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寻落

　　双星街到了，她该下车了。

　　她和刘影租的房子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两室一厅一个小厨房，面积不超过八十平米，在这寸土寸金的A市，房租永远是个巨大的负担。

　　“叮叮，叮叮…”才刚下车，电话响起。
　　是陆笙。

　　“楚香，我这会在你楼下，我看到你家灯没亮，还在外面吗？”
　　楚香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过了。

　　“喔，我马上回来了，几分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陆笙和她是高中同学，在他们那个县城里。一起都考进了全国最好的B大，不过楚香在大二时就退学了，陆笙今年毕业了。

　　两年前在B大，最轰动的莫过于年级第一的楚香突然退学，打的一众老师措手不及，学生间流言四起。
　　谁都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这里！”陆笙远远的就叫着她。

　　迎着月光，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大学真的是个神奇的地方，四年前的陆笙还是个个子不算很高，理着小平头的普通男生，可是现在她眼前的陆笙不仅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而且还是个十足的帅哥，在学校里可是上了校草的名单。

　　楚香的身高也不算矮，一米六五了，属于后起之秀。

　　“楚香，快恭喜我，我收到入职通知了！”陆笙整个人都透着喜气。

　　下个月就毕业的他已经忙着找工作几个月了，可都不是很满意。毕竟优秀的人有挑剔的权利。

　　“真的吗？哪家公司啊，能让你这么高兴的那真的是不错。”楚香是真的很为他感到高兴，因为他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她打开单元门，楼道的灯坏了，只有用手机打着。
　　“顾氏集团，就是A市赫赫有名的大公司。感觉顾氏对我们学校挺重视的，顾总都来我们学校几次了。我也是走了狗屎运才被录取的，那天我前面那哥们平时比我厉害多了，谁知竟然犯了个小失误，要不然还轮不到我呢！”陆笙跟在她后面，栩栩如生地描述着那天的经过。

　　房子在五楼，左手边那间，陆笙对这里不陌生，当初还是他帮着她搬的家。

　　“你室友什么时候回来啊，万一不方便。”他边换着鞋边问着她。
　　“很晚去了，不急。”刘影一般都是半夜一二点去了。

　　“铛铛，看我买了什么！”陆笙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吃的，是鸭脖。

　　楚香一路上楼还没注意到他提了东西。
　　“陆笙，你也太好了吧！”他是她糟糕的一天中唯一带来美好的，鸭脖她平时也不舍得买。

　　“还有你最喜欢的乐事薯片喔。”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又拿出两包原味乐事。

　　客厅虽然狭小却干净整洁，他们盘腿坐在茶几旁，一起啃着鸭脖聊着天很是惬意。

　　“你刚会干嘛去了，这么晚了一个女生要注意安全。”他其实知道她是个不会乱跑的人，还是不免担心。

　　“刘影让我和她去酒吧卖酒了，我做不下来。”想着刚会在酒吧的经历，她现在还有点没回神。

　　“那种地方是你能去的吗，也不长点心！”陆笙一听她去了酒吧，脸色都变了。

　　“一时找不到工作就不找了，我在顾氏实习也是可观的，我有一口吃的还会饿着你吗？”陆笙其实差点都要说出“我可以养着你”，却停在了喉咙。

　　楚香说不感动是假的，她盯着他黑而深的眼睛，“陆笙，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她一直都很疑惑，陆笙一开始对她就超出了异地老同学的好，这会一时感动就问出了她的困惑。

　　那个一向侃侃而谈的陆笙，却在听见她的问题后，一阵沉默。
　　黑色的短发浅浅搭在额头，一双清亮的眼睛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晦涩。

　　因为，我喜欢你，从高中开始。
　　因为我想成为一束温暖你的光。
　　楚香。

　　记忆回到了他们高中。
　　双凉高中，在他们那个县城排第二。人们一般以为第二与第一只是毫厘之差，事实上却是天壤之别。因为在那里只有两所高中。

　　成绩好的，家里有钱的，都去了好的学校。混时间的学渣都在双凉。

　　陆笙当时是他们班的班长，一个只有收作业才会有存在感的班长。

　　学校许多标新立异的学生，对比之下一个脸上有痘，身材微胖的平头男生实在是太平淡无奇。
　　当然，大多数男生和他也差不多。所以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可他们班的楚香却不一样。

　　同班一年，陆笙无数次听到他们班女生私下议论着楚香。

　　他是知道他们班这个楚香情况是特殊的，每半个月放假他都要收集留校申请书，每次都只有她一个人。

　　平时在班里她什么活动也不参加，总在呆在座位上埋头学习。
　　她似乎会做的，只有学习，一直学习。

　　这样的她在这样的学校是经常会受到冷嘲热讽的，女生都不怎么和她玩，却也不敢过分的捉弄她。

　　因为她，是校长，老师们捧在手心的宝。

　　刚进高中时的她成绩还不是那么耀眼，一年之后的今天，楚香已经是整个县城的第一名了，狠狠的打了那所好学校的脸。

　　据他们传，这还是第一次。校长高兴的合不拢嘴，亲自慰问了功臣楚香，老师们瞬间充满干劲，仿佛看见了希望。

　　除了公布成绩，楚香还是一样独来独往。
　　容易被人忽视。

　　当时陆笙除了在拿到成绩单时想起过楚香，还是没有关注过她。

　　直到那次，他第一次看见楚香笑了。

　　那次学校期中的表彰大会，突然加入了一个资助授予仪式，由一个当地的企业老板出资。

　　他看见他们班的楚香走上奖台，转念一想，也对，她成绩那么好。

　　学校可能是提前安排好了的，竟然还有受助人感恩讲话这个环节。

　　因为班长现站在队列最前面拿着班牌，他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楚香从兜里拿出她的演讲稿，开始一字一句的念。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她讲这么多话，他第一次听这么认真。

