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瓷

作者:芋泥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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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易


      皇后那时把持着朝政,军权旁落在侧,孤儿寡母左右无援,为了压制镇国公府,强行把苏清唯一的女儿滞留在了宫中,美其名曰为储君伴读,实则为质,对外则宣扬她是被乳母弄丢了。

      年仅九岁的苏箬在家中一向骄纵惯了,即便是入了宫,依然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谁也奈何不了她。她和赵云安年龄相仿,比起旁人也更亲近些,相处时日渐久,赵云安也对她生出了更多不一样的依恋来。

      这偌大宫廷,千里江山都在他怀中,清河宴海,黎民百姓都匍匐在他脚下,上至国相,下至奴仆,无人不对他毕恭毕敬,人人不似活物,唯有一个苏箬,总爱穿一身鲜艳的红裙,嬉笑嗔怒,热情似火,是他荒凉人生中唯一的色彩。

      老国公去后,世子苏清袭位,也曾试图将女儿接回家中,奈何这时的她与赵云安早已两情相悦,宁愿以敏敏的身份没名没分陪在君侧,也不愿履行婚约嫁给锦王殿下,父女二人不欢而散,几乎闹到了决裂的地步。

      七年前那场席卷整个盛京城的瘟疫,并非没有波及到皇宫。

      苏箬不幸成为病患,药石久医无用,为了不传染给赵云安,好言将他骗去相国寺为自己祈福烧香,她则点了一把火,自焚于玉楼春。

      赵云安虔诚礼佛,求得一枚护身符,连夜赶回盛京,红颜香玉只余下一抔灰土。

      自此后,他命人在旧址之上重建玉楼春,没日没夜的埋头其中作画,生怕某个瞬间就忘记了苏箬的模样。谁家有女儿但凡似得敏敏一两分,也都忙不迭的送入宫中为妃为妾,赵云安来者皆无拒,辗转奔波其间,只为找寻一丝敏敏的影子。

      人人颂他一往情深,无人知他相思若狂。

      是个可怜人罢了。

      我无尽唏嘘,难以想象事实的真相竟然是如此,我能和敏敏这样相像,乃是因为我们二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

      赵云安宿醉一夜,清早起来又梳洗更衣上朝去了。

      等他下了朝,还带来了一位胡子花白的太医,说要为我看诊。

      瞧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我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怵,还是弱弱辩解:“我没有病。”

      “有没有病……”他在我身旁坐下,拇指撩过我额头,有些发烫,语气却阴森森的,“你说了不算。”

      我闭上了嘴。

      太医在那头牵着诊脉的丝线,皱了皱眉,说出了自己的论断:“回陛下,苏姑娘腹中的孩子已经三月有余,一切都正常。”

      赵云安神色未变,点点头,吩咐道:“写个堕胎的方子,拿去让红棉熬了给她喝。”

      “不行!”我想也没想的伸手揪住了赵云安的衣领,厉声道,“这是我的孩子,你无权决定他的去留。”

      老太医看见我的动作,吓得胡子都哆嗦了下,赵云安依然没有反应,不恼也不笑,就像一个理智的疯子:“别生气,你发起怒来,就不像她了。”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敏敏。

      酒醒之后,赵云安果然知道,什么还魂复生,都是无稽之谈。

      即使长的再像,我终究不是她。

      为了不让我情绪太过激动,赵云安命几个力气大的婢子,拿粗绳把我捆在了床上,过程中我多有挣扎,顾忌着腹中孩子又不敢过于激烈,最终只能灰头土脸的被她们束缚住。

      红棉在一旁瞧着这怪异的一系列举动,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了,只能听从赵云安的吩咐,拿着太医写的方子去抓药煎药。

      一刻钟后,没有等来端药的红棉,倒是来了一位禁军打扮的男人。

      “禀陛下,南安侯和锦王殿下求见。”

      赵云安一点也不意外似的,偏头看着我,淡淡的笑了下:“朕苦苦寻了那么久的弱点命门,没有想到会在一个女人身上。”

      我想反驳他,你不还是栽在一个女人手上吗?可我的嘴被丝帕堵得严实,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呀呀的不满和抗议。

      赵云安没有理会我,兀自对那个男人说:“南安侯和锦王好计谋,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朕身边穿插耳目。”

      男人愣了下:“需要臣去把他们找出来吗?”

      “不必,留着吧。”赵云安很干脆的拒绝了,然后就走到我面前,随手拿掉了我嘴里塞着的帕子,“看在这张脸的份上,朕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南安侯和锦王,你想见谁?”

