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长夜里的光

作者: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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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北方上学那会儿,张凛吃穿就很节俭,他不爱混圈子,跟周启鸣那些本地人根本玩不到一块去。
      系里有助学金,专门资助家庭条件差的学生,有的人放不下面子也不会关注,年年只有张凛主动申请。
      周启鸣那时候作为班长,对他交资料时的坦然自若,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怎么也想不到毕业十余年后的今天,他会拿着张凛的银行卡,指责他色迷心窍,不拿钱当回事。

      周启鸣问:“当散财童子有瘾?”

      张凛不作声,缓慢地抬起手把卡接过来,平静的目光凝视着它。
      过了一会,他暗哑的声音问:“她来过?”
      周启鸣扯起嘴,切声道:“这种垃圾女人,我会让她来这儿?”
      “你别这么说她。”
      张凛不自觉用了力,牵扯到伤口,瞬间皱起眉,忍不住咳嗽几声。

      “你现在护着她还有意思么?”周启鸣提起来就有气,“她一个已婚女人,在你这儿装纯情小姑娘,她要脸吗?”
      张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闭上眼,简短地说,“她跟利南培不是真实婚姻,她只是欠了他钱。”
      周启鸣有点诧异,转而一副无语的表情,“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不是。”
      “那个混蛋告诉你的?”
      “算是吧。”
      “那又怎样?”周启鸣思路清晰,“不管他们的婚姻是真是假,结婚了就是结婚了,她还是骗了你。”
      “是。”张凛承认这一点。
      哪怕他一贯的能屈能伸,不容易大悲大喜,但谎言与欺骗一样会伤到他。
      他甚至没有机会去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在审讯室,他看着她执拗,冷漠的脸,心里满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难过。
      利南培那番话,半真半假,主要是为了逃脱而刺激他。张凛把每一句剥丝抽茧后,真相就变得有迹可循。
      他确信那段婚姻是假的。

      “我之前知道她有债在身上,也知道为什么欠钱,只是不清楚欠谁的。”张凛说得很慢,仿佛在捋一根纤细的线。
      他说,“不过现在知道了。”
      周启鸣问,“所以这就是你给她钱的原因?”
      张凛点头,周启鸣说,“也许人家两口子玩仙人跳呢,你巴巴地送钱给她,是不是傻?”
      张凛问,“那她怎么还会把卡拿给你?”
      周启鸣噎声,虽然搞不懂,但他觉得正常人都很难理解那女人的脑回路。

      这时,他兜里手机响了。
      外面风几乎停了,但雨依旧淅淅沥沥。他对张凛说,“你休息吧,我出去接。”
      张凛说,“你的嗓门别出去了,在房里接吧,反正我也睡不着了。”
      “行吧。”
      周启鸣看到是个陌生号码,做这一行的,任何电话都不会错过。

      “喂。”
      “是我。”

      周启鸣一听声音,顿时头皮发麻,这女的怎么阴魂不散的。他站起来走到窗边,问,“你怎么有我号码?”
      路歌说,“从你同事手机里看到的。”偷偷记下来的。

      周启鸣感受到身后一道目光,他回头看了眼张凛,不动声色地说:“你有完没完?”
      路歌冷得哆嗦,颤音道:“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周启鸣舔着上颌,有那么几分动摇,在张凛醒过来之前,这个女人是面目可憎的,也是不可饶恕的存在。
      但现在,周启鸣看到身后那个关注的眼神,再想到风雨中等待的女人,仿佛无形之中有种坚不可摧的力量。
      周启鸣改变了主意,转身把手机递给张凛。

      他看着那串手机号,犹豫了许久,仿佛要把屏幕看穿,最后他还是摇摇头。
      周启鸣用眼神询问——你确定?
      张凛别过脸去。

      周启鸣把手机拿回来,说,“他没死。可以了吗?”
      路歌说,“哪家医院?”
      “回去吧行不行。”周启鸣调高音量,烦躁地说:“大半夜的,又刮风下雨,你一直站在分局门口像什么话,明天领导问起来我怎么解释?”

