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瓷

　　“你什么时候喝我口水了？”不要平白污蔑我好不好，我是那么恶心的人吗？

　　我刚说完，他突然抬起头靠近我，挑起我的下巴，吻便落了下来。

　　浅尝辄止，他笑问我：“想起来了没？”

　　我脸微烫，原来他说得喝口水，是指这个……

　　等一切安置完毕，他脱了靴要上床，被我拦住：“你去客房睡。”

　　他一怔，无奈道：“小瓷，这是我的房间。”

　　我：“……”

　　他神情有些受伤：“你如今连和我同床都不愿吗？”

　　我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去掀被子，作势要下床：“那我去客房睡。”

　　他止住了我的动作，重新去穿上了靴子：“你休息吧，我去。”

　　他穿好鞋，却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背对着我，突然道：“小瓷，你和顾昧生……”

　　他终于还是说起了这件事，在王府门前我忍不住去看别院时，我就知道他很疑惑我和顾昧生的关系，只是对我失而复得，不忍心提起第三个人来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是到了如今这般地步，有些话，还是早说明白的好。

　　我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他答应了，出狱后会娶我。”

　　他动作微滞，头更低了：“你呢？你也愿意嫁给他吗？”

　　我毫不犹豫：“嗯。”

　　他回头看我，借着月光和烛光，我才发觉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竟然哭了。

　　他红了眼睛，声音微哑：“我这么爱你。为什么？”

　　“因为他能娶我。”看着他哭，我说不上来心里那种不舒服是什么滋味，像有小虫啃咬，毕竟是曾真心爱过的人，哪怕他做得再不对，我都无法说恨他入骨，我对他，是爱恨交加，或许，爱还要多过恨一点，“墨白，你知道对我来说，能光明正大嫁给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吗？哪怕他不是什么王侯将相，只是一个乞丐，我跟着他会风餐露宿，可是至少名正言顺，我是他的唯一，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而这些，都是你给不了我的。”

　　“谁说我给不了？”他神色哀戚，“小瓷，如果我也能娶你，你别走好不好。”

　　我摇头：“墨白，我给过你机会。”而你没有握住。

　　曾经你是我的孤注一掷，是我的义无反顾，而如今，不过是可有可无。

　　他无奈又悲愤：“可是他凭什么？小瓷，我承认我是伪君子，可他是真小人，你怪我利用你隐瞒你，难道他对你就是真心的吗？”

　　我左手攥紧了被子，微微失神：“他……怎么了？”

　　如果我不问起，这件事赵墨白本来打算一直瞒着我。

　　他说顾昧生出现在锦官城，确实不是仅仅为了考察锦官城地势，他的真正目的，是我。

　　因为新帝曾有一个放在心尖上的女子，世人只知道有个乳名叫做敏敏，敏敏幼年入宫，和新帝青梅竹马，却不幸在十六岁时染疾病逝，而后新帝选秀，每位新妃或多或少都和敏敏有相似之处。而我，则和她有七八分相似，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我入宫，或可取代所有妃子，让新帝对我不设防，再替顾昧生完成弑君的任务。

　　我大彻大悟，所有的迷雾在瞬间清晰。

　　他受伤出现在锦王府，又借口养伤留下，是为了动摇我；在书房强吻我，又说要带我去盛京，其实是为了把我作为棋子，献给另一个男人；临江画舫安慰失落的我，桂花林的偶遇，蜀锦塔盛大的烟花，一日的夫妻，原来都是在引我一步步入局。

　　难怪他信誓旦旦说，终有一日，我会心甘情愿跟他走。

　　风月的博弈里，我总是败者。

　　从前输给赵墨白，如今输给顾昧生。

　　我怎么这么傻，吃过一次亏还不长记性，又主动掉进了另一个陷阱中。

　　顾昧生接近我，是为了我和敏敏相似的容颜，而赵墨白接近我，又是为了引顾昧生上钩，我因为这张脸，得以进入他们的生活，沦陷了一颗心，也因为这张脸，被当做棋子，从一个男人身边，被送到另一个男人身边。

　　我只是想简简单单过好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会这么难。

　　我盯着被子上绣着的交颈鸳鸯，苦笑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很蠢，把我玩弄在股掌之间很得意？”

