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瓷

　　我正色，强调道：“你别当是玩笑话，多少人都是小病不医成大患，你要想好好活到老，从现在开始就要注意饮食，我知道前朝有位德高望重的医者写了一本有关药膳的医书，我去买来，以后一日三餐，你就照着上面记录的饮食吃。”

　　他满眼戏谑：“还没嫁过来，就想管你未来夫君了？”

　　我白他一眼：“谁要嫁给你。”

　　他突然偏头，含住了我的耳垂：“你不想吗？”

　　他向来知我敏感的七寸，我酥了半边身，依然嘴硬：“不想。”

　　他的手不安分放在我身前，我被他撩拨得无法，只好依着他：“我想，想。”

　　他似笑非笑道：“想什么？想要？”

　　我：“……”不是早上才……过么。

　　他湿热的吻霸道而绵热落在我额头，耳后，唇侧，将我双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

　　手上动作熟练替我剥开衣服，不过片刻，我已经袒露着脊背，与身后桌案上的地图相碰擦，感到一阵凉意和粗粝，而他依然衣衫齐整，除了被我蹭出的褶皱，再无其他，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我还顾念着这里是赵墨白的书房，我们做这事总是不大妥当，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欲拒还迎。

　　呼吸声渐渐粗重，他停下吻，与我四目相对，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欲。

　　美人衣衫不整的挂在怀中，这幅情景，却是色而不淫，风流而不下流。

　　干柴烈火，一点即着。

　　他欲更进一步，却在此时传来了规律的叩门声。

　　来人道：“君侯，沈沐恩求见。”

　　顾昧生舌尖抵住后槽牙，眼里冒着邪气，哑声道：“不管他，我们继续。”

　　我摇头，匆忙从他身上站起，将凌乱的衣物一团挡在胸前，四处寻找着藏身之地：“说不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先忙，我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无奈，偏头示意我可以躲在他身后的屏风处，我脸滚烫，有种偷汉子被人撞见的窘迫，抱着自己的裙子仓皇躲了过去。

　　等我窸窸窣窣差不多穿好衣物，他才出声道：“进来。”

　　“君侯。”沈沐恩递给他一个卷轴，“这是咱们的探子传回来的太和城地形图，属下连夜比对了几份，确定这张至少有七八分可信。”

　　接着是展开纸的声音，安静了一会，顾昧生用手指在某处一敲，语气坚定道：“这里，再去探，阁罗凤也不是等闲之辈，绝不会把要害之处如此轻易就暴露出来。”

　　沈沐恩走上前看了看，应道：“是。”再接着说：“陈副将从盛京传来消息，白袍全军上下皆已整顿完毕，只待您一声君令，随时可挥师南下。”

　　我起初想来给顾昧生送饭，初衷是真的关心他的身体，却不意料到会听闻他和沈沐恩商议这等事情，一时有些拿捏不住该作何反应。

　　许是怕他误会我别有居心，或是我私心希望他避开我些，我刻意将云鬓间插着的朱钗拔下丢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响声。

　　沈沐恩意外道：“君侯这里，还有人在？”

　　顾昧生不以为然：“无妨，不是外人。”

　　我捡拾朱钗的手顿住，为他这一句不是外人。

　　他究竟知不知道，我来到他的身边目的并不单纯，我居心叵测在他身下承欢，再与赵墨白合力谋划着将他多年苦心经营的大厦摧毁倾倒，我于他，是妖魅祸水，一旦沾染则避无可避，他这一步踏错则前功尽弃，沦为败寇流匪。

　　他的模样，像是知晓一切，还狂妄与我周旋，看我像笼中困兽做挣扎无用之功。

　　但也还有另一个，我殷切期盼却不敢肖想的原因，那就是在这场风月中，他是真的为我动了心。

　　因为是真心，所以对我不设防，任我娇蛮任性，任我兴风作浪。

　　可我心里一清二楚，这样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既然是真心，为何大肆用画像寻和敏敏相似的女人？为何碰巧出现在我面前？又为何无缘无故对我万般招惹？

　　……

　　在顾昧生的默许之下，我光明正大的偷听了他和沈沐恩的商议，艰难缕出一个主要脉络来：他想要攻打南诏国。

　　顾昧生在派暗哨查探南诏国都太和城的守卫情况，并伺机准备偷袭。

　　像他这样危险狂傲的男人，野心和抱负永远都得不到满足。

　　既是和南诏勾结欲借兵造反，便大小算是个盟友，可他明面上假意与南诏王交好结盟，暗中却在谋算着覆灭整个南诏，分明是不仅仅满足于赵唐这一千三百多万亩的领土，欲向周边开疆，再反过来吞噬故土。

