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招娣起床时却觉得累得慌，因着前一日虽然晚归但她还是把复健的运动都做完了才休息的。之前已经习惯了早睡晚起的作息，突然一天晚睡早起，她竟不适应了。想起这场病前，她充沛的体力和精力，便是熬上三天三夜也没有这么累，心中更是落寞：到底是老了。

　　黄新凯和廖珊在餐厅等她一起吃早餐，招娣坐下来便问黄新凯：“昨儿后来有没有人问你今天的会的事？”

　　黄新凯立刻明白这是问那些事业部的负责人有没有向他打探消息，便答道：“胖子打过电话来问了，我就跟他说了是关于产品质量的事情要统一协调一下，没有多说。”

　　胖子姓李，招娣认识许多年了，是黄新凯的老友之一，这次听说有这个赚钱的机会便砸锅卖铁要加入，凑了一笔钱搞了个事业部。黄新凯对他一向是优待的，有什么好事总想着他。但是这个情况有点诡异呀！招娣皱起了眉头。

　　“大姑，是不是我说多了？有什么问题吗？”黄新凯见招娣的表情不对，忙追问。

　　招娣摇摇头：“希望是我想多了。按常理，遇到这种突然召集的会议，一般人总会打听打听情况的。昨儿我这里没有接到任何询问，你那也只有一个人跟你了解情况，这不合常理。要么就是有人已经跟他们说了情况了，要么就是他们内部共享了胖子从你那获得的信息。”无论是哪个，至少说明他们几个事业部之间是沟通过的，甚至是抱团的。如果其中有个人牵头，非要挑事跟她对着干，就棘手了。

　　“也有可能他们会跟别人打听消息，譬如顾总。”黄新凯想了想道。

　　“嗯。”招娣应了声，但心里到底悬了块石头。她目前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事业部的负责人联合起来，不管她说什么都要跟她对着干，那就麻烦了。她心里浮现一个人影，若是此人牵头，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今天这个会议的结果还真的难说。

　　“小凯，你打电话给办公室，让今天所有保安工作人员都来上班，原本休息的人员可以选择调休或算加班。另外，车间里面靠谱的年轻人，也叫了来厂里待命，待遇一样。”招娣喝了两口粥，放下碗吩咐黄新凯。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今天的事未必能善了。暴力威胁是最后的手段，能不用就不用，但不能不有所准备。

　　“大姑，您这是？”黄新凯不解其意，不过是开个会而已，有必要搞这么大的阵仗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今天眼皮跳得厉害，心慌得紧，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招娣随便找了个借口，想了想，又问：“我许久没有关注盛振华那边的消息了，他们最近在忙些什么？”

　　“最近他们那边没什么新闻呀，好像就分家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吧。盛振华和他原配夫人离婚之后，据说厂子归了他，他把现金和房产等资产给了原配夫人，顺便把家产也分了，把一小块业务分给了女儿，其他的都打算给儿子继承。一下子损失了不少，他的现金流都可能出现问题了，但目前也没有听说有什么大的问题或大的动向。大姑，他的事对咱们有影响吗？如果有需要的话我想办法去打听一下。”黄新凯关心问道。

　　招娣心中最大的担心便是岳海峰同盛振华那边联合起来搞事，敌暗我明，真要干起来怕自己吃个暗亏。但这段时间她养病，许多信息也未关注关心，心里十分没底。听黄新凯这么说，想起那日在床品店见到前盛太太与岳海峰的亲密举动，心中又有了新的猜想。但眼下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猜想便只是猜想，有待验证。也许，今天便是个验证的好机会。

　　“不用特地去打听，如果有那边的消息，你便告诉我一声。不仅仅是盛振华那边，包括他离婚的那位，以及他女婿那边的消息，都要留意着。虽说他们如今分家没落了，但到底曾经辉煌过，这个行业怎么玩他们还是有经验的，时机得当再起来也比旁人容易些。不过咱们不插手，只关注，明白吗？”怕黄新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给盛振华他们找麻烦，招娣特地嘱咐了一句。她不是怕事的人，但她也不爱惹事。到了这个年纪，更想平平安安度晚年，不想再增添更多因果了。

　　黄新凯应了一声。廖珊见姑侄俩陷入了沉默，便笑着打开话题：“大姑，我和小凯明天便搬进来，我今天就在这边把屋子收拾一下，把日用品整理一下，您看方便吗？”

　　招娣求之不得，立刻笑道：“当然方便。哦，小牧他们今天要随我去厂里，我让她把钥匙给你，你一个人搞得定吗？要不要找人帮你？”