      张凛听到之后,抬起胳膊,冲周启鸣招手,他要接电话。
      灰烬余温尚存,星火闪烁,只要添一点柴,立刻便能烧起来。

      周启鸣直接把手机扔到他手边。
      张凛拿起来,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
      她还不知道电话那端换了人,执着地说:“周启鸣,我明天可以一家一家医院去找,你有本事就把他藏好了。”
      她很倔,张凛大概能够想象她当年二十岁的样子,为了想要的,什么都敢干。可她并不知道,有的路一旦选择了,走到头就是悬崖。

      “路歌。”张凛努力摆脱虚弱的嗓音,用力说,“我没事,你回去吧。”
      “……张凛?”路歌怔神,靠着墙蹲下去,望着伞檐下的水线,无声地笑了。
      听上去他一切正常,路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又担心电话就这样结束,于是赶紧问了张凛最常问的那句:“你有没有吃饭?”
      他一下被问懵了。
      这种有气无力的腔调,让张凛想起她从手术室出来的那个凌晨,她昏昏沉沉睁开眼,也问过他同样的话。
      张凛第一次觉得这么一句平平淡淡的问话,可以如此撩拨人心。
      他当时回答说吃过了,事实上她进手术室的十个小时,他连口水都没喝。
      有时候,谎言的意义只是为了让另一个人心安而已。

      虽然眼下不是最恰当的时候,但有一句话,张凛忍不住还是问道,“路歌,你认识我,是不是为了方便走水货?”
      这话一出,周启鸣也侧目望了过来,他看到了张凛心底那股力量,想要打破一切困境,找到出路的决绝。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张凛后颈离开枕头,发出低沉有力的声音,“回答我。”
      周启鸣按住他的肩,让他冷静,张凛没有意识到伤口开始疼痛,额头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手机给我。”周启鸣有点后悔了,想夺走手机,张凛却紧紧攥着,说:“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站在风口,看到一片羽毛,顺风而下,朝黑暗深渊沉沦。
      他想要捞起它。
      “路歌,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你。”张凛回忆这段时间的种种,尤其老高在审讯室说的那些话,他更加确认她当初主动结识的目的不单纯。
      即便如此,张凛还是说,“我走之前跟你认真聊过,希望你好好考虑自己要做的事,而你是不是根本不在意我说了什么话,对吧?”
      张凛推开周启鸣不断伸过来的手,“你为了帮那个人走货,什么都豁得出去,你丝毫不在乎跟我站到对立面,你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可你无所谓是不是!”
      他让她说出来,把一切坦坦荡荡放到明面上。
      “张凛……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故意的。”路歌发现说真话并没有那么难,反而如释重负,“但后来不是。”
      路歌想,只要他还活着,一切都无所谓了。
      “很抱歉啊,我瞒了你许多事,谢谢你给机会让我亲自说出来。”
      “钱。”张凛知道一切都是因为钱,他粗喘着气,说,“我来想办法,你告诉我具体多少?”
      就在这时,病房门打开了,护士听到声音进来制止,周启鸣一把抢过手机,指着张凛说,“你给我老实躺着,想死是不是?”
      见他情绪激动,护士再次叫值班医生,同时把周启鸣赶了出去,“病人需要休息,你再囔囔,明天起不要留在病房了。”
      “不好意思啊,我保证没下次。”周启鸣连连道歉。

      路歌听着混乱的场面,有点自责,于是默不作声地挂了电话。
      周启鸣看着已经结束的通话,忍不住飙个脏字。医生给张凛换了药,他渐渐平息了呼吸。周启鸣算是看出来了,他已经一头扎进去,硬把他拉出来,就得扯掉他半条命。

      周启鸣重新打电话过去。
      “路小姐,找个时间我跟你聊聊。”
      “好。”路歌同意。

      周启鸣对自己做的决定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了解路歌,甚至不确定她的可靠性,但有时,事情的转折点往往就在一个很小的概率里。

