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小凯是年轻了些，有时候确实有些意气用事，还需要磨练。”招娣把老一套又拿出来说了一遍，然后又点了点：“只是我现在也实在没有别的人选可以接手。其实要是萌萌愿意回来的话，倒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人选，可之前我跟萌萌聊过，她不乐意。”

　　王淑慧连着两次对黄新凯接班提出异议，莫非真如岳海峰所说，有意让萌萌回来接自己的班？招娣这话却是反过来想试探一下王淑慧的真实想法了。

　　王淑慧果然喜笑颜开，却又很快叹了口气：“算了吧，那丫头不可能回来的。真是不知道国外有什么好的，跟她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回国来发展，死活不听我的。”儿大不由娘，招娣从黄淑慧的语气里听到了许多无奈。

　　“老郝也想让萌萌回来发展吗？萌萌一向最听老郝的话了，难道现在老郝说的话也没用了？”招娣顺着她的话头问道。

　　“唉，这父女俩真是要气死我！老郝根本无所谓呀，说全力支持女儿的想法，她爱在哪儿发展就在哪儿发展。还跟我说什么女儿的人生应该让女儿自己做主，让我不要多管。我真是够够的了，那是我亲闺女啊，我能不管吗？摊上这父女俩我真是倒了半辈子的霉了！”王淑慧继续抱怨。

　　招娣无语。在她看来，王淑慧简直是她周边认识的人当中最幸运的一个了。自小在开明的小康家庭长大，家里安排了个吃皇粮的工作安安稳稳一辈子。又嫁了个相当有本事的老公，外面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生了个女儿还是个学霸，从小到大不用她操心学习，出国留学还拿了全奖没要家里出钱。女儿毕业后又找了不错的工作，连女婿都是精英人才，还生了个极其漂亮的混血外甥，简直就是一路开挂。所以说，人啊，就没有满足的时候！

　　招娣不吭声，旁边的程亚楠可不客气了：“你这样还算倒霉的话，那我和招娣岂不是直接在十八层地狱了？女儿女婿都那么优秀，你就知足吧！”

　　王淑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不太合适，赶紧描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女儿不听话，心里烦得很，绝对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哈！”左右看看，又站起来说：“我去看看那俩大老爷们怎么处理那穿山甲，还没见过呢，你们一起去吗？”这是强行换话题换地图了。

　　招娣笑笑：“你们去，我就不凑热闹了。”君子远庖厨。招娣虽然不是君子，但实在见不得那血腥的场景，尤其是刚刚从医院回来，见了好几场生离死别之后。

　　程亚楠却是很感兴趣地起身跟着王淑慧一起去了，留招娣一个人在客厅发呆。外面阳光很好，虽然已经是冬季，但是院子里种的那棵桂花树还是郁郁葱葱的，在阳光下彰显出勃勃的生命力，叫人羡慕嫉妒，一时间招娣竟看得入了神。

　　直到一只手放在她肩头她才回过神来，转头去看，岳海峰微微笑着替她揉了揉肩：“在想什么呢？我看你一动不动都好一会儿了。”

　　招娣指了指落地窗外的那棵桂花树，笑道：“有的时候还真挺羡慕那棵树的，咱们来来往往，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没有烦恼，也不会死亡，真好。”

　　岳海峰也看了眼那棵树，摇头道：“那可未必，说不定那棵树还羡慕咱们呢，自由自在，可以去任何地方而不是被锁在这个院子里。与其禁锢一处得长长久久，还不如轰轰烈烈地爱一个人，潇潇洒洒地活一辈子，你说是不是？”

　　招娣回头看进岳海峰的眼睛里，那眼睛里面燃烧的火焰让她动容，跟她以往熟悉的那个岳海峰似乎不是一个人一般，刚刚那话竟叫她有些悸动。她垂下眼，笑道：“你说的有些道理。”

　　岳海峰低头在她头发上吻了一下：“我是真心的，你信我。”

　　“嘿，我们在厨房里面忙得天昏地暗，你俩倒在这里卿卿我我，今天究竟是谁请客呀？”招娣还没来得及对岳海峰这一番话有什么反应，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插进来煞风景，正是刚刚跟着王淑慧去看郝春乐如何料理穿山甲的程亚楠。

　　招娣赶紧跟岳海峰分开，反过来嘲笑她：“你去帮了什么忙？杀了穿山甲还是剥了皮还是剁了肉？可别告诉我你是用眼睛帮忙的。”

　　程亚楠大笑：“没错，我就是用眼睛帮忙的。借助我这双老花得最不严重的眼睛，艾珍把厨房重新清理了一遍，你那干女儿的爹没有把韭菜当成葱进行调味，怎么样，我的作用还是蛮大的吧？”

　　招娣噗嗤一声笑出来：“那还真是谢谢你！不过厨房后面小牧会清理的，你们放着好了。”

　　“我也这么跟艾珍说的呀，不过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强迫症加洁癖的重度病人，哪里能忍呀！”亚楠故作无奈的摇头。

　　“亚楠，你又在说我的坏话了吧？我眼睛老花了，耳朵可还没老花呢！”厨房传来方艾珍抗议的声音，一会儿露出来一个脑袋，正是艾珍，她向招娣招了招手，问道：“还有客人什么时候到呀？你不打个电话问问？”

　　招娣点头：“我来打。”