　　什么真情？什么假意？通通都是算计。

　　我认输，是我输了，比心机谋略，我哪里比得过他们。

　　赵墨白想伸手替我擦泪，片刻后反应过来他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地位。

　　“我承认我是卑鄙，我利用了你，可是小瓷，我对你的爱也是真的，我活了三十二年，从没有一个女人，像你这样，让我朝思暮想牵肠挂肚，苏窈已经死了，我拿到了清风令，只要……只要我的计划按时实施，到那时，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想做什么，我也可以娶你，十里红妆，让你做全天下最幸福的新嫁娘。”

　　我看着他良久，然后淡淡的笑了：“你想知道顾昧生的什么秘密？我帮你。”

　　……

　　盛京传来消息，镇国公病重，恐怕时日无多了，赵墨白在次日便整了行装，准备前往盛京看望他。

　　据怜儿所说，他走前在马上等了很久，希望我能送他一程，但我最终也没有出现。

　　我答应他去顾昧生身边做饵，不意味着我愿意和他回到从前。

　　其实，我也只是为了自己罢了。

　　我在他走后不久也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和首饰，多半还是我从前带来的，和赵墨白在一起后，他也为我买了很多东西，只是我既然决心和他分开，就不必再拿他的东西，和他再有什么牵扯。

　　怜儿为我叠着衣物，略带些惋惜：“姑娘，你和锦王殿下真的没可能了吗？”

　　我拿着剪子修剪从玉奴馆带来的几盆栀子花，花在七月底已经陆续败落了，从我遇见顾昧生开始，再也没有开过，而来年的花期到来时，所有的一切都将物是人非，难以回到从前。

　　不禁想起在玉奴馆和怜儿谈起赵墨白的时候，那时我也是正在修剪花枝，怜儿还为我一心向着赵墨白抱不平，几个月过去，我和她的心意竟和过去截然相反。

　　“不是你说要我寻个下家吗？盛京的南安侯，哪里比赵墨白差了？”

　　“话虽这样说。”怜儿小声嘀咕，“可我总觉得姑娘不像是去嫁人的，倒像是奔赴刑场，看起来一点都不比之前来锦王府的时候快乐。”

　　我笑笑，没再说话。

　　等一切收拾妥当，怜儿说想和在王府认识的姐妹们都打个招呼再走，我就坐在正堂喝茶等着她，不经意瞥到门边露出的一块青色衣角，摇摇晃晃又不进来。

　　我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是哪位贵客，半天都不露真容？”

　　赵毓文抱着阿满，闷闷不乐的探出头来：“谢姑娘，是我。”

　　我早猜到了是他，也不意外，示意他在一旁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怎么，舍不得我呀？”

　　他被我戳破心事，有些羞赧：“我没有舍不得你，是父王舍不得，我才来看看你。”

　　我佯装起身要走：“既然你没有舍不得我，那我现在就走了？”

　　“哎！”他叫住我，软了嗓音“谢姑娘，你能不能别走，我父王那么喜欢你，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个姑娘那么好过，府里上下的丫鬟也很喜欢你，她们都说你人很好，总是给她们奖赏，阿满也是，你答应过要帮我养阿满，如今阿满还这么小，我怕我照顾不好它。”

　　最后，他又补充道：“还有我，我也舍不得你，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你会给我做糕点，会听我说不开心的事情，我心里，已经把你当成我娘亲看待了。”

　　这个孩子从小就缺爱，心里敏感的不行，下人把他当主子不敢逾距，赵墨白又忙于公事常常忽视了他的想法，其他侧妃和侍妾们毕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放眼整个王府，也就只有我和他关系好些，如今我要离开了，他才有些慌张，生怕再也见不到我了，于是急急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他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在他心里已经占据了这么重要的地位。

　　抛开对赵墨白的讨好，其实我也挺喜欢这孩子的，又懂事又知礼。

　　只是……天下毕竟无不散之筵席，我又怎能陪他一生一世呢。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温声道：“毓文，我和你父亲，终归还是不合适，我很抱歉来到你的生活里，又要让你小小年纪面对分离之苦。你也不算小了，应该能明白任何事情不是勉强就会有好结果的，虽然我以后不住在王府了，但是你知道我去哪里了，有时间你还是可以来找我的，你可以继续和我说你的不快乐，说你父王不理解你的，你把我当做母亲，我也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我永远都会欢迎你的到来。”

　　他低头，小声嗫嚅着：“谢姑娘，南安侯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我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

　　我叹口气，起身走到他面前，他仰头，有些不明所以。

　　“临别前不想抱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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