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寻落

　　阿婆隔天就从邻村背回来一堆衣服，差不多都是十多岁点的男生的。楚寻虽然只有九岁，个头却和十多岁的孩子一样，但是却比较瘦。

　　他们这些孩子，大多衣服都是继承着穿，小孩子长得比较快。楚香的衣服就是阿婆去给她找的，她最喜欢的是其中一条白色的裙子，上面印着蓝色的大花花。

　　楚寻刚来那套衣服，阿婆给洗干净后才发现是白色的，她不认识那是什么个牌子因为全是英文，只是摸上去手感很好。她把那件衣服放在了楚寻床上，后来却不见他再穿过。

　　那个冬天是楚香过得最不高兴的一个冬天了。
　　因为新年的饭桌上第一次出现了肉炒菜，以前都是一盘全是肉，一盘全是菜。

　　而且楚香喜欢的脆脆的肉的量也少了一半，她感觉到巨大的危机，阿婆最爱的不是她了。
　　她连树也不爬了，不想让他知道她的秘密基地，阿婆已经分她一半了，这些可不能了。

　　那几个月里，楚香对楚寻就没有过好脸色，每次饭桌上看见他都会先哼一声，一直把脸偏向一边绝不看向他。

　　他们一般也只有在吃饭时才会见面，楚香每天都满山遍野的和伙伴疯玩，楚寻都是呆在他的房间里。

　　情况迎来好转是在春天来了的时候。

　　楚香到了上一年级的时候，她本来应该读二年级的，因为报名那天阿婆和她去迟了，报名已经结束了。她就又读了一个幼儿园大班。

　　阿婆把楚寻也带去了学校，给他报了个三年级，幸好是因为偏远地区，给点钱就可以跟班读书。她想着两个孩子也好有个照应，楚香的那点想法在她那就是小孩过家家一样。

　　那天赶集，阿婆给他们两个买了新书包，楚香非要上面有彩色小人的，楚寻要了个全黑的。
　　上学日子就开始了，意味着每天要早上五点起床了。收拾好吃完早饭就需要一个小时，一直都是楚香磨蹭，赖床。阿婆要比他们还要早，得给他们做饭。

　　等他们吃了饭，阿婆还要送他们一段路。早春的清晨还有一层薄薄的雾，出发时天还没有完全大亮，还需要打着个手电筒。
　　从家走到乡镇上的学校要走一个小时，楚香已经走了四年了。路上有多少个弯道，哪段路最坑坑洼洼她一清二楚。
　　他们现在是七点半开始上课，阿婆把他们送到一半时天就差不多亮了，她就可以回去了。

　　这条路是一条石子路，地面上全是小石头。楚香最喜欢一蹦一跳踩在石头上走路了，按的脚底好舒服。她一边走嘴里还唱着“我在马路边，捡了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面…”，她会的好像就那么几首。

　　连续几天，楚香都没有和楚寻说过话。路上都是一前一后。
　　如果不是那一场意外。

　　普通的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们还是一前一后的走着。
　　路边的油菜花开了，一路上都是油菜花的味道。可是油菜花一开，最吸引疯狗了，那些疯狗喜欢往油菜花地里钻。
　　楚香就不幸的看见一条从那前面菜花地里突然窜出来一条疯狗往她冲来。

　　她吓得边哭边往后边跑去。
　　楚寻站在后面一时也慌了神，他从没遇见过疯狗。路上还有几个学生也一时大惊失色，各处乱跑。

　　楚香离狗最近了，她的跑引得狗跑的更快了。她向着楚寻跑来，连书包都跑掉了。楚寻在路边捡起一根大木棒，他一把把楚香拉到身后。楚香听到他颤抖的声音对她说了一句“别怕”后面还有什么实在听不清了，因为楚寻害怕地一句完整的都说不出来了。

　　他知道他们是跑不过狗的，只有放手一搏。

　　突然楚香从后面拉过他的手，“往那条河跑，阿婆说菜花狗害怕水。”他都没反应过来是要干什么，楚香拉着他往路的下边跑去，也是一块油菜地，河还在地的下面。有了油菜花的一点点遮掩，他们不知道狗在哪个方向。只有拼命的跑。

　　边缘下面就是河了，可是有一定的高度，楚香人有点矮不敢跳。

　　楚寻先手抓着河道上一些杂草，顺着梭了下去。等踩稳后才让楚香学着他刚刚的动作下来，他在下面接着她。这个动作楚香倒是很容易，她梭到一半时楚寻就拦腰把她抱了下来。

　　不敢多耽搁，楚寻牵着她的手在前面带着她穿过河道，水不是很深，却也淹到楚香的腰了。

　　等彻底上来岸后才算是真的安全了。他们两个手牵着手倒在河边杂草上，平复着心跳。楚香眼角还挂着泪没干，一颗心快跳出来了。

　　只见他们两个都转过头来盯着对方，然后一起放声笑了出来，庆祝这劫后余生的喜悦。

　　那天两个湿漉漉的回到家的时候，阿婆以为他们两个玩水脸色一黑准备骂他们的时候，一听楚香啼啼哭哭着说他们遇见疯狗了，跳水才躲过去时，阿婆立马慌慌张张地跑来问有没有被咬到。