　　“先打给老牛，他说好要来帮忙的，怎么都快开桌了还不来。”亚楠插嘴。老牛是艾珍的丈夫，也是老姊妹三人组的坚强后盾，有什么问题找老牛准没错。

　　亚楠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中气十足的男声：“别打了，我来了。”正是老牛。他手上提了一包东西，一边进来一边说：“我看了艾珍拟的菜单，竟然没有招娣最爱吃的鸭舌。这不是为了庆祝招娣出院嘛，怎么能没有她最爱吃的菜呢！所以就去她最爱的那家冷菜店买了些，没想到路上堵车，堵了半小时，所以来晚了。”

　　“哎呀，你这人！我能不知道招娣爱吃鸭舌吗？医生说要少吃油腻肥厚的东西，所以我才特地准备的一桌清爽的家常菜，你你你，这不是把我之前的工作都白费了！”艾珍听到后，跳出厨房开始批判老牛。

　　“啊？”老牛傻眼，立刻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头听老婆数落。

　　招娣赶紧打圆场：“别呀，我都素了一个星期了，不知道多想念这鸭舌，还是老牛理解我。艾珍，我就吃一点，少吃一点、偶尔吃一点没关系的，不信你问小牧！”说着疯狂地向刚从楼上打扫完下来的小牧递眼色。

　　“啊？哦哦，是的，医生是这么说过，要控制饮食，平衡摄取营养。”小牧答得四平八稳，标准答案脱口而出。

　　“好吧，那咱们多吃点，少留点给招娣。小牧，你盯着你们黄总，别让她多吃这些肥腻的东西。”艾珍这才放过老牛，又开始叮嘱牧鑫兰。

　　招娣抚额，岳海峰在一边掩嘴轻笑，偷偷在招娣耳边说：“你想吃的时候告诉我，我去给你买。”被招娣白了一眼。

　　说话间，聂安和吴秋凤夫妇也到了，也拎了一堆礼品过来。艾珍也从厨房出来，留郝春乐和岳海峰在厨房里面捣腾穿山甲，牧鑫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随时打下手。其他一大帮子人在客厅里面热热闹闹地寒暄，说八卦。

　　“今天人多，等会儿吃完饭咱们开一局。”老牛笑呵呵地提议，被艾珍瞪了一眼。退休之后，老牛空得很，渐渐成了麻将馆的常客，这也是让艾珍经常数落的原因之一。

　　招娣笑道：“好呀，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也参加，给大家发点压岁钱。”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一向喜欢清静的招娣竟有些留恋这种热闹的场景。

　　“招娣，你身体才刚好，还是要多休息……”艾珍开始唠叨。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王淑慧立刻接道：“艾珍说的是，招娣，等会儿你去休息，把压岁钱拿出来，我来代你发好了，哈哈哈……”

　　其他几人都笑起来。招娣也跟着笑道：“好，没问题。我拿5000出来，你们玩，谁运气好谁多拿。我就看一会儿，然后上楼睡觉去。”

　　大家一下子兴致高涨起来，个个放下狠话今天要如何如何杀个片甲不留。厨房里的郝春乐和岳海峰听到客厅这么热闹，也探出头来问发生什么事了。王淑慧走过去将招娣的话告诉他们，立刻迎来了两名新的参与者。

　　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郝春乐的大菜做好了，招娣招呼大家坐下来。按照每个人的喜好给大家倒了酒，然后先敬了全桌一杯，感谢道：“这次我生病，多亏了大家的关心和支持，我觉得很高兴，一把年纪还有你们这些好朋友，给予我许多关怀，让我觉得很温暖。这杯酒敬大家，希望大家一直这样健健康康，开开心心！”说罢一饮而尽。

　　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满了一杯红酒，牧鑫兰却突然来了一句：“黄总，医生说酒不能多喝，您喝完这杯可别再倒了。”

　　招娣哈哈一笑，道：“哎呀，我们家小牧不许我喝酒了，本来想一个个敬大家的，看来只能再一起敬大家一次了。”说着站起来又要敬酒，却被两个人拦下来。

　　艾珍道：“小牧说的对，你就坐着慢慢喝，多吃点菜。都是自己人，搞生意场上那一套没必要。”

　　岳海峰就坐在招娣旁边，抢下她手上的酒杯，笑道：“这杯我代招娣喝了吧，心意是一样的。小牧，你给她倒杯柠檬水。”

　　岳海峰这样主动，倒赢得了在座所有人的揶揄欢呼，都很给面子地受了这一杯。招娣心里很受用，温柔劝道：“你也少喝点。”岳海峰伸手去握住招娣的手：“我没事，放心。”

　　一边郝春乐已经又一次在给桌上所有男客科普穿山甲的妙用，一时间，男人们的筷子都往那盘菜伸去。女人们啼笑皆非，说起八卦来。

　　吃完饭，几个女人把桌上收拾一番，全部收到厨房里面，留牧鑫兰处理清洗工作，大家就在餐桌上玩起21点来。招娣家本来有个娱乐室，里面有麻将桌、卡拉OK等设施，但是今天的人有点多，麻将桌嫌小，最后大家一致同意还是直接在餐桌这个大圆桌上玩方便。

　　招娣坐了一会儿庄，不但没输钱，还倒赢了好几百。她有些累了，便将赢来的钱加上一开始说好的5000元平分给所有玩家，然后便上楼休息去了。楼下热热闹闹地玩得很嗨，她却一倒头就睡着了。回到熟悉的环境，那种久违的安全感和困倦袭来，她陷入深沉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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