      台风过后,学校复课。
      第二天中午路歌把阿宝送去上学,到了边防窗口,她发现自己被限制出关了。

      旅客一个个绕过她们,阿宝抱着路歌的腿,怎样都不肯独自过关去坐学校巴士。
      路歌说:“你放心去,晚上我在这里接你。”
      “我不。”阿宝这两天感觉得到不对劲,他担心放学回来路歌也不见了,急得直哭,“我妈到底去哪儿了,你不说我就不去上学。”
      “你听话好不好?”路歌把他从排队窗口拉走,蹲下来安抚道:“你妈去办事了,我早上跟你说了的,这段时间我来照顾你,你相信我好吗?”
      阿宝憋着委屈,耷拉着脑袋说,“你都不能送我去学校了。”
      “我证件可能过期了。”路歌给他整理好书包肩带,哄着说,“你今天先自己过去,就这几步路了,出去路边就是学校巴士车,你放学了我一定接你,行不行?”
      “你保证?”阿宝擦掉眼泪,看着她。
      路歌伸出不标准的手指,对天发誓,“我保证。”
      阿宝沉默地点头,重新排进队伍里,一步三回头,跟她挥手,“你别忘了接我。”
      “知道了。”路歌笑着摆手,让他赶紧通过边检窗口,“自己小心点。”

      看着阿宝走远,路歌转身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证件,日期并没有失效,但她被列入限制出境名单。
      包里手机震动,路歌无所畏惧地往前走,接起电话,听完后说,“我知道了,等五分钟,马上回去。”

      周启鸣站在603门口,这是第二次来。
      路歌是喘着气从电梯出来的,看到他,她马上低头从包里掏出钥匙,周启鸣侧身让出位置,等她开门。
      路歌连包都没放,仓促地说,“进来吧,不用换鞋。”
      周启鸣昨天来只到了门口玄关处,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屋内,看了一圈,摆设家居都比较陈旧,正午光线强,但也只能照亮靠近阳台的一小块位置。

      路歌打开风扇,请他坐在沙发上,而她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茶几对面,她手指交错握着,抬眼问道:“他怎么样了?”
      “伤得很重,要躺一段时间了。”
      路歌点点头,“我昨天只是想知道他的情况,没想到后面会那样。”
      “是他情绪不好。”周启鸣来回打量着周围,几乎不怎么看她。
      路歌奇怪地看着他,这个人今天异常平和,她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周启鸣往后靠向沙发背,“路小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互相帮忙。”
      “怎么帮?”
      “我们坦诚点,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周启鸣说,“F栋那个户主你认识对吧?”
      路歌点头,货栽了之后她也没再见过袁杰,她对周启鸣说,“但我跟他不熟。”
      “他有个姐姐,你见过吗?”
      “见过。”路歌对那个女人印象挺深的,她也有一口北方口音,皮肤很黑,“你们查过的,我确实带她来看过房,但交流不多,她看完房子就从关口走了。”
      “你确实她从对面关口走的?”
      “是,我送她到了旅检大楼。”路歌记得很清楚,她疑惑地问,“怎么了?”

      周启鸣很早就跟各个边防单位联系过了,只要袁芳来往内地,局里一定会收到消息。但她从没有在关口留下任何出入境记录。
      或许她跟那天的利南培一样,也是走水路出去的。
      这样说来,袁芳不信任路歌,所以才装模作样走了那一段,转头可能就偷渡出去了。

      路歌看着周启鸣,他架着一只腿,抱着双臂靠在那儿,紧绷着脸,跟张凛有时候很像,大概都是同一种工作训练出来的表情。
      只不过,他们小动作还是不一样的。
      周启鸣坐着会抖腿,思考时摸嘴唇,眼神游离,这些张凛正好相反,他无论行走坐站,包括眼神都是异常坚定的。

      就在路歌分神的时候,周启鸣说,“你帮我去香港,找到这个女人。”

      路歌用了很长时间消化这句话,而后笑着说,“我好像办不到啊。”
      “不想帮忙?”周启鸣脸色变得很快。

      路歌把包里的证件往桌子上一丢,指着它说,“我被限制出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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