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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往因
长乐宫佳色园里,上上下下皆战战兢兢的,谨慎谨慎再谨慎,依然被主子的怒火波及了。
宫人已经许久没有见汝宁公主发过这么大的火了。
眼下刚进五月,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大片的蜀葵都已经开放了。
白玉石堆砌的台矶上有人踏过,宫女急急打起了帘子,只朝里面走了几步,秋霁就能听见防露劝解的声音,秋霁压了压心神,疾步走进去,恭谨道:“公主,汲锦已经断气了。”
汲锦便是那个被齐纾拿住的宫女。
上头没有声音传来,秋霁偷偷抬了头,但见黄花梨木的美人榻上躺着一位薄妆高髻的妇人。
她只着一件大摆宽袖的海棠红衣,这颜色本不该她这个年纪的人穿。
但她的面目仍然带着少女般的玉色,带着冷冷的高傲气息,使得这海棠红在她身上,不仅不觉得不合适,反而愈发显得妩媚娇艳。
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妇人。
她抬起手来,指尖蔻丹,灼灼似火。
像极了汲锦刚被剜了眼送回来时满脸血的颜色。
秋霁不敢再看,连忙低头。
就听汝宁公主道:“齐纾还是那个齐纾,即便这几年装的宽容仁善,血也还是冷的。长大了,也愈发的讨人厌了……”
没人敢搭话,这声音的主人刚才也用同样的口气对着被长公主送回来的汲锦说,“拉下去,杖毙吧。”
汝宁也不需要他们搭话。
她真是恨及了齐纾,她等了多年的长公主称号,本以为已是囊中之物,不料她才刚一出生,这称号就落她头上去了。
即便不是长公主,齐纾手里的权势也该是她的才对。
可是眼见得如今齐纾势头越来越盛,皇兄却连内库剩余的半数财权也不愿交给她,还显见得是要等齐纾成亲之时再交到齐纾手里。
她斗过了那么多人,却不想为他人做了嫁衣!如何能甘心!
她握了握手,“献王如何了”
“宫人回禀说,献王爷走时失魂落魄的,听说,是献王世子被长公主给……杀了……”
一个茶杯被狠狠摔了下来,从上到下的宫人们齐齐跪下,大气不敢出。
许久,美人榻上的人轻阖着双眼,呼吸平缓,再也瞧不出有任何生气的痕迹。
防露几个收拾了碎片退了出去,就听见廊下洒扫的宫女闲话。
“公主如今的脾气,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前不久红情姐姐不过戴了一朵蜀葵,就被…就被公主杖毙了……”
“是呀,今日汲锦也死了,这往后,我们可怎么办呀……”
这两人自以为说的小声,却不想一回头便瞧见肃着脸的秋霁和防露,连忙下跪求饶,面露惶惶。
防露冷眼扫过二人,“都去领二十个板子,日后若再敢乱嚼舌根,就割了你们的舌头!”
