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52
“哦,真遗憾。”周启鸣的表情,归结起来就五个字——我刚想起来。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利南培故意伤人后逃脱,本地警察已经介入,在法律上她是他老婆,路歌很难不被盯上。
“不过,”周启鸣知道这问题不大,但他还是绕了个弯子,暗讽道,“利南培那天能逃走,说明他有偷渡路径,你还是有机会过去的,对吧?”
路歌撑着额头简直想笑,“您不知道楼下有人一直跟着我?现在应该还不止一波人吧,你们白天晚上轮流蹲守,我恐怕插上翅膀都飞不过去。”
“所以,你更应该跟我合作。”
周启鸣放下腿,手肘抵在膝盖上,前倾着脸靠近她说,“毕竟你跟那个混蛋是假结婚,我听说这里还挺多类似情况的,两人也没什么感情,不过就是各取所需,等拿到那边身份就离,那你没必要为了他把自己搭进去吧?”
路歌本能地向后撤,后背挺得笔直,“你怎么知道?”
“看来是真的了。”周启鸣品味着她的反应,好奇地问,“你是不是挺缺钱的?那为什么不要张凛那张卡?”
路歌咬着嘴唇,周启鸣知道就说明张凛也知道。
这四年多,假结婚这件事除了她和利南培,就只有英姐了,可她还在拘留所,那只能是利南培告诉张凛的了。
不过这样也好。
在审讯室时路歌说利南培是她丈夫,一是这种白纸黑字上的关系根本瞒不住,二是货栽了她实在心里憋屈,可如果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她是愿意主动跟张凛说清楚的。
可惜,她晚了一步罢了。
至于为什么不用那张卡……
“我嫌钱少,行了吧。”路歌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周启鸣更是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
别说,这理由还挺像那么回事,他当真信了,甚至想骂人了,可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茶几对面的女人低下头,背着风,头发遮住她躲开的脸,快速地擦了下眼角。
风扇摇摆着,她的头发吹起又落下,黑发衬得皮肤更白。
世间万物一旦有了对比,就会产生强烈的反差,就像阳光照到的那一小块区域,总能把周围衬得更黑暗。
路歌缓口气,轻声说,“是他的钱太干净了。”
光线将她一分为二,一半被明亮笼罩,一半隐匿在阴影里,她说,“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有一天我会因为一个男人给了我一笔钱感到羞愧。”
对,就是羞愧。
因为张凛攒下的钱是他经年累月抓走私挣来的,而她是个水客。
周启鸣思索了好一会儿,说,“如果我帮你凑够钱,那个混蛋会露面吗?”
路歌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你知不知道我欠了他多少?”
周启鸣也是有备而来,“张凛跟我说了,你是买房借的,我查过,四年前买的对吧,两百来万。”
这个人知道得太多了,路歌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你工资还挺高。”
“跟张凛差不多吧。”周启鸣翘起二郎腿,不太在乎地说,“但我家里条件比较好。”
“……”路歌瞧着他一副不自知的优越感,她克制着表情,淡淡地说,“可我不想欠你的钱。”
债主从利南培换成周启鸣?还是算了吧。
周启鸣当然不勉强,“也行,那你想办法联系利南培,最好尽快通过他找到那个女人。”
路歌不确定这次走水失利后,利南培有没有跟那个袁姐分道扬镳,能让周启鸣跨省过来追踪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她问:“那个女人犯了什么事?”
周启鸣直截了当,“你不需要知道。”
路歌点点头,提了个要求,“我想见见英姐。”
“不可能。”周启鸣拍了拍桌子,想到这个就来气,“她可是一再强调不认识你,你去见她不如直接陪她进拘留所待着。”
“我不过想跟她说几句话。”关口被抓事发突然,路歌了解过,这事关个三年五载都算轻的,英姐现在一定不放心阿宝,“你就让我见五分钟也行。”
这次行动收获太小,联合行动小组已经被批评过了,周启鸣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他烦躁地说,“你没资格提要求,见她就等于默认你们是一伙的,你不如现在就跟我回局里。”
路歌脸色难看,越想心里越堵,她被激得情绪上头,语气坚定道,“你吓唬我没用,你们很清楚我不过是个看水的人,就算我跟你回去,你能关我几天?”
两人在谈崩的边缘一往直前。
周启鸣说,“你们这种人贪婪成性,本性难移,这次你没事,可还有下一次,我们的工作就是跟你们干到底,明白吗!”
路歌看向他,摊手道,“我可以不赚钱,不再做水客,我可以在这个房子里一直待着不出门,你们想在楼下蹲守多久就多久。”
周启鸣厉声道,“所以你是不肯跟我合作了?”