　　他第一次听到她的故事，听她在全校面前揭开她的伤疤。妈妈被爸爸杀害，爸爸坐牢后再未见过面，养大她的阿婆也离开了，她是一个孤儿了。

　　陆笙看着楚香，以为她会哭，肯定学校也是希望她哭的吧，可是她笑了，笑的那么灿烂。

　　平时总是披着头发半掩着脸的楚香，却仰着头对着众人笑得咧开了嘴，似乎传达着这个资助真是太帮助我了，少女清秀的眉目生动起来。

　　陆笙望着楚香，像是突然发现秘密似的，手指用力的捏紧班牌，因为那一刻他觉得她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异常可爱。

　　他是隔天中午发现楚香哭的。
　　大家都吃了饭回宿舍午休了，他要回教室一趟拿东西。

　　当他走到教室门口时，传来一阵细微的抽噎声。

　　是楚香，趴在桌子上，一张小脸埋在两手上，被垂下来的头发遮住。

　　昨天才第一次看见她笑，今天更是第一次看见她哭，不同的是今天只有他。

　　他没有走进，只是慢慢的蹲在门槛上，默默地看着女孩。

　　他知道，那一刻，他心疼了，他心疼她连大声哭泣都不敢。

　　他也第一次觉得学校好残忍，让这个女孩把自己的伤疤血淋淋地揭露在全校面前，然后让她独自舔舐着伤口生活下去。

　　那个笑她是多悲痛才笑出来的，他不知…

　　那天中午陆笙什么也没拿就离开了，不敢上前打扰。

　　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不一样了。

　　从那以后，他总是会下意识的去偏头看她在干什么，或换位子时她离他很近，他心里就会有说不出的一丝小开心。

　　当她从书上抬起头时，他会立马移开视线，结果发现她只是拿个水杯，还是一样根本不会注意周围的世界。

　　以前每次收集个什么是陆笙最不愿意的了，有些老油条死拖着。现在他会屁颠屁颠的去，因为他就可以和楚香有交流，哪怕每次都是他说。

　　看着她每天早上都是吃两个馒头，他会暗自焦急，她已经那么瘦了；

　　看着她和以往一样，再也没有笑容的脸，他总是要脑海里不时的记起那张笑脸以免自己忘记；
　　在教室后面的心愿墙上，他看见了她写的，考上B大，他相信她一定可以的。

　　他心里也同时悄悄的有一个B大梦萌芽了，尽管当时和B大差很远，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渐渐地改掉了懒惰的习惯，经常抄的答案也不抄了，下课也不玩了，能利用的时间都在学习了。

　　他的成绩飞速增长，连老师都大吃一惊。

　　高三那年，他是真的诠释了拼命这个词。

　　成绩下来的那天，他哭了，为了他自己的努力，也为了她。

　　学校门口张挂起巨大的喜报，第一排就是他和她。

　　再一次见到楚香是在B大，那一刻他恍如隔梦。

　　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坚持到这里，他也不知道原来心中的执念已那么深。

　　这一次，他想走到她面前。

　　经历了高考后的他，去了健身房几个月，不知不觉的就瘦了，而且还长高了一点。，脸上的痘也少了。

　　他想着要带着最好的自己去见她，她不开心他可以逗她开心，他要把自己变得有趣。

　　他永远记得当他第一次约她出来时，已演练多次的他还是手哆嗦，紧张的差点口误，因为找不到聊天的话题而急出满脑门的汗。

　　还好，这些都过来了，现在楚香已经接受他了，花了六年时间他好不容易走进她的生活圈里了。而且她现在也好很多了，笑容也多起来了，一切都挺好的。

　　剩下的，慢慢来，他有耐心。

　　他要等到他三个月后工作转正的那天，亲口对她说出，“楚香，我可以做你男朋友吗？”

　　他已经成功一大半了，陆笙看着啃着鸭脖的楚香，心里想着。

　　“对你好还不乐意！”陆笙笑着去弹她脑瓜壳，“难道你喜欢被虐？”

　　楚香仔细想想，好像有道理，不过他干嘛要敲她脑袋，每次都这样。

　　不行，她要敲回来。

　　“陆笙，谁让你每次不禁允许敲我脑袋的！”她看着陆笙早早的离得远远的，作势要去敲他。

　　结果她每次都失败，吃了身高的亏。

　　楚香忿忿的啃着他的鸭脖，把他当成鸭脖啃。

　　欢快的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陆笙也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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