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形势危急，招娣让廖珊把黄新凯从楼上叫下来再商议。

　　“什么！”黄新凯目瞪口呆地听廖珊说现在的情况，不可置信地大叫：“他怎么敢这样污蔑我！X的！我跟那姓刘的没完！等着，我这就找他去！”说着就要出门去。

　　“小凯！”招娣一声厉喝：“回来！”

　　黄新凯脚步缓了缓，但还是往门口去。招娣气坏了，伸出手去指着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无法控制：“你要去了就进了他们的圈套！回来！别让我失望！”最后一句是她从未对他说过的重话。

　　黄新凯终于停下来，转身面对招娣：“大姑，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能忍！更不能接受您说的去收买那个恶心的人的做法！如果真的那么做，只会助长他的气焰，让他得寸进尺，也会坐实了那帖子里对我的描述，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我绝不向他低头！这事您别管了，我自己处理！”说完也不管招娣有何反应，直接打开门就出去了。

　　“小凯！回来！你要是走了大姑可就不帮你了！”招娣气急败坏，拍着轮椅的扶手大声道。她坐在轮椅上不能动，便是有心把黄新凯追回来也做不到，又急又气。

　　然而黄新凯不知是没有听到她这句话还是根本不在意，等了一会儿都没回来。招娣这下真的慌了，指挥廖珊和牧鑫明：“快去把他追回来！”

　　廖珊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不知该劝哪个。听到招娣这话，一声不响就追了出去。牧鑫明在原地纠结了片刻，家里只剩招娣和牧鑫兰，他并不放心。但是招娣怕廖珊拗不过黄新凯，再三催他去追黄新凯，务必要将人带回来，哪怕是绑也要把人绑回来。听招娣这般说，牧鑫明只得跟在廖珊的后面追了出去。

　　招娣又心慌又焦急：这孩子看来对她很有意见，刚刚一个人在楼上不知脑补了些什么，竟然连她的话都不听了！若是平时无事也就罢了，自己让让他，由他做主，即便吃了亏也是他的历练，但眼下可不是平时呀！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正是要大家一条心共同应敌的时候，这孩子竟开始跟她赌气了！

　　“黄总您没事吧？您怎么了？！”牧鑫兰从厨房出来，见招娣全身都在抖，急急扑到她面前，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

　　“我……没，没……事。”招娣艰难地说出这三个字，心中拔凉拔凉的：病发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旧病复发，这是天要亡她吗？！

　　眼前开始发黑，招娣知道不好，挣扎着说出最后三个字：“快，打……电……”意识还清醒着，但身体已经完全不受她的控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只能听着牧鑫兰跑来跑去慌乱的脚步声，还有焦急的自语：“我的手机呢！……哦，在这里！打给谁？对，110，不对，120……”渐渐地，她连意识都失去了，陷入黑沉中。

　　招娣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院的VIP病房，就是之前待过的那个，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房间设施。她转了转脖子，还好，还能动，只是仿佛生了锈的机器一般，没有那么灵活，还会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咔咔”声。她的床边坐着正在打瞌睡的牧鑫兰，外面的天色很暗，看不出是什么时间点，病房的走廊上比较安静，可能是深夜了。

　　招娣试着动了动手，能感觉到它们的颤抖。不用力还感觉不出来，一用力就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破败。招娣心里冰冰凉：这一次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她放弃了努力，静静地望着天花板，猜想着每个人临死前，是否都曾经对着天花板默念过自己还想活下去的祈祷。她的生命已经走到结尾了吗？可是她真的还想再活几年，不，哪怕是给她一年时间也好！

　　“吱呀——”病房的门被打开，牧鑫兰被惊醒了，抬头去看是谁：“哥，你回来了。”

　　“嗯。”牧鑫明一边进来，一边把外套脱下放在门口的挂钩上：“外面下雨了。黄总醒了？”他一眼就看到招娣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牧鑫兰这才发现招娣醒了，高兴得差点蹦起来：“黄总，您醒了！太好了！我去叫医生！”说着就匆匆忙忙出了病房去，连床边就有叫护士的按铃都忘了。

　　招娣略微转转头，看向牧鑫明，试着开口：“小……凯……怎……么……”