秋霁却心下叹气,这两个宫女说的,哪里又错了呢
出云小筑,相今楼里。
齐纾正将齐涉一事整理成卷宗,齐涉虽是皇室子弟,身上也挂着一个军职,这卷宗要存放到军事处。
未未端了一碗燕窝轻手轻脚的走进来。
齐纾抬头,“这又是什么”
未未小心道:“燕窝。”声如蚊蝇。
齐纾轻笑,“一会儿银耳莲子一会儿燕窝的,你又有什么要求的”
未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奴婢没什么想求的,就是看殿下奔波了许久,该吃点好的补一补。”
齐纾哪里会不懂她的心思,在未未期待的目光下接过燕窝喝了一口,抬眼看她,“你是怕我怪你今日去借冰时暴露了身份”
未未被点破了心思,讨好的笑笑。
“我并未放在心上,你怎么会这么想”
换做别人未未当然不会这么想,可那是薛世子,薛世子和长公主殿下交情不一般,这凡是一直呆在玉京城里的人谁会不知道啊。
只是定安侯府三年前因定安侯被派任南陵,举家搬迁,殿下和薛世子便再不好来往了。
未未心中始终存了疑,看齐纾面色无异,问道:“殿下,当初薛世子离京之时特意来找您,您为什么…不见他”
齐纾这次连头都没抬,“不想见,便不见。”
未未语噎,只得退了下去。
相今楼被西府海棠围绕,透过窗子便能看见,只是此时掩在夜色里,倒与平常树木无异,春风静静吹过,簌簌一阵轻响。
齐纾就想起薛景澜衣服上绣的大片海棠。
为什么不见呢
自然是因为今后道不相同了。前一刻她还是能与他们逛街走马的殿下,后一刻,她就是即将接掌内库半数财权的长公主。
在天下人的眼里,昭帝把所有作为一个父亲的爱都给了她。
却不知与此同时,所有好的、坏的、心怀善意的、图谋不轨的目光和心思都不约而同的集中在她身上,她像一根刺,会深深嵌进许多人的皮肤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婧琬长公主了。
为了父亲,为了活着。
薛景澜,薛景澜……
齐纾猛然一顿,脑海里闪过一双眼睛。
“叶相宜。”
话音刚落,叶相宜便闪身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去查查今日与薛景澜一同出行的所有人。”
叶相宜难得多嘴,“殿下觉得那群人有什么问题”
齐纾想着那双眼睛,摇头,“直觉而已。”
叶相宜便不多话了,殿下的直觉,一向很准。
刚走几步,齐纾又喊住了她,“瞧今日出宫之时的那个宫女,是姑姑又不肯老实了,叫人盯紧了,特别注意她与献王府的来往。”
昭帝又做了梦,近日来他总是频繁的梦见齐纾。
廖申听见动静进来一瞧,就见陛下直愣愣坐在床榻上,就知道他又做梦了。
连忙端了水走过去,“陛下又做梦了”
昭帝点头,喝了口水。
初初五月而已,夜里就开始闷了,看来今年会有一个酷暑。
昭帝下了榻,“陪我出去走走吧。”
二人便到永乐殿后园里散步。
廖申这才敢问,“陛下可是又梦见长公主了”
夜风稍凉,昭帝清醒不少,轻“嗯”一声,“朕梦见,罚小纾跪的那一次。”
齐纾在这天下,一共只需跪三个人。
昭帝、太后、皇后。
太后不喜欢齐纾,又长居清宁宫里不出,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
齐纾不喜欢皇后,干脆连跪也懒得跪。即便这宫里所有的皇子公主都要称她一声“母后”,齐纾也不叫。
皇室本就是这天下礼教最为尊严之地,谁也不能也不该例外。
就为了这事儿,昭帝曾罚了齐纾跪在殿外,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起来。
却不想她宁肯跪死也不肯向皇后屈膝。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忤逆陛下的长公主从此前路无望了。
“朕是真的生气。”昭帝想起当时不禁叹了一口气。
廖申躬身,“陛下仁慈宽厚,终是舍不得让殿下受苦,冒着雨將殿下抱了回去。”
廖申对这事也是记忆深刻,尚且年幼的长公主殿下已经烧的糊涂了,浑身都发烫,眼睛也睁不开,只是紧紧抓着陛下的衣角不肯撒手。
从那以后,陛下便再未因此事责怪过她了。
谁知陛下退了这一步,长公主见了皇后,虽也仍旧不跪,但至少肯行礼喊声“娘娘”了。
“你说小纾这般像朕,是好是坏呢”
廖申不想昭帝突然问这么一句,细细斟酌了一会儿,才小心答道:“殿下若是听见陛下说她像您,定会极为开心。”
昭帝凝睇他片刻,廖申觉得自己背后都要冒冷汗了,却见昭帝突然就笑了,指着他道:“老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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