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长夜里的光

作者: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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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


      本轮台风在次日晚间登陆,跟上次的风力比有过之无不及。
      泼洒而下的雨幕,倾尽全力冲刷着窗户玻璃。

      路歌从出租车下来,花了十分钟走到楼栋电梯间,浑身淋了个透。
      衣服还是那身,不过肩上多了件黑色外套,是审讯室里的小个子警官拿给她的,还挺厚的男式款。

      路歌苍白的脸,哆嗦着手拿钥匙打开家里的门,发现屋内所有的灯都开着。
      一个小东西从卧室里跑出来,看见是她回来,哇地一声哭了。

      路歌,路歌。
      念咒似的叫着她名字。
      今天窗户也没有封,被风刮得哐当直响。
      内外交错,太吵了。

      路歌把脸庞的湿发捋到耳后,慢慢蹲下来安抚他,“不要怕,打台风而已,以前这种天气你不是还在海边玩呢,忘了?”
      说的是去年夏天,她和英姐带阿宝去海边玩,一路通畅得令人感动,结果刚到酒店天就变了。
      阿宝和路歌不甘心,在狂风中追海,前者属于初生牛犊,无知者无畏;而后者,就属于疯狂作死。

      阿宝憋着哭劲,吸着气说,“你裙子湿了会感冒。”
      对,路歌想起那次她也是穿的这条白裙子,两个人追完海回来就病了。
      阿宝揉揉眼,小声说,“我不怕刮风下雨,我是想你了……”
      “呵,难得啊。”路歌一只腿屈膝半跪在地上,双手环抱着他,片刻后,她笑着揉揉他的脸,声音暗哑,“好了,先让我去换身衣服。”

      阿宝点头,看着她走进卧室,地板上留下湿哒哒的脚印。
      阿宝拿了块抹布,擦去水痕,然后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等她出来。

      疲惫。
      路歌仰起脸,让热水从头流到脚底,皮肤烫得通红。

      想到这二十四小时的种种细节,想到周启鸣恨不得拆了她的眼神,想到那个人的设计和耍弄……她真希望所有经过身体的水都变成凝固的胶,把她彻底尘封了吧。

      就像琥珀里的昆虫那样。

      这一天一夜,因为证据不足,她被放了出来。但英姐的情况很糟,不允许见,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次不知道该怎么跟阿宝扯谎,又能瞒他多久?
      作为失败的大人,她们没有以身作则的资格,只能奢求上梁不正,但下梁不要歪。

      路歌穿上衣服,拿毛巾擦头发,一边打开了门,“你怎么坐在这儿?”
      阿宝坐得端端正正,手里捧着个黑色的手机。
      很眼熟。

      路歌问,“这是谁的?”
      阿宝老实上交,“大哥留下的,但是已经没电了。”
      路歌拿起来,拧着眉头,问,“他手机怎么在你手里?”
      阿宝一顿磕磕绊绊把事讲完,路歌消化了一会儿,然后扒拉出两个重点,“所以,是他把你从关口接回来的?”
      “嗯。”
      路歌怔神,“你说他看到了利南培,所以直接追了过去?”
      “是的。”

      路歌一时脑子更乱了,走到沙发边找了个充电线,插头连接到插座上。
      几分钟后,开了机。

      张凛的手机是图案解锁,虽然没亲自说,但他当着她的面曾解锁过不止一次。
      路径简单,路歌想不记住都难。
      按照印象中的走向,她在屏幕上连点划成一个L。
      解开了。

      手机上有很多未接来电,路歌没兴趣打开看,她翻到通讯录,想打给周启鸣让他转告张凛过来取手机。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来,不是电话,而是闹钟声。
      备注——养老院。

      路歌怔住,所以今天这个时候张凛应该去养老院看他父亲?
      好奇地点开他的闹钟提示,她第一眼的反应是——这个人不会患有什么记忆力衰退的毛病吧?
      闹钟也太多了,事无巨细,什么都有。
      大部分都关掉了但是没有删除。

