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第二天是个周末，不过黄新凯还是一大早便出门了。廖珊继续忙装修的事，家里便只剩下了招娣和熊阿姨。招娣本打算先去办认亲宴的酒店看一下，确保过两天不出岔子，然后便去厂子里看一下，她已经太久没去厂子里面了，十分挂念，难得空闲的一天便想去看看。可惜她还没出门，便有不速之客上门来了。

　　当时招娣正在用早餐，听到门铃响，便唤熊阿姨去开门，以为是自己的哪个朋友过来看她。没想到却听到一把陌生的尖利的嗓音：“亲家在吃早饭哪！哎哟，这早餐简单了些，还不如咱们厂里食堂的早餐丰盛呢！这保姆阿姨不会照顾病人呀，怎么能给亲家准备这么简单的早餐呢，这样哪有足够的营养养好身体！”

　　招娣回转身望过去，见面前有三人，一个枯瘦的老头，个子倒不矮，正左顾右盼地打量着屋里的装饰；一个二十多岁的圆脸姑娘，穿着时下最流行的韩式风衣，画了个浓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股子土气来；还有一个便是刚刚自顾自说话、穿着一身看上去就很廉价的旗袍的老太太，年纪同自己差不多大，颧骨高高，看上去便是一副刻薄相。

　　“你们是？”招娣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三位，便开口询问。这谁一大早地上门，还叫她“亲家”？！

　　“黄总，他们说是顾总的公婆和小姑，我本来想先跟您说一声的，不过他们已经进来了……”跟在这三人后面的熊阿姨有些无奈地给招娣解释道。这三人直接挤进了门，她能怎么办？只能关上门紧跟上他们的步伐了。

　　招娣点点头，原来是许文清的家人，那么叫她“亲家”倒也没错了。她脸上立马挂起惯用的得体的微笑，邀请道：“原来是文清的父母和妹妹，失敬失敬！你们早餐吃了吗？没吃的话就一起吃一点，就是简单了些，怕怠慢了你们。”

　　“我们吃了早饭过来的，不用客气招待我们了。”接话的还是那个老太太，她瞟了一眼桌上简单的白粥榨菜，以及两只白煮蛋，有点儿不屑。

　　招娣这次旧病复发吃了不少苦头，在她心里留下了些许阴影。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她出院时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善作息和生活习惯，再不能乱吃乱喝和熬夜。再加上刚刚出院，所以一日三餐便清淡了些。她见那老太太这般神态，倒也不强求，笑道：“我还没吃完，要不您三位先去客厅坐一会儿，我吃完就来。”又吩咐熊阿姨：“小熊你去帮他们泡些茶，今年新出的白茶不错。哦，他们年轻人可能喜欢喝咖啡，给许小姐泡杯咖啡吧。”

　　许文静有些局促，她也听同事们说起过有名的几家咖啡馆，逛街的时候也曾进店里去看过，但一看那价格便望而却步了。她从小就知道，家里条件不好，赚的每分钱都该用在刀口上，这苦兮兮的咖啡这么贵，不是她该消费的东西。但是如今却因为这样的节俭说不定要闹笑话了，要是被问一句“这咖啡还行吗？”她该怎么回答呢？有心拒绝，但她也是年轻人，对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跟同龄人有着一样的渴望，如今机会就在面前，她要拒绝吗？只一犹豫，就错过了拒绝的机会，被自家母亲拉着跟着保姆到了客厅坐下。

　　招娣继续慢慢地吃自己的早餐，同时给顾吉和许文清都发了个信息，告诉他们她这儿来了这三位客人。她基本可以断定，这三位是瞒着许文清他们找上门来的，虽然暂时不知道他们来是想干什么，不过想来不会是什么得体的事情。招娣倒不怕跟这三位周旋，不过一场好戏如果没有观众也未免太冷清了些，也对不起自己等会儿的卖力演出呀！

　　许文清很快就给了回复，说他不知道这个情况，他和顾吉马上过来。

　　招娣一笑，放下筷子，唤熊阿姨推她去客厅待客。

　　许老先生盯着客厅里面的一个纯金香炉摆件在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许太太正同女儿说话，招娣远远地便听到她尖利的嗓音：“文静，这咖啡黑乎乎的，能好喝吗？让我也尝一口……呲，这么苦！这家人怎么拿这种东西招待客人呀！……”

　　许文静还没来得及跟自己母亲解释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关于咖啡的常识，见招娣过来了，忙捅捅自己亲妈让她不要再乱说话，自己站起来谦恭地打招呼：“阿姨，您吃好了。”

　　招娣冲她摆摆手：“不用客气，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些。说起来，再过几天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真是老天给的缘分。我昨天才出院，不然该我去拜访一下你们的。”又指着许老先生还在盯着的那只香炉道：“这是当年我搬家进来的时候一个朋友送的，999克的千足金香炉，那时金价便宜，现在也算升值了。不过这东西价格倒还是其次，主要取个好意头，镇宅辟邪，增祥纳福。”

