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作者:彼得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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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一举及第


      近日京城传得纷纷扬扬的,便是那礼部叶尚书家嫡二小姐,在及笄之日不顾父亲颜面拒绝兵部尚书家大公子提亲之事了。
      据说事后叶大人暴跳如雷,要家法伺候那二小姐,向来以贤惠温婉闻名雁京的叶家大夫人却抱了二小姐哭喊:“你毁了我姐姐不够,又毁了我,如今还要毁我的女儿吗”
      再后来便听说那二小姐被送去了雁华山的嘉钦寺诵经修身养性,而她母亲叶家大夫人赌气,也撂挑子跟着去了。如今叶府没了主母,叶大人又因拒婚一事与兵部尚书交了恶,很是焦头烂额。
      好事者们不明白叶二小姐为什么拒绝这桩美事,崔彦泽却心知肚明。奈何自己虽是个异邦贵族,却名声甚微,与叶家看似门当户对实则地位并不对等。
      可遇而不可求。
      今年秋末便是科考。明帝为体现大虞厚德载物,海纳百川,不但喜纳各国派遣留学的贵族子弟,更是修订大虞律法,规定外邦留学生可与大虞学子一般参加科考入仕。此外,甚至专门为外邦学子设了“宾贡科”,与大虞进士科同等。考中了便是“进士及第”,金榜题名。
      这一年崔彦泽十七,不知不觉中已在大虞待了四年。往年他便学得刻苦,今年更是废了寝忘了食,一心只读圣贤书。连老祭酒见了都有些担忧。
      与崔彦泽交好的几个少年倒也明白他这般用功是何缘故,便不再闹他学习,竟也跟着静下心认认真真学习。如此一来,国子监中最是让司业们头疼的叶明晏,李钦言安分了,没人再带头造反,监生们便都安分了。一时间勤学好问,刻苦耐劳蔚然成风。
      最后,终是——寒窗几载伏蛰苦,一举及第名满京。
      这年秋末放榜时,京中又是沸沸扬扬,议论纷纷。
      说的最多的,便是以往名不经传,而才一举便及第,金榜题名,位列“宾贡科”榜眼的外邦留学生崔彦泽。因着在他之前已有十多年未曾有过外邦留学生状元,而明帝亲自阅卷后又对他赞口不绝,便吩咐文官在放榜时,将“宾贡科”的几排版面中三个版面满满当当写上“崔彦泽”三个大字,十分显眼。如此一来,一旁进士科名字小了几号的状元叶明晏倒显得黯然了。
      明帝亲自召见了新科状元叶明晏和比状元名气还大“宾贡科”榜眼的崔彦泽。
      时隔四年,又见天子。
      比起四年前的战战兢兢,崔彦泽虽仍有些紧张,却并不慌张,只满心的平静与淡淡的喜悦。
      他想去嘉钦寺,想家书一封寄往山海远隔的故里。
      天子坐明堂,一如四年前威严端庄。只是看到崔彦泽时,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琢磨。
      “崔彦泽,字嗣音。上前来,让朕看看,可是你。”明帝语调平平,愈发让人猜不透。
      崔彦泽有些意外,明帝竟还记得他。缓步上前行了礼才道:“回陛下,是我。”
      “何不称臣”
      听到这句话时,崔彦泽心中一惊,随即面不改色答:“回陛下,大虞宏景盛世安康,崔某至贵国,沐浴清化,几载寒窗,今承蒙圣恩,终得金榜题名。待学成定容归故里,振我族百年家业,以大虞为明鉴,济世救国,振兴朝纲,熏化民众,壮我新罗,促两国友好交邦,共图百年太平。”
      方才,崔彦泽一惊后便知明帝是在考他。略微一思索后便回依着自己的思量和对明帝的揣测回了话。
      倒也算是得体而滴水不漏。
      “嗯。”明帝满意地颔首,随即道“不愧是左祭酒最为喜爱的学生,善。”
      一旁的叶明晏仗着自家老爹“独得皇上恩宠”,有些不乐意了。
      “陛下,我好歹也是个新科状元,陛下怎地只问他,不顾我”叶明晏是个大胆的,此话一出竟也不觉有何不妥。
      明帝听闻这孩子气的发言,大笑一声,大殿中气氛便缓和下来。
      崔彦泽知叶明晏此举是有意让他放松。心中便不由一暖,渐渐平静下来。
      “既如此,明晏你也前来,朕且考考你们。”明帝笑意为敛,竟是多了几分和气。
      “何谓民何谓志何谓忠”明帝不紧不慢开了口,问的却是在国子监中司业们散学后留的最多的议题。
      叶明晏与崔彦泽对视一眼,便定了先后。
      “民者,天下之生计,君王之镜以明鉴也;忠者,孝为先,君命次之;志者……”
      叶明晏说到这时,顿了一下,随即看向崔彦泽,崔彦泽亦有所感一般与叶明晏对视,二人皆是会心一笑,尽是说不出的的默契。
      “志者,……忠己怀民,皓首穷经终不改也。”叶明晏说完,便仰头看了明帝,眉目间皆是春风得意,却并不显轻狂。
      明帝也带了笑看他,轻轻点头算是赞同。接着便把视线移向崔彦泽。
      “此三者,应为志,其次是民,再者亦为志,后为忠也。”崔彦泽不慌不忙答道。
      “哦”明帝有些好奇,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先有忠君报国之大志,后体察民情,深入民生方知己志,后忠己怀民方为忠。”崔彦泽不徐不疾道出自己多年所想。
      “你们二人倒是志同道合。朕且再问你,何谓己志”明帝彻底来了兴致,龙体微微前倾,似有亲近之意。
      殿下二人是相视又是一笑,齐齐垂首作揖异口同声道:“不坠青云,不斩无名者也。”
      听到如此整齐划一的回答时,明帝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道:“善。甚得吾心。”
      二人又是一齐行礼,一个行大虞君臣之礼,一个行新罗贵族最高礼。
      “此谓少年意气也。”明帝长叹一声,神情竟是有些恍惚,似是怅然,又似是回忆往昔。