　　没等她问完，牧鑫明便心领神会，答道：“黄总您放心，小黄总没有去，我和廖总把他追回来了。是他送您来医院的。”

　　“哦！”招娣略略放下些心来，继续问：“现……在……情……况……”

　　“刚醒，先别急着多说话。”说话的是推门进来的刘医生。刘医生和李护士一起过来看招娣的情况，这俩都是熟人，上次在这儿住院刘医生便是招娣的主治医生，这次估计还是他。

　　刘医生让招娣做了几个动作，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然后才对招娣道：“这次非常凶险，虽然送来得及时，但你这次已经是第三次复发了吧？你看情况比前两次差了很多。黄总，你以后可不能再像这次这样情绪过于激动，也不能再劳累了。先在这儿住两个星期，明天开始做一套全面的身体检查，复健先暂停一下，过两周看身体恢复情况再决定是否继续。”

　　“刘……医……生……谢……谢……你……我有……急事……能……先出院……解决……以后……再回来……”招娣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她心急啊，现在这个时候她怎么能住院？起码得等黄新凯那事解决之后再来医院常住吧？

　　“你想什么呢？现在还有什么事比你的身体更着急的？”刘医生没等招娣说完，一瞪眼斥道：“你想出院可以，只要你家属同意，签个免责协议就行。你现在出院就等于送死，我看谁敢让你去送死！”

　　刘医生向来是个和蔼可亲的医生，招娣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发火的样子，有些心虚，但还是坚持道：“我……处……理……完……急事……就……回来……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刘医生再次打断了招娣的争取：“你知不知道这次要是晚送来半个小时，你可能就醒不过来了！再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能干什么？！真是要钱不要命了！赚钱也要有命享受才行啊！行了，你别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刘医生转头对李护士道：“看着点她，别让她偷偷溜了，不然要是出了事算你的医疗事故。”

　　李护士应了一声，对牧鑫兰道：“你们家属也劝劝她，有什么急事可以委托别人来处理嘛！难道非得你们黄总亲自出面吗？也不看看她现在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你们偷偷溜走的话就是对她不负责任，明白吗？我会不定时过来查房的，你留个手机号给我。”

　　牧鑫兰唯唯诺诺道：“是，我们不会偷偷走的，您放心，我的号码是……”

　　李护士记下了牧鑫兰的手机号，又指点她：“帮她把口水擦擦。她现在翻身可能有些问题，你们要经常给她翻翻身，不然容易起褥疮。48小时内是危险期，一定要十分关注她的情况，有任何异常按铃叫我们。”

　　招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她努力说话的时候有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试图慢慢抬手想要把已经流到脖子的口水擦掉，可还没等她的手抬到胸口的位置，牧鑫兰已经麻利地拿了纸巾帮她擦干了。

　　颤抖的、不受控制的手，口齿不清的语言系统，十分努力也翻不了身的躯体，还有一开口就难以控制地流口水，这一切都让招娣觉得如今的自己就是个悲剧。天啊！为什么要这么惩罚她！

　　牧鑫兰听话地照着李护士的指导去做，兢兢业业，十分到位。第二天因为要做检查，所以这个晚上也不好喂招娣吃东西，牧鑫兰只能调了一杯蜂蜜水给招娣慢慢咽下，聊以解渴捱饿。就这一杯蜂蜜水，招娣也花了起码半个小时才喝完，更确切地说，是喝了一半，漏了一半。就连吞咽，都比以前困难许多，总是会有水溢到外面来。

　　“黄总，您不用担心小黄总的事情。”牧鑫兰一边给她喂水，一边絮絮叨叨跟招娣说话，让她安心：“小黄总把您送来医院之后，就去处理热帖的事情了。我听他和廖总说了几句，好像打算按照您定的方案来处理，所以您不用太担心了，小黄总可聪明着呢，还有廖总帮他。对了，顾总也来看过您，在这儿呆了一会儿，那时您没醒。她问了问您昏倒前的情况就走了，我听她说她会去找小黄总和廖总，一起想办法帮小黄总脱困。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肯定能解决的，所以您就专心养好自己的身体，不要给他们添乱就行了！”

　　现在连牧鑫兰都觉得自己是个添乱的了，招娣心里的悲伤如奔腾的长江水滔滔不绝，却也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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