　　“不用，我有两个闺蜜说要来帮我搬家，有她们帮忙就够了。”廖珊赶紧道。

　　“好，那就辛苦你了。回头让你的朋友们再来吃饭，今天我们估计是赶不回来招待她们了，这份情你记着，以后咱得还。”招娣唠叨了一句。

　　“好的。”廖珊乖乖应道。

　　说话的功夫，黄新凯已经吃完早餐打电话给办公室主任吩咐保安的事情了。招娣便匆匆吃了个蛋，喝了两口粥，催着黄新凯赶紧去厂里。

　　两人到厂里的时候还没有到交接班的时间，按理这个点厂里应该比较安静的。但今天工厂门口却停了好几辆货车，差点把大门口都堵住了。门卫认识黄新凯和黄招娣的车，忙忙地给他们开门让他们进去。不过才进门，招娣便见有人在抱怨门卫：“不是说什么车都不能进么？怎么这两辆车倒能进？……”

　　招娣回头去看了眼，门卫被几个人围着，她仔细地看了看，那些人不是熟面孔。

　　“去把顾吉叫来，咱们开个小会。”招娣下了车，跟黄新凯吩咐。

　　黄新凯应了，匆匆离开。招娣让牧鑫兰推着她的轮椅慢慢地走，她的几个车间乍一眼看过去如往日一般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招娣很想进去仔细看看，可是时间有限，她得先顾着上午要开的那个会。经过岳海峰的车间的时候，她发现车间竟停工了，不由皱起眉头：一般情况下，只有调试产线才会停工，毕竟停一次工损失起码上万。而调试产线，要么就是产品质量出问题了查找问题，要么就是要上新产品需定向调试。这岳海峰今天是属于什么情况？还是他另有打算？

　　招娣心中有许多疑问，更有许多猜想，她示意牧鑫兰和牧鑫明加快步伐，回办公室去。

　　到办公室的时候，黄新凯和顾吉已经在等着她了。不等招娣开口问，顾吉直接道：“昨天有两个事业部负责人打电话给我了，质问为什么不许出货的事，我让他们今天开完会再说。有个客户要得比较急，我听门卫讲，从昨晚上到今天在门卫上等了一晚上了。”

　　竟有这等事？招娣冷哼一声。在这行干了这许多年了，有几个客户是这般着急等货用的时候来进货的？要说这里面没点猫腻，她是一点儿都不信的。

　　“问了原因了么？”招娣问。

　　顾吉点点头：“我让办公室的去跟那个客户聊了一下，说咱们这边跟他对接的销售同他说，咱们的产品马上要涨价了，不过这两天的价格还没变，让他手上有钱的话抓紧时间囤点货在手里。过了这两天就不是这个价了。”

　　果然如此！招娣冷笑一声：“这肯定不是咱们的客户了，是谁的客户？”

　　顾吉说了个事业部负责人的名字，这人招娣有印象，在行业里面也做了好些年了，招娣一贯叫他老吴。老吴往日的口碑很不错，所以招娣才愿意让他来搞个事业部的。怎么他竟做出这样的事来，让招娣大跌眼镜的同时不由怀疑起自己的眼光来：真是老了么？怎么看人都看不准了？还是这些人开始欺她老了？

　　“我看门口停了不少货车，都是来拉货的？有咱们自己的客户吗？往日这些事业部的出货量有这么高么？”招娣继续追问。

　　“我问过了，这两天正好没有咱们出货的Deadline，昨天您吩咐过不出货之后我特地跟咱们销售部那边打过招呼的，应该不会有咱们的客户。往日里这些事业部的出货量应该不会这么集中吧，不过这事咱们也不好说是不是巧合。”顾吉应道。

　　“当然不会是巧合，肯定是他们故意这么做的！”黄新凯听她们这一番交谈，已经完全明白了招娣的意思，愤愤道：“这群白眼狼！”

　　这些人是不是白眼狼不好说，但肯定来者不善。但是这种事招娣这边又没有证据，巧合不巧合不都在人家一张嘴上？心里虽然腹诽，但真是没法拿上台面来说。

　　招娣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交接班的时候，便吩咐黄新凯：“去问问早上说的那些休假的保安和青壮年员工有没有都通知到位，有多少人来加班了。”

　　黄新凯应了一声，出去了。留在办公室里的顾吉闻言有些愕然，好一会儿才讷讷道：“黄总，您这是打算做什么？”打算械斗吗？那是不是得先跟地方派出所打个招呼什么的？

　　招娣安抚地笑笑：“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她一个女人，做事业怕的不是有人竞争，而是有人使用暴力。这么些年，什么三教九流的人她没有见识过？保护好自己，拥有自己的人自己的武力才是最硬核的。靠别人来保护自己，谁知道来的会是保护伞还是豺狼虎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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