      大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良久,明帝才缓缓看向叶明晏,又恢复的天子威严不可侵犯的神情。
      “明晏可愿长伴我侧”明帝开口,虽是询问语气却不容拒绝。
      “臣披肝沥胆,在所不辞。”叶明晏语气沉稳坚定,向着明帝行了大礼。
      明帝颔首,看向崔彦泽,似是沉吟一番,才开口道:“若朕如你所愿,你可会怨朕”
      崔彦泽心头一颤,好像明白的明帝的用意,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
      “嗣音无悔,亦不愿陛下。”
      “如此人才,实为新罗之大幸。”明帝摇摇头,虽是予他最高的评价,语气却像是惋惜。
      “衢灵县人杰地灵,为江南丝织名县。而今县令病逝,你既是想得己志,便去吧。”
      “嗣音谢过陛下,谢陛下抬爱。”崔彦泽此时是真心实意对大虞这位最高统治者充满感激与敬意。
      “朕日后再赐你绯鱼袋,便没人会再轻看了你。如此,你可满意”明帝略微思索一番后问他。
      “嗣音感激不尽。”崔彦泽微微红了眼,满心是被伯乐赏识的知足与感动。
      出了宫,叶明晏,崔彦泽二人还不及换下红袍,便被李钦言,赵虔璟拖去了那新建的“不夜天”。
      许瀚汶报的是明经科,却未能进一甲,三年后还要接受翰林院考试,方得官职。
      李钦言武科得了探花,已早早见了明帝,授了定远将军,不出几日便要出发去西北边境。
      赵虔璟落了榜,却并不失落,依旧神色如常。他父亲素来与鸿胪寺卿韩大人交好,听说是打算将他送至韩大人身边历练。
      至于叶明晏,明帝尚未明说,大概是还在考虑吧。
      崔彦泽看着阁楼外的落日余晖,已然有了些许醉意。
      少年们都有了自己的前路要走,崔彦泽自觉算是得偿所愿。若是家中亲人得知这个消息,应该是开心的吧。
      父亲,儿总算是不负您。
      只是……
      嘉钦寺,叶子衿。那年豆蔻枝头俏,入了他的心。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见她的时候。
      这么想着,他嘴角的笑便有些僵住。再浸了口梨花酿,便酿成了苦涩。眼看已是秋末,他尚不知那豆蔻还能开多久。
      有了心事,便醉得快了。月儿已经高高上了树头,入夜了,不夜天一个小阁楼中,一群少年东倒西歪,成了群口齿不清的无赖,口中却仍是念念有词。
      “此生再难觅知音,伯牙未遇钟子期……终……终是错付了啊!”叶明晏大着舌头开始胡言乱语。
      “什么知音难觅……我是死了吗”赵虔璟怒极,狠狠拍了新科状元那摇摇晃晃的脑袋。
      哪知新科状元挨了这么一下,竟抱着太傅家小公子许瀚汶,呜呜咽咽,悲伤得如丧考妣。
      剩下还算体面的定远将军李钦言和即将上任县令的崔彦泽面面相觑。
      “嗣音……”李钦言似是有些踟蹰,顿了顿才继续说:“我知你。你若是想,便去见她一面罢……”
      崔彦泽微怔了一下,却又听得他道:“佳人难再得。嗣音你不试一试,怎知结果如何”
      一年来,念而不得,求而无果的思念如潮水般将崔彦泽淹没,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他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平复了那难以忍受的窒息,方才开口道:“我本想着,金榜题名时,便去见她;可后来我又想,还不够。待我功成名就,我便娶她,带她逃离这方囚笼,荣归故里;待我归隐,便带她闲云野鹤,作客人间。”
      崔彦泽看着那抹月儿,眼里暗潮涌动。
      “可我不知她还能等多久,亦不知何时能功成名就。”
      “马早为你备好了。我们皆知你心意。莫要再犹豫,伤了佳人心。”
      一路披星戴月,策马奔腾。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那雁华山脚的嘉钦寺。
      寺内因着为考生们祈福,这个时辰仍是灯火通明。
      小沙弥摇摇头看着焦急期盼形于色的红袍少年,只默默递给他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双手合十朝他作了个佛礼,便转身走了。
      崔彦泽那满腔热忱顿时熄了个一干二净。他默然倚在寺庙前那棵菩提树上,举起那张墨迹未干的纸张,就着月色细看。
      纸张上是熟悉的簪花小楷,清隽秀丽。
      纸上只“上邪”两字,因写的有些急,下方还不小心划了道墨痕。
      徒留半纸寂寥。
      这倒像是叶婉韫。拿抄经的纸张,书最缱绻的字眼。也不怕佛祖怪罪。
      “我欲与君相知……山无陵……”崔彦泽因着有些醉意,到最后一句时顿了一下,才缓缓到:“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这时夜风一吹,刚刚满腔的怅然冷了下来,凝成坚定慢慢沉回心里。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崔彦泽此时醒了酒,便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小心翼翼将纸张收入怀中,翻身上马时,便是满眼坚定。
      如此肆意轻狂的少年意气,在我这儿是为你,也只是为你。
      豆蔻心头俏 ,恰似眉间雪。
      亦似人间月,皎皎入吾眠。
      “山河远阔人间烟火。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且容我先行,待归来时,再携你看尽这万般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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