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见顾吉神情严肃，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僵硬起来，招娣忍不住教她：“这只是最后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我不用的。但是，既然准备了，我便是迎着最坏的情况去的。到时候，我会一力担下所有的责任，你不用紧张。”顿了顿，又道：“若是我真有什么事，以后就靠你和晨宇他们多帮帮小凯了。”

　　顾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黄新凯已经进来了，听到招娣这般如同托孤般的话，又是感动又觉夸张，忙道：“大姑，情况应该不至于那么糟糕吧？我觉得这些事业部的人不至于要跟我们扯破脸，那样对谁都不好。”

　　招娣点头笑道：“我也觉得情况应该不至于那么糟糕。不过，打仗前，咱们总是要做最坏的打算，以最万全的准备奔着最好的计划去，你们说是不是？”虽然都是空话，但此情此景还是要给自家人打打气：“你们不用紧张，有你们在，我觉得这一仗我们稳赢！”

　　顾吉和黄新凯心中没数，但是见招娣信心满满，倒放下些心来，同声应是。招娣又问了问安保的情况，得到黄新凯肯定的回复后，提起的心略略放下了些。

　　“咱们这边的高管都通知了等会儿的会议了吧？都要出席，这是大事，咱们这边的气势不能输。”招娣想了想，又问。

　　顾吉应了是，昨天她已经通知下去了。但是她心里其实是有疑虑的，都说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今天这可是大事，人一多难免乱，她怕乱中出错。

　　招娣看看时间，离约定的开会时间还有一会儿，便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待会儿开会的重点，尤其是可能会出现的反对和意外该怎么处理，心慢慢定下来。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招娣从思考中回过神来：“请进。”

　　进来的是老吴，他见着招娣办公室这么多人也是愣了一愣，立刻堆起笑脸问：“黄总，您这还在开会哪？”

　　招娣也笑脸迎人：“老吴是你呀！没有，就讨论些事，已经差不多了。等会儿不是要开会么，你这会儿过来是有事？”

　　老吴左右看看，有些犹豫。招娣便明白他是有什么话要私底下同她讲，只是如今她的情况，身边离不得人，更何况她刚刚刷新了对老吴的认知，让她屏退其他所有人与老吴单独相处，这样的风险她不敢冒。

　　所以招娣便笑着解释道：“老吴，你也知道我如今的身体，身边离不了人，你若是真有什么不方便的，要不你单独给我发信息？”

　　发信息却是留下文字性的东西了，在这里说说，便是被人传出去了，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老吴在商场上打滚多年，两害相权取其轻，很快就做出了决定，道：“那倒不必。小黄总和顾总都是自己人，黄总身边这两位想来也是嘴严的，否则您也不会一直带在身边。”

　　招娣笑笑不接话。

　　老吴见她不表态，倒也没有着急，略思索一番，继续道：“黄总想来看到了堵在门口的那些货车了？听说昨天是您下的通知不许出货，您可知这么做会对大家造成多大的影响？”

　　来了，哈哈！招娣心中暗笑。乌合之众，要全部一条心哪有那么容易？老吴这话在等会儿那个会之前的现在单独来找她谈，言下之意绝非是为难她，反倒有倒戈之嫌——如果那些事业部真的想要抱团的话。

　　“旁人有多大的影响我是真不知道，老吴你这边我大概有点数。听说你一个客户在门卫等了一夜要拿货，说是过了今天你就要涨价了？这么看来我这临时做出的决定还真是替你多赚了些呢！”招娣笑道，话中的意思却不无讽刺。

　　老吴老脸一红，他自然是听出了招娣话里的意思，也立刻知晓了招娣已经了解了他们的这些手段。心中不禁有些庆幸：他昨天想了一晚上有没有两全之法，还是没想出什么办法来。今早心神不宁难以安定，直到他见到招娣坐着轮椅慢慢地如同巡视自己领土的狮王般从容地走过一个个车间，那神情姿态甚至是有些优雅的成竹在胸，突然就决定还是站队到招娣这边来。人都是有慕强心理的，眼前这位女强人同那位相比，他没有太过纠结就决定来给招娣通风报信了。

　　“黄总，不瞒您说，我也是被他们挟裹着唱的这一出戏，我本意就想好好做生意而已，毕竟投了这么多钱，就想赶紧把投进去的钱赚回来，要不是被他们逼着，我也不想搞这些呀！”老吴开始诉苦，先把自己摘出去。

　　“哦？”招娣微笑着看他演。

　　老吴便一五一十地将事业部那边的计划通通倒了出来。原来昨天招娣下令不许再出货之后，岳海峰便联系了他们一众事业部的负责人，组了个群，说了说今天招娣召集开会可能是要大家确保产品质量的问题。岳海峰分析了几种可能性，总结下来的结果是今天的会招娣让各事业部出一笔产品质量保证金的可能性最大，更有可能从今后所有事业部都要为每一笔发出的货做检测，交一笔检验检测费用。

