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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祈寿宴
我设想得圆满,站在宴席众人视线触及不到的屋顶上,等着入场。
琴声转入高潮,铿锵有力,我将红绫在腕子上转了两圈,拉了下,确定不会松开,才放心自屋顶飘然坠落。
漫天菊花瓣飘落,白黄相间,我踏月而来,不似凡人。
喧嚣的宴席一时噤声,所有人都注视着这幅盛景,生怕错过了就不再。
我的舞蹈功底,其实也就是中上等,甚至还不如窈娘擅长,但我知道如何靠外物衬托自己。譬如此刻,我精心设计布置的这幅景象,漫天花雨,夜色撩人,我身上铃铛在猎猎风中响个不停,动听活泼。
我稳当落在鼓上,踩着音乐的节奏飘忽不定,巧笑嫣然。
四座皆惊,霎时响起雷鸣般热烈的掌声。
我妩媚婉转看去,看见了赵墨白眼里的惊艳和赞叹,便觉得这一切都值得了。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舞姿蹁跹,我游移至鼓缘,准备下腰。
却听见园子口传来了一阵骚动,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丫鬟下人纷纷涌过去。
这样盛大的排场,应当是那位南安侯姗姗来迟了。
果不其然,九曲回笼处,木芙蓉绚烂盛开,五六灯笼映照着一个男人的影子。
他的脚上穿了一双金丝绣蟒的黑靴,渐而露出玄色袍底一圈滚边祥云纹,往上,悬着一枚通体雪白的双鱼玉佩。
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尚不见南安侯真容,他身旁两位美人渐渐显山露水。
左边的女子身着碧绿纱衣,纤纤玉手握着一只通体碧绿的箫,细腰不堪盈盈一握,弱柳扶风,娇花照水,看那眉目也是潋滟动人,樱桃唇,丹凤眼,风情自在一举一动间。
右边的女子与她恰相反,她身着紫色襦裙,香肩半露,手握一把绘着雍容牡丹的团扇,半遮下颌,露出的是半张艳绝人寰的眉眼,可推见真容是如何风华绝代。
我一向自诩容貌过人,在这二人面前,也不见得能占半分便宜去。
男人步履不停,在肃杀乐声中,缓缓转过阴影处,露出一张我熟悉的面庞来。
风流魅惑,冷冽狂狷。
是他,怎么会是他?
我被眼前的事实震惊到,一时连舞步都乱了分寸,不留神自鼓缘处一脚踏空。
意外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众人的注意视线还在南安侯身上,几乎无人发现我的失误。
设计舞台时,为了营造出高岭之花的美感,我特意将鼓架了有两丈高,如今一脚踏空,从这里摔下去,不说粉身碎骨,只怕也要头破血流,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赵墨白离我不近,即使他有心救我,也根本来不及。
我放弃了挣扎,闭上了眼,下坠,再下坠。
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到来,我落入了一个温暖,充满乌沉香的怀抱里。
头顶传来男人轻佻魅惑的声音:“娇娇,别来无恙。”
原来那个和我春风一度,姓顾的‘杀手’,真的就是眼前的南安侯。
我睁开眼,和他的视线相撞。
他眼中是山川巍峨,星月浩瀚。
还有一个我。
一眼万年不过如此,大千世界仿佛都失去了神采,只剩下我们两人。
花前月下,英雄美人。
我无暇去想他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自远处来此,救我在怀。
只是喃喃:“怎么是你……”
他闷笑出声,嗓音低沉:“怎么不能是我?”
我还欲说些什么,赵墨白略微不快的打断了我们:“南安侯是准备一直抱着本王的女人不放手么?”
听见赵墨白宣誓了主权,他一挑眉,意味深长看我一眼,然后将我轻轻放下,才阔步走向正席:“锦王殿下的女人,实在是娇媚无骨,让本侯都舍不得松开。”
我眼皮一跳,就见赵墨白黑了脸。
这是放肆的在他头上动土了,“南安侯左拥右抱还不满足么?”
他揽着两个女人,施施然在席位坐下,对赵墨白的嘲讽毫不放在心上:“殿下也知道,男人么,女人再多都会觉得还差一个。”
这番说辞实在是浪荡,与赵墨白相悖,他不再接话。
我本意是献了舞就退下,不想出了这个意外,如今南安侯这般挑衅他,为了满足他男人的自尊,也为了自证我和南安侯没有什么龃龉,我只好娇笑着走到他身旁坐下,紧紧贴着他,告诉他我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女人。
他果然很受用,宽大衣袍将我盖住,护在身旁。
宴席继续,舞者歌者换了一拨又一拨。
南安侯在左右美人的服侍下,一会吃颗葡萄,一会喝杯美酒,享尽齐人之福。
我有时不小心与他对视,看见他眼中浓厚的兴趣和明晃晃的挑逗,便赶紧收回视线。
奸夫和自己男人共处一处,让我十分不自在。
当初我以为那个男人只不过是一个普通杀手,离开便不会再回来,我和他又是露水情缘,还非我主观意愿,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权倾朝野的南安侯,和赵墨白看似还十分不对付,这实在是一桩令人头痛的事情。
看来我得私下与他说一说,千万不要在赵墨白面前说出我们两人的事情。
只是这个男人,果然是十分靠不住。
我以为他只是对我特别,不想他对每个女人都如此。
一个女人尚且吃不消,他如此大张旗鼓抱着两个女人,是生怕旁人认为他不行么?
