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牧家兄妹进了病房，一个人停住了脚步，另一个人去倒了水。招娣听到水从水壶落到杯子里的声音，哗啦哗啦。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先开口的是牧鑫明，压低了声音，却透露出极端的愤怒和不可思议：“你知不知道这是在犯罪？你会坐牢的！”

　　脚步声响起，是牧鑫兰在走动。很快，她的回答也来了：“哥，这又不是我的主意，是那对夫妻干的。再说，她能不能醒过来还不一定呢，要是醒不过来，以后就是小黄总主事了，我能有什么事？”

　　“要是她醒过来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对咱们这么好！”牧鑫明还是压得低低的声音，能听出来他有十分的不解和不安。眼前这个妹妹同他认识的妹妹似乎不一样了，他不明白。

　　“呵！哥，你真的觉得她对咱们好吗？是，她是借了钱给你让你和嫂子团圆，也给了咱们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但这些难道不是咱们应得的吗？咱们可是一天24小时贴身伺候她的，这样的工作量换这样的收入不是应该的么？再说那借的钱早晚是要还的。”牧鑫兰低低嘲讽道。

　　“小兰，你怎么这么说话！咱们遇到的这么多人，只有她向咱们伸出了援手，难道还不值得咱们好好报答她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是她逼我这么做的！”牧鑫兰答得咬牙切齿。

　　牧鑫明愕然：“小兰，她……对你做了什么？”难道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吗？

　　是啊，自己究竟对牧鑫兰做了什么，让她这般恨自己，恨不得让自己去死？招娣竖起耳朵，也想知道其中的缘由。她自问自己待牧家兄妹已经足够好了，完全是当成得力的晚辈来看待的。却得到了这样的回报，这究竟是为什么？

　　“哥，难道咱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吗？我不甘心！为什么我就只配得上跟一个保安过一辈子，而同样无父无母的顾吉就可以嫁给许文清，而她甚至还想着要收顾吉做干女儿！凭什么？是我一直在尽心尽力地伺候她呀！为什么她就看不见我？！”牧鑫兰控诉道：“她根本就看不起咱们！”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招娣震惊。斗米恩，升米仇。这个道理招娣一直都知道，所以除了至亲之人，无论同谁相处，她都十分注意分寸。如果想给的多，她往往会提出一些额外的要求，为的就是不要让对方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应当的，而是一种交换。待牧家兄妹，她是这样；待顾吉，她也是这样。只是她向牧家兄妹的索取在明面上，而对顾吉的要求则在将来，在她身故之后。不，也许对牧鑫兰来说，这些都还不是最主要的动机。她这般恨自己，最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她已经被嫉妒蒙蔽了心智，她是真的认为只要除掉自己，顾吉和许文清就可能分手，她就可以介入到这两人的感情中去。感情真的可以让人失去理智！

　　“你！小兰，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许文清？”牧鑫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家妹妹的心事，听到她这么说，就知道她钻了牛角尖了：“你呀你呀，你糊涂呀！那个许文清明明白白喜欢的是顾总呀，这跟黄总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没有黄总，他们俩也是马上就要结婚了呀！你和许文清是不可能的！”

　　“哥，你觉得我哪里比不上顾吉？我没有她好看吗？至少我比她年轻吧？虽然我离过婚，但是她也交过男朋友！要说唯一我比不上她的，就是没有房子，没有一份跟她一样坐办公室的工作罢了。但是只要她醒不过来，这些我都会有，而顾吉的工作还能不能保住却要另说，你说到那个时候，许文清还会跟她结婚吗？”

　　“小兰，你在说什么？”牧鑫明越发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这丫头不是得癔症了吧？

　　招娣心里微微一动，所以牧鑫兰也不过是个棋子么？背后是谁？

　　“哥，有人找到我，说如果可以让她永远醒不过来，就会送我一套房子，外加一笔钱。有了房子，你和嫂子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生小侄子了。有了那笔钱，我就可以自己做个小生意，做个干干净净的小生意，哥，你说那样的我，许文清会看到我，喜欢我吗？就算一时没有喜欢也没关系，我会等他的……”

　　“啪！”响亮的巴掌声让病房里突然陷入了低气压，有一刻暴风雨来前的寂静。

　　“你做了这样的事，连做人都算不上干干净净了，还能做什么干干净净的小生意！”牧鑫明喘着粗气急急斥责，他又不敢放大声音，怕被别人听了去，到底还是心疼自己妹子，不想她有事。但她做的事情实在让他不能苟同，又急又气，他涨红了脸。