　　再三确认只有衣服湿了后，让他们等着马上给他们烧水，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

　　后来楚香的书包被后面回来的学生给捡回来了，一切都没损失。

　　只有楚香知道有些事已经发生改变了。因为楚寻的那句“别怕”让她觉得多了个哥哥可以保护她，没什么不好
　　。
　　只是她还是不会叫他哥哥，她叫着楚寻，并且还喊得越来越顺口。

　　饭桌上，“楚寻，你吃慢点啊，每次阿婆都说我吃得慢，肯定就是因为你吃太快了！”

　　放学回家途中，“楚寻，你吃不吃辣条，回家阿婆就不让吃了。”

　　操场大课间时，“楚寻，你们今天学的什么啊？我今天学的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可是我把铅笔咬破了也不会，老师还说我笨。”

　　午饭时，“楚寻，我饭盒里忘了加水了，饭还是一团米。”
　　…

　　无数次这样的对话，一天，两天，三天…一年，两年…

　　楚香没发现的是：她竟然慢慢可以和楚寻吃饭一样快了；回家路上楚寻总是可以掏出一包她喜欢的辣条；在楚寻给她买了一包帮助计算的小棍后她正确率提高了；早上忘了加水的饭盒竟然蒸出来米饭…

　　虽然楚寻还是一样的话少的可怜，却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交流。

　　春天时，楚香会拉着他拿上小锄头，去田埂上挖一种叫“猪鼻孔”的。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时一脸懵的看着她，似乎不能理解这个叫“猪鼻孔”的。

　　当他亲眼看见后，也还是不能懂。那明明是一种野菜，很细很长，有很多须须，真是不知道它是怎么和“猪鼻孔”联系上的。
　　一般都是楚寻坐在田埂上看着她挖，看着她挖断一根时脸上一副受打击的表情，却又因为下一根很长而洋洋得意，举起来向他炫耀。

　　不过他们最后的结果是，被田的主人追着骂，因为她把田埂给挖垮了。

　　他都快习惯被人追着骂了，楚香总是拉着他干一些不好的事。
　　上一次是在山上，阿婆在地里敲打菜籽，他和楚香送完饭后，她非要拉着他去旁边枇杷林摘枇杷。家里明明有枇杷树，非要说家里的不大，这里的才大。

　　她让他给她放风，他看着她坐在树上一脸惬意的摘着最大的，一时没注意到林主人走进的身影。那一次他们没有跑掉，还是阿婆来领的他们。

　　他们不仅被人追还被马蜂追过。
　　楚香总是闲不住，看见枇杷树上有一个马蜂窝，结果她用石头去砸，下场就是脑袋上顶了几个包。

　　不过楚香在一些事上一向是比他强的。
　　她可以爬上一棵几乎光秃秃的树，她可以把蚯蚓拿在手里，她可以很准的摸着鱼，她可以把豌豆荚吹出声来，她总是能带他找到可口的野果…

　　樱桃红满枝丫时，她邀请他上她的樱桃树，他拒绝了。下面也可以摘到樱桃，可是她却说没有上面的甜，上面阳光充足。他想着她总是能为任何事找到理由。
　　他知道她很喜欢动物，放牛时要找一块水草丰美的地让大黄慢慢吃，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大黄吃饱了有力气才好给阿婆干活，那样阿婆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家里的猫狗她总能和它们一个人自言自语半天…

　　不过她却很害怕蛇，有一次钓鱼时吊起来一条蛇时，她的表情一直难忘。

　　她喜欢奔跑，在田野地头，在满山遍野。用绳栓着一个塑料口袋当风筝放飞，塑料口袋风一吹就飞起来了，可是她却为此欢呼跳跃…

　　她也总喜欢让他干一些他不愿意的事，比如跳皮筋。

　　因为四月人分成两组还少了一个人，她就让他和她一组。他不愿意她就不高兴，一直缠着他。
　　他不会跳总是失误，总把她惹得跳脚，“这么简单，你就这样翻过来不就好了。”然后她就会女英雄一样来救他，把他失误的再跳一遍才能到下一级。他一直都不理解她们念的什么词：

　　周一周二周扒皮
　　半夜三更来偷鸡
　　小朋友们做游戏
　　一把抓住周扒皮
　　打死周扒皮
　　然后他一直失误，她一直救他…

　　在学习上，她总是个问题户；生活中却可以找到好玩的，就像一个百宝箱一样。

　　夏天的夜晚说带他看萤火虫，他以为会是把满山遍野照亮的那种，可谁知道被虫子咬了半天才等来一只，微弱的明黄色光亮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她却兴奋地指给他看。

　　这就样年复一年，春去秋来，一晃就是六个年头，他十五岁，她十四岁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