虽然……他确实非常厉害,但这一副风流的模样,让我把之前对他留存的好印象,瞬间全部消磨殆尽了。
这世上果然不是人人都如赵墨白,洁身自好,只为一人倾倒。
多得是情场浪子,玩弄风月之人。
衣香鬓影之间,觥筹交错,赵墨白别过头去和旁人说话,我压低了嗓子,隔着紫衣美人叫他:“南安侯。”
紫衣美人十分有眼力见的绕到了另一边,为我俩留出空间来。
他也不客气,得寸进尺,靠我更近。
这下我真就是右手赵墨白,左手南安侯了。
他突然道:“顾昧生。”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自报姓名。
只是顾昧生,这名字……
“百媚横生的媚生?”
好好的一个男人,怎么起名叫顾媚生?
他靠我更近,几乎与我呼吸相交。
我有些惊慌的看了赵墨白一眼,他同身旁人说得正兴起,没有发现我们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他语气暧昧,低笑道:“是素昧平生的昧生。”
顿了下,带着些调戏:“百媚横生,是我的娇娇。”
我侧过头,躲开他的视线,刻意与他拉开距离,用他的话来反驳他:“请南安侯自重,我们二人素昧平生,何来什么你的娇娇?”
希望他能听明白我话里话外的避嫌。
可他仍然故作不知,似笑非笑道:“我们是睡过的欢场男女,怎么能说是素昧平生。”
我:“……”真是要被这个狗男人气死了。
听不明白我在暗示他不要靠近我么?但他偏偏如此厚脸皮,仿佛恨不得将我们俩这见不得人的关系赶紧昭告天下似的。
不过这也符合他一贯作风,恬不知耻,下流卑劣。
恶人自有恶人磨,既然他无耻,我只有比他更无耻。
我心中有了新思量,突然伸手,娇俏的拽住他领口,拉近我,让我们几乎鼻尖相接。
他没预料到我会有此动作,轻而易举便被我拉至跟前,反应过来后眼中是浓郁的戏谑,等着我的下文。
“既然是一起睡过了,南安侯当我什么人?睡过就走人?妓馆点个娼还要付些银两,你就只留一封书信?”
他纠正我:“叫我昧生。”接着道,“我这不是意犹未尽,想回来再睡一次么。”
睡你的祖宗十八代!
我气竭,推他,他岿然不动,眼里带着笑意,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在我惊诧的眼神中,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的塞进了我的胸前。
我的舞衣堪堪能遮住胸前八分春光,他的银票冰凉又粗粝,刺得我肌肤一阵颤栗,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若还是生气,这些银票,请娇娇笑纳。”
我咬牙切齿,低声咒骂:“不可理喻。”
你最好祈祷,哪天别栽到我手里。
说完抽出胸中的银票,狠狠的甩在了他的身上,他也不躲,任银票雪花似的落下。
他依旧浅笑,有淡淡纵容。
身旁的两个美人反倒有些不善的打量我,大概是觉得我不识好歹,便帮他收起了银钱。
我胸闷气短,背过身挽上赵墨白的臂膀。
他抽神低头看我一眼,又继续同身旁人说些公事,有关江南新推行的改稻为桑国策。
我听不懂,也不想打搅他,便不作声,扮演好贤内助的角色。
只是能感到身后,会有一道炙热的视线,如影随形,灼烧的我皮肤都不适起来。
祈寿宴到了尾声,赵墨白作为东道主,要负责送别各位来客。
我不想和顾昧生有什么交集,就先借口身体不适退席了。
他倒是没再过多关注我,一门心思在自己带来的两个美人身上。
热闹渐渐归于沉寂,各位客人都散去,
赵墨白回来,身上带些酒气,我服侍他更衣,手刚放在他腰带上。
便被他轻轻拂下,我愣住,他缓缓转过来,两指捏住我的脸,迫使我看着他的眼睛。
眼神有些晦暗不明:“小瓷,你和南安侯是什么关系?”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惧怕是不是那一夜发生的事情被赵墨白知道了。
他纵是再喜欢我,终归是个男人,怎么可能原谅我的背叛。
可是看他眼神,没有发怒的征兆,也没有遭受背叛的心碎。
只是不确定,不悦,和希冀,希望我说出,我和南安侯,没有任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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