　　打得好！招娣在心里给牧鑫明点了个赞。牧鑫兰这丫头，别看平日里机灵得很，看着也是活泼可爱的，但临到大事，就没有牧鑫明拎得清楚。无论是当初被家暴离婚，还是眼下这事，都能看出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哥，你打我？！我都是为了咱们的未来！你打我？”牧鑫兰带着些哭音控诉道。

　　牧鑫明喘着粗气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平复心绪：“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被找到，也不要再回来了。”不想让妹妹被抓起来，但也不想让她继续做坏事，牧鑫明想不到别的办法，只有让她离开，远远地，不被找到。至于招娣这里，他会留下来承担一切后果。

　　招娣在心里叹了口气：哥哥是好哥哥，妹妹却不是好东西。罢了，这丫头这样的心思脾气，便是自己不惩罚她，早晚她也会得到教训的。

　　“我不走！凭什么我要走？！她本来就快死了！再说又不是我让她这样的，是她亲弟弟把她弄成这样的，我最多只是搭了把手而已！”牧鑫兰哭着鸣不平：“哥，想她醒不过来的人不止一个两个，是她自己做人有问题，怎么能怪我呢？”

　　“旁人我管不着，你是我妹妹，你就不该做这样的事。小兰，趁现在没人知道你做了什么，你赶紧走。哥哥留下来善后。等黄总醒过来，我再求求她不要追究你的责任，大不了我给她卖命一辈子！”

　　“哥！我不走！她醒不过来的，你放心吧！”牧鑫兰对这点非常笃定。

　　“你这是什么话？医生都还没下定论呢，检查结果还要等，说不定她明天就醒过来了，到时你怎么办？人家是至亲，说不定不会追究，你却不一样。你赶紧走吧，趁旁人还不知道这些是你做的！我打电话给你嫂子，把我们这些日子的积蓄都给你，你走得远远的！等过段时间事情过去了，或是黄总原谅你了，你再回来！”

　　“哥，你不知道情况，就算我走了，他们也不会让她醒过来的。再说，我要是走了，这些不都白做了吗？他们答应给我的东西不就什么都拿不到了吗？我不走！”

　　“你说的他们是谁？”牧鑫明深恨自己这个妹妹拎不清状况：“如果真如你所说，他们不会让黄总醒过来，有这样手段的人，你真以为他能守信用把答应给你的东西给你？凭什么要履行跟你的约定呢？照我看他们说不定反咬你一口让你不但什么都拿不到，还要去坐牢！”

　　牧鑫兰有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招娣只听得她在病房里面转圈的脚步声，显然她被牧鑫明说的可能性吓到了。

　　“你真是糊涂呀！现在说别的也没意义了，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走之前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也算将功赎罪，如果黄总能醒过来的话，我就告诉她，让她放过你！”牧鑫明又劝道。

　　“我也不认识他，他戴着口罩，穿一身黑色的风衣。”

　　“人都不认识你怎么就敢相信他？！”

　　“他直接给了我一笔定金，说事成之后会把房子和剩下的钱都给我。”牧鑫兰这会儿越想越害怕了：“他还让我签了个文件，说是为了保障我们的交易，当时我光顾着数钱了那文件我也没细看，哥，你说他让我签的不会是卖身契之类的文件吧？！”

　　“你！唉！”牧鑫明一声叹息：“你说你好好的为啥要卷到这种事情里面去？咱们好好地给黄总打工有什么不好？像黄总这样靠谱的老板又有几个？人要知足啊，小兰！”

　　“哥，我现在该怎么办？”牧鑫兰话音里带上了哭音。

　　“他给过你联系方式吗？咱们报警！”

　　“不能报警，报警的话我不也会被抓起来了吗？哥，我是你亲妹妹啊！”

　　牧鑫明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兄妹俩想了一会儿也没主意，最后牧鑫明道：“你先走吧，走得远远的。我留下来，若是黄总能醒过来，我求求她，求她帮你解决这事。如果黄总醒不过来，那些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只要你不送上门去，他们找不到你，也没什么办法。”

　　“哥，我能去哪呀？我不走！”

　　“那咱们就报警，你不是主谋，最多也就是坐几年牢，出来以后就可以重新做人。善恶终有报，此时离开虽然暂时逃过了，但一辈子在外面担惊受怕，哥哥也照料不到你，也不是一条好走的路。你自己选吧！”牧鑫明掷地有声：“不管你怎么选，哥都是你哥，会尽我所能帮你照顾你。只是你今后可要堂堂正正做人，再也不能做这种违法犯罪的事了！”

　　无论怎么选，都不是一条好走的路。一失足成千古恨，说得就是牧鑫兰眼下要面对的难题。她又哪里有那个魄力能及时止损呢？

　　兄妹俩正相对发愁，病房的门开了，程亚楠奔了进来，直扑到招娣病床上去：“招娣，招娣，你醒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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