细纹。
　　“那李媒婆之前找了好些姑娘，你不一个都没看上，如今到我这伤春悲秋来了”
　　“这不看你也单着吗，怕你孤单，等等你，等你赖上我，我们也可以搭伙做个伴。”夏柏阳调侃回去。
　　“德行！”
　　“你听说了吗，我们县来了个新巡抚。今天刚到，现在大家都去围观他家新宅子挂牌匾了。你要同我一道去瞧瞧吗？”
　　“算了巡抚同我何干，就不去凑热闹了，你要是待会回去，正巧怀雁下学倒是可以带他去看看。”
　　“成。”他们两又絮絮聊了一会，喝了会茶，夏柏阳算着安怀雁要放学了，便走了。
　　临走前想起来，补了一句，“那个巡抚好像是原先路口帮人代写书信的郑松，我之前还想原来的墨染书塾怎么突然就翻修了，他倒是出息，好些年了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夏柏阳说完便提着药箱走了。
　　他并未看到安雨凝呆愣住的表情。
　　她好一会儿回过神来，走到楼上，站在露台，正如多年前的那天早上，看向路口的巡抚府。
　　此时的郑府门前挤满了人，男女老少将窄窄的一条街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热热闹闹的，知道郑巡抚是曾经的代写书生，都忙着奉承吹捧。郑松站在府门前，旁边站着一个端庄美丽的妇人，手边牵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看着娇羞可爱，他们正和和乐乐地看着郑府的牌匾挂上门檐。
　　夏柏阳此时已经遇到了下学的安怀雁，他们一同站在人群旁边。
　　这时郑松转头看向了灵乐坊，安雨凝正站在露台上，两人对视一眼，郑松很快回过头来，继续笑着答谢各位父老乡亲的恭贺。
　　夏柏阳发现郑松的小动作，顺着看了过去，便看到安雨凝正冷冷地看着郑府这边，他不免一慌，手下一紧。
　　“干爹，你怎么了，你刚刚拽疼我了”安怀雁说着抽出了自己微微泛红的手抱怨道。
　　“啊，没事，抱歉啊，快回去吧，你娘快等着急了。”夏柏阳回过神来抱歉道，也不多呆，催促安怀雁回去吃饭，自己也回到药铺。
　　“娘，春姑婆，霜霜姨，我回来了”
　　“快去洗手，饭快好了，你且去叫你娘下来”春姨见安怀雁回来便招呼道。
　　“也不知道怎么了，平常雨凝便早早地下来，还帮我打下手，今天一直没见到她。”春姨念叨道。
　　很快三人便坐下来吃饭。
　　“后天是我生辰，你叫霜霜晚上留下一道吃个饭吧，我们也好久没聚聚了。”春姨对安雨凝说道。
　　“好”霜霜嫁给了铁匠，虽白日还会来灵乐坊帮忙料理一些琐事，但还要回去拉扯一儿一女。
　　“春姑婆，我们潍县的巡抚到任了，外面可热闹了”
　　“难怪，我还想着外头这些人都挤在一块做什么呢”
　　安怀雁夹起一块土豆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好像听说是路口的郑书生，我还没听完就被干爹赶回来了，春姑婆这人是干嘛的啊？”
　　春姨听了心下一紧，看向安雨凝，后者没什么表情，还是继续在吃饭，想来应该是知道了，“没，没什么，就是个替人写书信的书生，吃你的饭，吃饭时别多嘴”春姨训斥道。
　　安怀雁吓了一跳，也不多嘴，整顿饭都不敢说话。
　　饭毕春姨留下安雨凝，一道收拾碗筷，挤在厨房里，问道：“你知道他回来了。”
　　“才知道。”
　　“作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
　　“那怀雁呢”
　　“他是我的儿子。”
　　“他也是那个书生的，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罢了，他如今有妻有女，我何必再去打搅他。”
　　“那你等了他这么久”
　　“我如今已经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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