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寻落

　　东哥送走客人后，见她还在，而且眼神还直勾勾望着车子早已消失的方向。

　　“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可以肖想美梦，你也不打听打听顾寻顾总在京城是谁！”东哥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旁边，嘲讽的打量着她这身一言难尽的打扮。

　　楚香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人，也没解释什么，抬脚径直离开。

　　酒吧位于一条繁华的步行街，红的，绿的，蓝的，黄的各种街灯照地人眼前迷离，喧嚣的人群，来来往往的车辆，大都市总是不知疲倦地充满活力与激情，拥抱着这座城市的孩子。

　　此刻的楚香却并没有什么心情去欣赏这迷人的夜景，因为此刻的她早已像是一缕游魂。
　　“12月31号，12月31号…顾寻，顾寻…”只见她低着头坐在公交站等车位上小声轻念着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在说着什么。

　　“是顾寻不是楚寻，顾寻不是楚寻，顾寻不是楚寻…”像是在反复提醒着自己一样，嘴里一直重复着。

　　不一会公交来了，她总喜欢等到别人都上完之后才上车，所以她总是站着。今天运气好点刚好还有一个空位给她。她租的房子离这要坐一个半小时，坐地铁只需要四十多分钟，可是贵了好几块。

　　她心里苦涩的想，可能是1231和顾寻的同时出现给她带来了这么大的反应，毕竟好久都没有同时遇见了。可是楚香啊，你自己不是很清楚那只是个叫顾寻的，他名字里只是带了个“寻”字，他姓顾，他不姓楚，他和楚寻一点关系也没有。楚寻早就在8年前的12月31号那天离开了，带着他所有的回忆…

　　8年了，他如果要回来还要等到现在吗？

　　楚香，他早就抛弃你了，别傻了。

　　夜晚的公交上总是载满了人们的悲欢离合，白天的坚强在这一刻被剥离下来，这才是生活本来的样貌。
　　小时候的回忆一不小心就溜进了脑海里，挥都挥不去。

　　那是位于四川省一个偏远山村的小地方，叫仙女山村，因为那一片山顶从远处望去像是一个仙女躺在那而得名。
　　楚香一直在那里长大，和她的阿婆。她的父母和村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常年在外地打工，每年只有过年回来几天。在楚香3岁的时候，父亲因为母亲常年赌博而失手杀了她，判了5年。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她爸爸了。

　　这些在当时年幼的楚香看来，她一点也不伤心。因为她本来对他们也没多大印象，只有她的阿婆那段时间一看到她就止不住眼泪。
　　楚香最喜欢的就是她的阿婆了，她每天晚上都要挨着阿婆睡。她们的床，是用木头搭的底架子，上面铺了一层干稻草后再加上一张旧毯子，夏天会把旧毯子换成阿婆编的凉席。

　　她最喜欢刚换上晒过得稻草睡上去了，就像云朵一样软。

　　在她的眼里阿婆无所不能。
　　她可以把她们家的菜园子经营的很好，初夏秋冬都有新鲜的可摘；她种的一手好庄稼，春天牵着大黄耕犁，撒下种子，等到秋天就有好多收获；她可以用竹子编出小篮子和背篓；她还会每天给她梳小辫子，她还会很多很多…

　　最重要的是，阿婆会在春天用最新鲜的春芽给她炕脆脆的春芽饼，一口咬下去，全是春天的味道。她最喜欢吃脆脆的东西了，所以阿婆每次炒肉肉都会给她扁的很干。

　　她们差不多一周吃一次肉，那是楚香每周最期待的了。她们家炒肉从来不加菜，因为加了菜脆脆的肉就软化了。阿婆总是笑着看着她家香香把肉咬得咯噔响，然后说她家香香是个小吃货。

　　她家香香真的是个小吃货，伴着腌制的泡菜也可以吃一大碗白米饭，一点也不挑食。可是她吃了却总是不长个，看上去比同龄的孩子矮上一大截。所以阿婆每次吃饭时都会对着她说，咱们香香要多吃点，长个大高个。

　　她们家的房子是以前老式的泥墙青瓦片房，差不多是字母“L”反过来的形状。阿婆告诉她，以前这里是个四合院，她爸爸那辈还是孩子时，几个孩子顽皮把四合院烧的只剩下一半了，现在那家人就搬到旁边去了。

　　她们家一共有五个房间：一个厨房，两个卧室，一个堆放农具用的，一个存放粮食的。后门边上还有一个她家大黄牛大黄的屋子。
　　每天清晨，伴着老木门“吱呀”一响，一天就开始了。阿婆养了五只母鸡，每天早上把它们赶到后院鸡圈里，晚上又赶回来睡觉，每天楚香都会在傍晚时去捡鸡蛋。