　　听到后来，多是复杂难懂的计谋和策略，我半躺在美人榻上，一知半解，又因昨晚没睡好，频频垂首犯着困。

　　我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顾昧生的外袍，衣袍上还沾染着乌沉香味，浓郁冷冽。

　　天色已经黑了，屏风上被烛火映照，拓下了顾昧生挺拔倨傲的背影，轮廓漆黑沉稳，只有发冠上的珠玉在微微颤着。我伸出手，在屏风上描摹勾画着他的身影，如无数仰慕他却不得的女人一般，贪婪渴望着触及他，却隔着屏风而不能。

　　我们之间的关系，时时都像此刻，看似接近，却始终有隔阂。

　　屏风那端的他冷冽阴鸷，高高在上，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

　　屏风这端的我千娇百媚，虚与委蛇，觊觎着焚巢捣穴之事。

　　他背对着我，骤然出声：“醒了？怎么不过来。”

　　我回神，绕过屏风走向他，他习惯性揽我入怀，轻声道：“饿了没？”

　　我摸了摸空瘪的肚子，老实点头：“嗯。”

　　他放下炭笔，说：“我带你出去吃。”

　　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顾昧生已经让沈沐恩在望江楼的天字一号房订好了一桌菜。

　　我看着满桌丰富的食物，有些疑惑：“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不是。”他摇头，替我夹了一颗珍珠圆子，解释道：“望江楼最近换了个盛京来的御厨，我试过确实不错，就想带你来尝尝。”

　　望江楼换厨子的事情，我知道，也就是七八天前的事情，而我知道他最近一次来这里，还是昨天暗中跟踪他，偷听和南诏使臣谈话……

　　想不到他和旁人谈着事情，还能想到我，我轻咳一声，掩饰过自己的心虚和不自在。

　　顾昧生说得不错，这个御厨确实手艺了得，虽然不是我吃习惯了的川菜口味，但胜在回香无尽，别有一番滋味，我胃口大开，吃得都有些撑。

　　他多数时候看着我吃，自己再夹两筷子，我吃饱后，硬要喂他，他也由着我，比平日多吃了些小食。

　　用过晚膳，他牵着我的手，说想去府南河畔散散步。

　　我心想他可能和我一样吃得有点多，导致腹部不太舒服，所以想散步消消食，也就答应了。

　　待走到下游石阶，看到熟悉的卖河灯的小摊贩，我才恍悟过来他真正的用意。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付钱选了一个浅紫色的河灯递给我。

　　我好笑看着他，故作不解风情道：“我放过了。”

　　他固执又霸道的把灯塞到我手里：“之前那个不算，重新放一个。”

　　我咧着嘴角笑他。

　　难得见一向唯我独尊的南安侯为一个女人吃味的样子，真恨不得拿笔画下来，日日挂墙上欣赏。

　　摊主似乎觉得我们眼熟，多看了我们两眼，将蘸好墨的毛笔递给了顾昧生，热情道：“公子，又来陪夫人祈愿啊？”

　　顾昧生对这声夫人很受用，接过笔，淡笑着嗯了一声。

　　他站在我身后，将笔塞到我手里，握着我的手，豪气挥笔写下了我们两个的名字。

　　他写字非常好看，张扬有力，矫健飘逸，字中显露着人的风骨。

　　我心里赞叹他的字好看，嘴上却嫌弃着：“你是不是天天忙着舞刀弄枪，打打杀杀，都没读过什么诗书，这也太俗气了。”

　　他泰然自若道：“于我而言，这就是最美的诗句。”

　　顾昧生谢瓷，连在一起就是世间第一流的五言。

　　明月清风，晚秋梧桐，府南河畔的灯火几重深，映照着紫河灯飘飘摇摇逝向远方。

　　我心上影影绰绰，笑叹前人欺我。

　　言说是河灯祈愿，我祈了统共两段旖旎风月，一段因赵墨白的算计阴谋而无疾而终，另一段，则是可以期见的南柯黄粱梦碎，一场空欢喜罢了。

　　既然是注定的悲剧，我问上天，为何偏又要我遇见他和他呢？

　　无果。

　　回了顾宅，我们在月色下做，从床上到浴房，酣畅淋漓。

　　动情处他唤着我娇娇，他嗓音低缓，一声声在唇齿间缠绵悱恻，再逸出。

　　有人唤我谢瓷，有人唤我瓷娘，独他唤我娇娇，他一个人的娇娇。

　　枕上铺着我和他交缠在一起的发，他与我十指紧握，与我交颈而眠。

　　这一夜，我做了一场盛大浩瀚的美梦，梦中我穿着锦绣嫁衣，顶着华美凤冠，穿过满堂宾客，将手交付与他。

　　司仪高声喝唱着《春日宴》：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一滴泪悄然滑落在鸳鸯枕上，晕湿了我从前十七年的光景，酸涩了来日难知晓的岁月。

　　愿顾郎千岁，愿我身常健，也愿你我，可得解脱之时，劳燕东西飞，此生莫再见。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