      来不及多想:“南安侯。”

      “好。”他又把帕子塞回了我的嘴里,“请南安侯进来。”

      赵云安嘴上说着让我选择一个人见,其实并没有让我们会面。

      他用一张屏风挡住了我,然后和顾昧生两人,一南一北分坐,谁也没有先开口,但可感知到一股强劲的暗流在二人之间涌动,就像两只盘踞在自己山头的猛虎突然狭路相逢,谁也不肯退让,这样修罗场般的境况,我也曾在赵墨白与顾昧生之间见过。

      红棉的出现使天平失了衡,她懵懂无知端着药碗向赵云安福身,然后就要绕过屏风朝我走来。

      “站住。”冷冽低沉,是顾昧生先出的声。

      她瑟瑟发抖,看一眼赵云安。

      他仍和煦笑着:“去喂你家小姐喝下。”

      红棉定了下心神,又走了两步。

      突然,“嗖”的一声,还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一枚飞刀就已经稳当插入了梁柱之中,红棉额前的一缕碎发也随之轻飘飘落在了地面之上,她瘫软了身子,忙跪在地上,手上端着的药汤也溅落了大半出来:“南安侯饶命,婢子不敢了!”

      “你真是……”赵云安笑出了声,起身走到红棉面前,竟然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和一个下人置什么气?”

      他看起来十分好脾气,实则笑意不达眼底,肯亲自搀扶红棉,其实也是在暗中与顾昧生较劲,他用自己的身体为红棉挡住了一切可能受到袭击的地方,毕竟,在他自己的地盘上,顾昧生还没有必要狂妄到当场弑君的地步。

      红棉在他的庇佑下安全的绕过了屏风,看着被五花大绑,满眼雾气的我,也犯了难。

      赵云安坐回椅子上,姿态慵懒随意:“朕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你的种,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他不知从哪取出了一把匕首,放在了桌案上,青铜器与黄花梨相碰,发出沉闷又悠长的声响。

      “用你的命,去换那个孩子的命,很公平吧?”他的尾音微微上挑,语气中尽是坏心眼将要得逞的得意。

      顾昧生拿起了匕首。

      “呜呜呜——”我挣扎着,想发出什么声音来劝阻他。

      我在意这个孩子,喜欢这个孩子并且期盼着他的到来,所有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因为孩子的父亲是他,若是要靠牺牲他来换取孩子的性命,那我不愿意,我宁肯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他,孩子还可以再拥有,但是顾昧生只此一个。

      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赵云安又说:“想必你也早就知道,她早些年喝了太多避孕的药,伤了身体,本就不易有孕,这个孩子兴许会是她此生唯一的骨肉。这碗堕胎药灌下去,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可以亲眼看见,血是怎样从自己身体中流出的……”

      他的声音就像是淬了剧毒的箭,这毒比鸩羽还要烈上三分。

      让我几欲肝肠寸断。

      这是哪里的诅咒报应,连我腹中未成形的孩子都不放过。

      赵云安击了下掌。

      两侧的侍女掰开了我的嘴。

      顾昧生从刀鞘中抽出了匕首。

      我的嗅觉比起从前更敏锐了些,依稀闻出各种熏香混合交杂在一起,独属于顾昧生的乌角沉香肆意飞窜,布满了房间每个角落,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慢着!”

      赵云安骤然出声,终止了这一切,“朕突然觉得,就这么让你死了,实在是太无趣了些,有这么大一个把柄握在手上,朕得再想想,怎么利用才好。”

      我一阵后怕,若不是赵云安叫停,顾昧生是真的想过替我去死。

      没等我一口气完全吐出,顾昧生又若无其事的合上了匕首,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刀背抵在了赵云安的心口上:“我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尤其是拿女人来做筹码。”

      我知道某一刻,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只要他想,即使是刀背也可以浸入骨肉。

      命悬一线之际,赵云安仍是姿态放松靠着椅背,意味深长的说:“你不会。”

      他知道这不过是顾昧生给予他的警告,他们是一样的人,绝不会因一时冲动就自毁长城,也绝不会这样简单痛快的给敌人致命一击。

      弄权玩术的上位者,最享受的永远是将对手拆骨剥肉,看他一步步臣服的过程。

      顾昧生唇畔弧度渐深,果然收了刀:“我很期待,看鹿死谁手。”

      等顾昧生离开,赵云安下令撤了屏风,也驱散了屋内的奴仆下人。

      他将自己整个人丢入贵妃榻上,仰面朝天,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其实,朕是希望他会那么做的。”

      做什么?

      他依然颓丧的躺着,整个人像是被完全掏空,只剩下一个好看的皮肉躯壳:“如果死在那把刀下,是不是就能更早见到你了?”

      “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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