　　许老先生便啧啧赞了两声，笑道：“亲家不亏是大户人家，这么贵的香炉就这么摆在大厅，倒是要注意别被人偷了去。”说着，目光又往那摆件上扫去。

　　招娣无所谓地笑笑：“这算什么贵呀，就这客厅的红木家具一套都得上百万呢，墙上那幅画也要好几十万。这些东西要是不摆出来，收在库房才叫浪费，不能让人欣赏到他们的美不是白瞎了把他们制作出来的人的心血么！”招娣赤裸裸地炫了一波富。

　　听招娣这么说，三人都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没想到这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沙发座椅竟这么贵。许老先生的目光也从金器转移到了那副画上，眼中闪耀着热烈的光芒。

　　招娣假作没有注意到这些，让熊阿姨也给她泡了一杯茶，笑问：“这白茶还行吗？一个老朋友送来的，说是顶级的雨前，量不多，市场上卖几千一斤，还限购呢。我喝着就觉得淡了些，不如明前茶恰到好处的清香和回甘。”

　　这话让三人都不知道怎么接，他们哪里喝过这个价位的茶？许老先生喜欢喝茶，不过都是蹭的厂里的茶叶，要他自己去买茶叶泡茶喝，不如拿这些钱去麻将馆消磨一下午。

　　不过底层人士自有底层人士的智慧，许老先生和许文静拉不下面子，许老太太却是没有什么自尊包袱的，很快笑着恭维道：“几千一斤的茶叶，那肯定好呀！亲家这么一说，我可得好好品一品，像我们这种人家，一般情况下哪有机会喝到这么贵的茶，真是托了亲家的福，才有这开眼的机会。”说着便举杯喝了一口，赞道：“好茶！”至于好在哪里，她是一丁点儿都说不出来了，喝起来跟白开水的味道差不远，竟然要卖几千一斤，有钱人真是钱多烧得慌！

　　招娣笑笑。能独自拖着一儿一女，把孩子们拉扯大的，儿子还这么出息的老妇人绝不会是省油的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许老太太同自己颇有些相似之处：招娣花了大半辈子做了家厂子，这老妇人大半辈子都耗在儿子身上，她们大半辈子的努力都是她们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地方。

　　想到这些，招娣不禁有些心软，不再继续凡尔赛，而是进入主题：“今天三位来是找小吉的么？她目前没有同我住一起，不然我打个电话让她过来？”

　　“不用不用，我们不是来找她的，而是找亲家你的。”老妇人摆摆手，忙阻止招娣联系顾吉。

　　招娣便从善如流地放下手机，故作不解：“找我？”

　　老妇人搓搓手，仿佛不知该怎么开口，但到底还是开口了：“亲家，我听说，过两天文清他们去领证，你打算大摆宴席庆祝，可是真的？”

　　招娣便笑着自谦道：“原来您三位是为这事来的，这却是要跟三位道个歉了。其实这宴席倒不是为了庆祝这两个年轻人领证的，而是我打算认小吉做干女儿，摆个宴席告诉亲朋好友们。原本不该跟这俩孩子的喜事放在同一天，倒让你们没法庆祝这两孩子订婚这件喜事了。只是前段时间我一直在住院，然后请算命先生看了一下近期最好的日子就是那天，所以才撞到了一起。对了，那天您三位要是有空的话也一起来吃个饭见证一下我这件好事吧？”

　　“有空，我们有空。不不不，”老妇人先是一口应下来，却又立马否定，期期艾艾说起来意：“亲家，其实我们今天来是跟你商量一件事的。”

　　“什么事？”招娣很好奇，难道她们竟然会不同意她认顾吉做干女儿这件事吗？

　　“亲家你也知道我们家条件不好，把俩孩子拉扯大已经废了我老大劲了，当然，他们兄妹俩也争气，尤其是文清，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比许多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都出息。只是家里穷，至今连房子都没有一套，好不容易马上文静要出嫁了，家里把所有能拿出来的钱都拿出来置办嫁妆了。文静这些年也为了她哥哥牺牲不少，这女孩子一辈子一次的大事我们不能亏待了她，她哥哥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原本我们是打算等文静嫁出去后，再让文清结婚的，毕竟女孩子等不起。但是我们也知道，小吉也不小了，一直拖着人姑娘家也不是个事儿，文静也说要哥哥先结婚才好轮到她这个妹妹，所以才想着先让文清和小吉领证，等我们手里宽松点了，再给他们办酒。”老妇人絮絮叨叨开始诉苦。

　　这些招娣都是知道的，所以他们今天来是想干嘛？招娣微笑着看她说，不搭话。

　　老妇人见她并不附和自己，心里便有些拿不准，但既然都厚着脸皮上门来了，该提的还是得提：“但是没想到亲家你打算在这俩孩子领证那天办大宴，虽然是为了认小吉做干女儿，不过既然赶上同一天，我们想着，要不就凑个双喜，一起把这俩孩子的婚宴给办了？省得后面还要再办一次，又浪费时间又浪费钱。我们这边也没什么亲戚，就我们三个加文静的未婚夫四个人。文静还没结婚，她公公婆婆那边的亲戚也不用请，又能省一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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