      路歌拇指滑动着屏幕,选择性关注有些特别的字眼——她。

      有一个定时闹钟,应该是很久之前的。
      晚上八点。
      ——准时下班,去医院看她。

      还有一个,下午六点。
      ——任务结束,先回宿舍再去找她。

      ……
      最近的一个。
      晚上十一点——打电话给她。

      从这些跟她有关的时间里,很容易发现问题所在,他定的都是临下班时的闹钟。
      这个人并不是记性不好,只是经常加班,经常忙过了头,怕忘了吧。他需要这种准确而机械的声音提醒自己。

      “路歌,路歌……”阿宝晃她的胳膊,指着外面。
      风雨正盛,阳台许多杂物没人收,刚才碎了几个花盆。
      他那次说她什么来着?
      没有安全意识。

      还真是一针见血。

      近来敏感谨慎的雷达确实是关闭了,否则今天也不会落到这地步。
      想到审讯室见到的张凛,她已经没办法和当初设置手机闹铃的人结合到一起了。

      “你饿不饿?”路歌放下手机,电话也不想打了,他爱拿不拿。她走去厨房,一边检查冰箱一边问阿宝,“我煮面吃好不好?”
      “我要吃粉。”
      “粉啊……”路歌翻箱倒柜找到一包龙口粉丝,好在没有过期,她笑着回答,“可以。”
      阿宝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刷锅,上上下下找能吃的配料。
      “我妈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盐在哪了……”路歌踮着脚打开橱柜,“不会没有了吧……”
      “路歌,你去给她打电话好不好?”
      “哎,水开了,你去外面等,别烫着。”

      路歌表现得手忙脚乱,这时客厅里一阵电话响,她神情有一丝感激。
      但下一秒,辨别出铃声是张凛那个手机。
      她收起表情,关掉火,去接。

      “喂。”

      “……”周启鸣记得昨天是个小孩接的,“你是谁?”
      路歌拔掉充电线,走回厨房,开火,下粉,“怎么,这么快就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路小姐?”周启鸣声音低了八度,“他手机怎么在你这里?”
      “对,就是这么巧在我这里,麻烦您转告他过来拿。”路歌看了眼窗外,手上搅拌着粉丝,“算了,要不明天吧,这种天气,也不方便。”
      她不想增加关于台风天的任何记忆,尤其跟他有关的。
      可周启鸣却无缝连接她的话,道,“我过去拿。”
      “……也行吧。”
      诧异,但也没说什么,路歌用肩膀夹着手机,开始放调料,“你们把我查得底朝天,应该知道我的地址吧。”
      “……”

      周启鸣穿上雨衣,驱车从医院离开。

      路歌给他开了门。
      除了手机,一起给他的还有那件外套,“不好意思,没时间洗了,衣服顺便带走吧。”她可不想到时再去趟缉私局。
      周启鸣一并拿了过去,刚要走,便看到了餐桌边吃饭的阿宝。
      “他是那个女人的小孩?”
      路歌挡住了他的视线,低声说,“麻烦您也有一点最后的良知,他还小,不知道大人的事。”
      原模原样的话还给他,周启鸣真是服了,这女人报复心不是一般的强。
      “还有没有别的?”周启鸣见她一愣,索性直接道,“听说他经常不回宿舍,如果还有什么东西留在这里,麻烦一起拿出来。”

      路歌指着外面,“出去。”
      关门。

      周启鸣铁了心要清理干净这段露水情缘,他继续敲,一秒都不停。不到一分钟,门果然又开了,路歌从里面丢出一张银行卡,“张凛呢?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拿?”
      周启鸣惊着了,低着头,翻来覆去看着那张卡,面色凝重。
      ……这里面又是多少钱?
      他是真不懂,杜景也就算了,好歹几年的感情,加上杜正运的事,张凛给她十万的分手费也算是补偿了,但眼前这个女人她凭什么……

