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赵总和小黄总都是咱们厂里的副总，从理论上来说，两人的签字权应该差不多。不过小黄总毕竟是未来的继承人，赵总的签字权可以比他略少一点。”顾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给了个模糊的参考意见。

　　黄新凯来厂里时间不长，招娣觉得他还不够成熟，对业务也不熟悉，所以基本上还没有给他签字权，需要什么或是做什么决定基本都要向招娣汇报之后再定。所以顾吉这话虽然听着没什么问题，细细一想，这建议跟没有建议差不了多少。

　　招娣忍不住抬头看向面前这个小姑娘，不，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经历了许多事，现在越发成熟稳重了，也越发狡猾了。想到这里，招娣笑了：“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上次你们院长介绍给你的那个相亲的男生怎么样？”

　　顾吉有些错愕，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从赵晨宇的签字权跳跃到她的相亲对象上了，这中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联系吗？

　　然而招娣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显然在等她的回答。顾吉略斟酌片刻，道：“也就上次见了一面，吃了顿饭。还没有深入了解。大家都挺忙的，还没有约再见面的时间。”

　　“长得怎么样？是做什么工作的？”招娣立刻化身居委会大妈，关切地问起细节来。

　　“学校老师，长得还行吧，您知道我并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只要不是丑得特别，都能看得过去。”

　　“老师不错。以貌取人怎么了？貌很重要的好吗？那可是能遗传给下一代的宝贵财富，职业是老师说明智商也还过得去。不错不错，好好把握，争取明年结婚。”招娣忍不住站在长辈的立场上来分析了一下，既是调侃，又是鼓励。

　　“黄总，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可别瞎说了！”顾吉哭笑不得，义正辞严开口。

　　“你年纪可不小了，不能再拖了，遇到个合适的，就不要再等了。早点结婚生孩子，我支持你。生完孩子坐完月子来上班，位子给你留着。”这话招娣说得诚恳，确实两人已经有很好的默契，招娣认为短时间内不太可能找到像顾吉这样又能干又聪明的助理了。做月子大概四个月，招娣默默估算了一下，觉得自己撑一撑也能过去，再说，还得培养黄新凯呢，到时候多给这小崽子点活干干就是了。

　　“黄总这是嫌弃我大龄剩女急着把我嫁出去么？不急不急，我觉得像您这样一个人也挺好的，结婚太麻烦了，更别说还要生孩子。现在我偶尔去院长那里帮忙，都被那群孩子闹得头疼。还是算了算了。”顾吉摇着头，一脸的拒绝。

　　“可千万别学我，我就是个反面典型。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养个孩子有羁绊，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有个伴有个孩子的好处了。可别嫌我啰嗦，我是拿你当晚辈看，不想让你步入我的后尘，再犯我犯过的错误。趁着现在还年轻，早点结婚生孩子，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不吃亏，老辈人说的这话一点没错。”招娣再次劝道。

　　在旁人眼中大约她这样的日子已经算得上极好的了吧，招娣心想，可是只有自己知道，要靠一己之力撑起这个厂子有多大的压力。很多时候，生活的苦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不敢言传。

　　顾吉只是笑笑不说话了。

　　招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面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道：“年纪大了就是这样，你可别嫌烦。还有别的事吗？没事就去忙吧。”

　　顾吉却没走，看了眼手上的笔记本，道：“之前您不是在愁赵总那新项目的产品吃不饱的问题么，我有个同学在山天集团做采购，我就问了问他们这一块的情况，顺便给咱们新品做了个广告。没想到他还挺感兴趣的，好像咱们的产品可以比他们目前使用的价格低不少。只是他们现在用的是进口的材料，号称质量是行业排名第一，对咱们的产品质量还有点不放心。所以我就自作主张邀请他们集□□人过来看看，顺便把咱们的样品给他们带回去检测一下，看看是不是符合要求。如果符合的话，我觉得这单生意倒是有戏。”顾吉有条不紊地把这段时间她在忙的另一件事汇报一番。

　　“不错不错，没想到这事你一直放在心上，很好！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竟有这么个好消息在等着她，招娣很高兴。所以这样的助理，真真可遇不可求，要是能再来几个多好！可惜这么多年，只得一个顾吉。