　　她家还有一条狗叫小白和一只猫叫咪咪。小白一点也不小了，几年前来到她们家就赖着不走了，阿婆就把它养着，现在长的很大了，不过小白很凶，却不会对她和阿婆。咪咪是只老母猫，总是喜欢在吃饭时来蹭着楚香的腿，白天躺在院里晒太阳睡懒觉。不过咪咪是真的很厉害，经常能捉住大老鼠，叼着老鼠还专门来她们面前晃悠，这时阿婆就会表扬它。不过楚香却从来没看见过咪咪后面是怎么处理老鼠的了，它总是藏在一个她们不知道的地方。

　　楚香的小天地很大，院前的两棵桃树和一棵枇杷树，院后还有一个晒粮食的坝子，洗衣槽旁边一株大的樱桃树，牛圈旁还有两棵梨子树，大黄总在那休息。她个子虽然小，上树却很在行，像一只猴子样就窜上去了，她喜欢坐在树上，尤其是树上果子成熟时，阿婆总是找不到她。她经常和邻居小伙伴在树上过家家，这一枝桠是我家，那一枝桠是你家…
　　她就这样无忧无虑的渡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天，直到她八岁那年，楚寻的到来。

　　楚香一直都记得那天是1月1号，吃完早饭后阿婆带着楚香上后山，去捡拾掉下来的干树枝好拿回家当柴火。

　　还是楚香最先看见那个小沟渠里躺了一个人，她立马大声喊着阿婆。

　　阿婆是用背篓把他一步一步背回去的，楚香就在后面跟着。
　　她当时都吓傻了，她问阿婆他是不是死了。阿婆让她小孩子别乱说话，她用手去他鼻子下面探了探，然后叫她去把背柴的背篓拿过来。

　　那天她们没有拾到柴火，却拾回一个男孩。

　　阿婆把她爸妈的那间房收拾了下，把男孩身上很脏的衣服脱了下来，才把他放在床上，又给他盖上被子。楚香看着阿婆做这些事的时候，脸上是从没有过的神情。

　　年少的楚香只是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她看着男孩的脸在阿婆的擦洗下，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光洁白皙的脸庞，楚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知道她还没有看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香香，阿婆现在去给他熬点粥，他只是有点累了你就在旁边看着他，不要大声吵闹好不好？”
　　楚香只是点点头。

　　小孩子总是对新鲜的事物充满好奇，那天楚香就真的盯着他看了半个小时。

　　她现在已经记不得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了，只知道他醒来好一直不说活盯着她和阿婆。阿婆那三天可能是把毕生会劝人的话都说尽了，为了避免他听不懂一些带口音的话，阿婆还别扭的说起了普通话，看着阿婆连说带比划的样子，楚香在一旁看得直忍不住笑。

　　楚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他不吃饭时一直重复着“吃，吃饭。”
　　他开口是在第四天，刚开始楚香还没听清楚说的什么，因为太久不曾说话的他声音是哑的。
　　“这是哪里？”楚香在他说第二次时才听清。
　　“我家啊。”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孩好笑的回答着他。

　　“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又继续问道。
　　小孩子都不喜欢坏人，一听他以为她们是坏人，插着腰噘着嘴对他大声吼道“你才是坏人呢！”

　　还是阿婆听见楚香的声音，赶紧跑进来看才制止了他们。
　　楚香一溜烟跑了出去，她不知道后面阿婆给他说了什么，才见他打消了一点戒备。他给阿婆说了他被拐卖了，跑了一天才跑出来，后面就不知道了，醒来就在床上了。不过他却死活不说他家在哪，任凭怎么问。阿婆以为他的家人对他不好。

　　他九岁了，不说他姓什么，只说一个“寻”字，寻找的寻。

　　楚香以为这个人只是在她们家住几天就会离开，却不知道一住就是六年，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有一天他们吃饭时，在她们家那张老旧的四方桌上，阿婆突然指着他给她说，以后楚寻就是你的哥哥了，香香不要欺负哥哥喔。只见男孩一双黑珠子似的眼睛盯着她，却没有说话。他好像一直很少开口，不过楚香却一直都知道他声音很好听。

　　“我不要，我不要哥哥，他不姓楚…”楚香此刻想的是如果有了一个哥哥，她就要把所有的东西分他一半，她的阿婆，她的各种基地。

　　那天她使劲的哭，阿婆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她抱起来安慰，最后她哭睡着过去了。

　　就这样，楚寻在她们家就住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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