　　各事业部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钱已经投进去了，订单或多或少也都接了一些，只是回款还没有到，都是资金紧张的时候。听岳海峰这么一分析，都觉得有道理，但同时也觉得压力巨大，尤其如果真被岳海峰给说中了又要交一笔钱，那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岳海峰又煽风点火说了几句“黄招娣只要坐着收钱就可以了，但咱们真是把身家性命都搭上了”等等让大家深觉不公的话，很快就煽动起了各事业部负责人的仇富情绪，都推举岳海峰为代表今天同黄招娣谈判，务必要团结起来一起争取自己的权益。

　　岳海峰便让大家放出风声，说要涨价让各自的客户过来拿货，说可以给招娣制造压力，同时也是一个谈判的筹码，若是由于招娣这几天不许出货的规矩让大家损失了客户或订单（究竟有没有损失也是大家说了算），这赔偿必然是要落在招娣身上的。

　　同时，讲好各事业部要同气连枝，不能各顾各的，一盘散沙的话谁都没有话语权，必须要抱团一起与招娣对抗，才能争取最大的利益。当然这个事业部的代表非岳海峰莫属了，毕竟目前他发展得是最好的，又同招娣曾有那么一份特别的关系在，对招娣最为了解，说起话来最方便。

　　岳海峰的思路确实同招娣想到一起去了，不过他到底心胸不够开阔，格局小了些，怎么可能想到招娣的第一选择是扶持各事业部呢？当然统一产品标准、确保产品质量是眼下各事业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是第一顺位的要事，但格局不同，做法就不一样了。

　　“原来是这样。”招娣似笑非笑听完老吴的话，朝他点点头，又问：“那你这个时间来找我说这些，又是有什么建议么？”

　　“黄总，我想来想去，以我对您的了解，以您的人品为人，我相信您不会让我们走投无路的。我做这个事业部就是为了赚钱而已，不想扯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去，更不想让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我相信其他事业部负责人应该也是跟我想得差不多，所以我就想提前来问问，您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也把我们的顾虑跟您说一说，希望您能考虑到我们的实际困难。”老吴忐忑道。他说的虽然没错，但道义上他到底算是做了小团体的叛徒了，若是这事没有得到完美的解决，若是招娣不对他网开一面，他今后的日子真是进退两难。

　　“老吴，其实今天召集大家一起开会，原本就是想商量个办法出来。我不是那种喜欢搞一言堂的人，这你也是知道的；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损人利己的人，做生意么当然是有钱大家赚。所以你如果相信我，不如在等会儿的会议上支持我，我绝不会让跟随我的人吃亏和失望的。”招娣道，顿了顿，又道：“当然，你今天提前来跟我说这些，我记在心里了。你放心，只要踏实肯干，不给我添乱，我黄招娣一句话放在这里了：只要我有一口吃的，绝不让你饿死。”

　　无论如何，肯提前来跟她说这些，老吴的人品如何不说，至少他是站队在她这边的，她总要表个态。不让自己的追随者失望，这是干事成事的最基本素质。

　　老吴放下心来，笑道：“您放心，我也在这一行干了这许多年了，来做这个事业部自然是要好好做的。黄总以后还请多多提携，还有小黄总、顾总，以后还请多照顾。”说着，他朝着黄新凯和顾吉团团作揖。

　　黄新凯和顾吉自然是客套地回了礼，嘴上说着“客气了”“您才是行业的前辈，以后还请多指教”之类的毫无营养的场面话。招娣便借口马上要开会了，建议他先出去，免得隔墙有耳。老吴诺诺地应了先走了。

　　等老吴走了，黄新凯立刻问：“大姑，你看这人说的话有几分可信？”他现在是越来越觉得商场诡谲，岳海峰在他心中还是有几分分量的，之前大半年时间帮了他不少忙。在他心中，即便算不上半个长辈，至少也是个信得过的兄弟。但在老吴嘴里，却成了带头添乱的罪魁祸首，他心中是有几分怀疑的。但想到昨日出事的也正是岳海峰的那个车间，他这般做似乎也合情合理，心中不由一团乱麻。

　　招娣摇摇头：“他说的那些可信不可信很快就知道了，这倒不是那么要紧。不过他透露出来的一个信息还是挺重要的，咱们可以有针对性地改善一下方案的细节。”就是老吴提到的眼下各事业部的资金紧张的问题。为了确保出货产品质量，确实要做到出厂必检，那这笔钱是肯定要问各事业部收的，就这点来说，岳海峰是说中了她的心思的。但是要收不代表现在就收，既然资金紧张，可以先检后收，等他们的资金回收之后再收。拔毛也该等鹅们长出毛再拔会比较没那么痛吧？

　　听招娣略带着点戏谑地说拔毛，顾吉和黄新凯都笑了。顾吉看了看时间，道：“黄总，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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