　　“还得看赵总那边的进度，什么时候能成批量地出成品，我再来约。”

　　“晨宇在研发的那个新品吗？他昨天跟我保证说一定完成今年的考核指标的，我记得那新品也在他们研发部今年的考核指标里面。嗯，这样，你过了年就约你同学明年春天的时候来，那时候正是我们这边最舒服的季节。到时候你陪他们到处走走逛逛，打好关系。就算这一次没能搞定，打好关系还有下次机会不是？”招娣略一沉吟，安排道。

　　“好的，我会跟进。”顾吉点头应下，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道：“黄总，我没别的事了，那我先出去了？”

　　招娣点头：“去吧。”看着顾吉离开，招娣陷入沉思。

　　赵晨宇的签字权最终还是得她自己拍板，招娣在心中衡量一番，最后还是决定不给他限制，研发部的事给他完全的签字权。主要有几重考虑：一是目前研发这一块缺不了他，好不容易说服他留下来，这个时候限制他不免伤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默契和感情；二是马上要谈脱敏管理的事情，给他更大的权限也是谈判的筹码，有利于把他归入脱敏管理体系，毕竟别的地方也很难给他这么优厚的条件了；三是这个权力她既然可以给，也就可以收，只是接下来要多花一点心思在监督方面了，如果发现什么问题就能名正言顺地把这签字权收回。当然，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招娣还是清楚的，只要赵晨宇做得不太过分，她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清楚这些，招娣记在自己的随身笔记本里面，打算下次例会再宣布。看看时间，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招娣打算再去车间看看。她是从那大时代过来的人，别的不说，对于主席语录还是颇有几分心得。这些年创业成功，她偶尔复盘，深觉因主席语录受益良多，很多方面都是借鉴了主席的方法论。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一切依靠群众，一切为了群众。建立政权是这个道理，创业何尝不是这个道理？深入一线，最能发现问题，也最能创新地解决问题，提升效率。

　　正准备起身，却见程亚楠推门进来：“招娣，我今天又来蹭饭啦！”

　　招娣倒并不意外见到她，毕竟程亚楠确实是经常来蹭饭的人，不过今天只她一人来倒是有些意外：“就你一个人？艾珍呢？”

　　“她病了，在家躺着呢！”亚楠没好气地撇撇嘴，有些不屑又有些无奈。

　　“病了？怎么回事？不会是上次在我家帮我请客累着了吧？”招娣立刻有些着急，她与方艾珍的交情可非同一般，要是她真为自己的事生了病，招娣可不能原谅自己：“有没有去医院看过了？医生怎么说？”

　　“唉，你不用担心。她那是老毛病了，昨儿又跟儿子吵架了，心里不舒服呢。”

　　招娣顿时放下心来，这确实是老毛病了。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不是让她不要去给儿子当保姆了么，是不是又去帮忙打扫了？”招娣无奈追问详细情况。

　　“可不是嘛！她就是闲的！听老牛说，她给儿子家倒垃圾的时候，在垃圾桶里面发现了避孕套，然后就去质问儿媳避孕的事。她儿媳倒是聪明人，啥都不说，只红着脸乖乖地听着。她儿子护着老婆，立刻站出来顶嘴了，把她气得哟！老牛说她一个晚上没睡着，翻来覆去闹得，老牛今儿都是俩大黑眼圈。”亚楠已经去过艾珍家了，情况倒是清楚得很。估计她原本想去艾珍家蹭饭的，遇到这种情况没人做饭，所以往招娣这里来了。

　　“艾珍这也管得太宽了吧。”招娣很是无语，她要是这儿媳，估计得跳出来跟这婆婆大吵一架。但到底艾珍才是她老友，招娣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放弃了去车间的打算，起身道：“走，去看看她去。”

　　“哎，咱们要去也吃了饭再去呗，这会儿去可没人做饭给咱们吃。”程亚楠一边跟在她后面一边嚷嚷。

　　“咱们打包了去艾珍家吃，省得老牛又要吃外卖。”招娣一边打电话给司机让他到楼下等着，一边安抚身后这老姐妹：“放心，饿不着你！”

　　真是奇怪，她们仨性格脾气完全不对盘的女人怎么就成了这么多年的老姐妹了呢？招娣第N次在脑海里面问自己这个问题，还是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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