      周启鸣牙齿磨得咯吱响,“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拿?”
      他重复着她的问题,悲哀一笑,“真是个好问题啊,你是不是想替你那个逃犯老公打探一下张凛还死没死透?”
      说完,周启鸣指着她,“你给我告诉他,有他死的那一天。”
      路歌拦下要走的周启鸣,“喂!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你少在我面前演,我不是张凛,不吃你这一套。”周启鸣实在没功夫跟她多说一句,医院没人守,局里忙得不可开交,这鬼天气更让人烦透了。
      “张凛怎么了?”路歌目光颤抖着,从恳切到绝决,只用了一秒,“你不说是吧?可以。”她看向阿宝,“把我手机拿来。”

      他说她演,那也不能辜负了这虚名。

      路歌接过手机,按下110,周启鸣震惊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私闯民宅,入室盗窃,意图不轨你选一个?咱们去派出所多聊聊。”

      “有病。”周启鸣一把将她推开,连电梯都懒得等了,打开消防通道的门,从步梯下去,边走边掀开雨衣,把手机和银行卡揣进兜里。
      路过垃圾桶,他把手上那件从北方带来的外套,丢了进去。

      路歌保持着靠墙的姿势,一言不发。
      时间过去很久之后,阿宝看不下去,跑去拉着她的手回到房内。
      路歌抱着膝盖,侧躺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说,“碗收到厨房,我待会去洗。”
      “路歌。”
      “你明天要上学对不对?”路歌悄无声息地抹了下眼角,“早点去洗澡睡觉。”
      “台风停课了。”
      “哦……”路歌闭上眼,手指抵着鼻底,不再说话。

      阿宝盘腿坐在地上看了她一会儿,实在无聊,就去书包里找出本子和笔,开始画画。

      路歌翻了个身,面朝沙发背,耳边不断闪回周启鸣的话。
      这个人第一次让她跟张凛划清界限的时候,她是干脆利落的,在审讯室她甚至连一眼都没有看他。
      这是第二次。
      她清晰地感受到满腔的情绪汹涌而来。
      却又无能为力。

      自从路远行去世,千难万险,她也没哭过,此时此刻,她仿佛不敢相信似的,一遍遍抹掉脸上的泪水。

      这时,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是个陌生的香港号码。

      路歌坐起来,“喂。”

      “靓女。”是利南培,那边声音噪杂,他问,“你返屋企啦?”
      “嗯。”路歌清清嗓子,“刚到家。”她慢慢站起来,走去卧室,关上门,问,“为什么换了号码?”
      利南培走到静处,切换回普通话,“借来的,有点麻烦咯,这边警察也在找我。”
      路歌正想问他,“你怎么离开的?”
      “航叔有船,昨晚派来接的。”当初卖的人情终究还是有用的。
      路歌疑惑,“水路难道没有两地边防巡视?”
      “开船的有经验,躲开了。”
      “那边警察为什么找你?你是不是还干了别的事?”
      “那个白制服昨晚跟过来想抓我。”利南培压着声音说,“这么麻烦的人,留着干什么?”
      ……
      “所以,你……杀了他?”
      “心疼?”
      路歌捂着嘴,浑身发抖,“你疯了?利南培!”
      “你放心,没伤要害。”利南培有恃无恐,“不过那地方比较偏,如果他运气不好,撑不到人来,那就怪不了我。”
      路歌确信他已经疯了,不止是贪财,他现在连人命都敢碰,“利南培,去自首。”
      “叼你,说什么屁话!”利南培吼了她一句,两端只剩呼吸声,许久,他缓慢地说,“你可别告诉我,你真喜欢那个白制服……”
      路歌压抑到了极致,被拆穿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可利南培接下来让她明白,她早就没有自由了。

      利南培不再跟她对呛,而是话锋一转,说,“找机会我接你过来,路歌,我去年在国外买了房子,有花园有泳池,比你那个关口的破房子好多了,你跟我走吧。”

      路歌一呼一吸,不再说话,眼睛里是无边无际的绝望。

      利南培不管她的,乐在其中唱着独角戏,“我的钱够用,到了那里,你想玩就玩,想睡就睡,想干什么都随你。”
      路歌闭着眼摇头,深吸口气,“利南培,欠你的钱我会想办法的,如果有可能,我们去办下离婚手续。”

      “你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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