路歌问,“我去那边帮你抓罪犯,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周启鸣舔了下上唇,轻笑着看她,过了一会儿,他撑腿起身。
要走的时候,他回头看着她说,“你知道吗?一般情况下没有投名状,我们根本不会相信你这种人。我今天给你一个机会,你还要好处?”
周启鸣失望地摇摇头。
“张凛真是瞎了眼了。”
嘣!
关门声回荡在耳旁,路歌杵着没动,短时间内的对峙让她有点失控,尤其周启鸣最后那句话令她浑身颤抖。
他像个屠宰手,一刀落在了她心脏上。
整个下午,路歌死尸般躺在床上,任由热辣的阳光照进来。
她睁着眼随着太阳下移,困倦又清醒,被一种强烈的矛盾撕扯着。
为了不耽误接阿宝放学,定的闹钟准时准点响起来。
路歌幽魂般下了楼,走到天桥上,她知道后面真正像幽灵的人又跟上来了。
她越走越快,忽然闪身钻到人群里,挤进了旅检大楼。
一口气上到三楼,她回头看到那两个人紧张地四处寻视。
一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让她来了几分精神。
路歌走到立地告示牌后面,看着旅客不断入关进来,这大楼像泄洪的水闸,永远不会停歇。
到点了,那边陆续有学生从便捷通道走出来,有的小孩被大人牵着,但独自往返的跨境孩童也有很多,阿宝的身影跟着人群出现,他边走边张望着,眼里是不确定的期待。
“这里。”路歌走上去赶紧挥挥手,阿宝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双手抓着书包肩带跑过来。
路歌牵起他,余光扫到那两个便衣已经看到了她,正在不远处观望着,越走就离他们越近,然后路歌目不斜视从两人身旁经过。
出了旅检大楼,阿宝问,“路歌,大哥去哪里上班了,他以后是不是不在这里了?”
一步一个台阶,路歌叹了口气,这孩子总是问一些她很难回答的问题,她反过来问他,“你为什么喜欢张凛啊?”
她问完几乎没有对阿宝的答案抱有任何期待,这个问题更像是在问自己,只不过她的答案早已一遍遍烙印在心上。
阿宝说,“他像爸爸。”
“什么?”路歌恍然回神,这孩子从来没见过他爸,那个人连英姐都很少提起,只听说年纪挺大的,路歌奇怪道,“他哪里像你爸爸?”
“不是我爸爸。”阿宝低下头,小声地说,“我觉得大哥像个爸爸。”
路歌明白了,她停下来,笑着蹲着摸摸他的脸。阿宝的意思是,张凛像他理想中的爸爸。
路歌没有说什么,她把他的书包拿来背到自己肩上,然后问,“那你晚上想吃什么?”
“鱼。”阿宝跟着她往前走,抬头问,“你会跟大哥结婚吗?”
路歌又是一愣,想到那样的生活,不由地嘴角上扬,眼神也温柔起来,“我想会的吧。”
如果有可能的话。
阿宝问,“那你们会生小孩吧?”
“会。”
她开始有了这种愿望。
“那我以后就是哥哥了。”阿宝越来越兴奋,蹦跳着说,“那你们生个妹妹吧。”
“……”路歌笑了笑。
快走到天桥的时候,她感觉到包里嗡嗡震动,于是让阿宝停下来,她靠在天桥的栏杆上掏出手机。
显示的来电是座机号。
暖橘色的余晖晕染着高楼大厦,傍晚桥下的车流缓慢涌动。
一个业务熟练的女声,把一套通知流程毫无情绪地说出来。
因为语速太快,路歌迟钝的大脑接收信息很缓慢,等那边再次提醒道,“您听明白了吗?”
路歌整理那些字的意思,理解完了,知道是户籍处打来的。
意思是,结婚登记后的积分已经够了,四年了,终于排到号,让她和丈夫尽快办相关户籍迁出手续。
“知道了,谢谢。”
路歌把手机放回包里,她先是苦笑一下,然后低下头看着阿宝,刚才畅想的美好画面瞬间被击碎。
也是在那一刻,她站在天桥上,迎着风,在盛夏时节却感到一丝苍凉。
桥的另一边,那两个便衣依旧跟着她,他们抓不到利南培,就会这样一直监视她。
这种情况,利南培是不可能回来办手续的,同样的,现在迁户出去对路歌来说好像已经不再重要了。
但没有钱还清债,利南培那个人……
路歌脑子打了无数个结,一瞬间开始头疼,她捂着额头蹲下去。
无疑,她确实得去过去一趟。
不为别的,她得想办法结束这无尽地长夜般的荒唐人生。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