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招娣到家的时候黄新凯和廖珊已经在了，两人紧紧挨着坐在沙发上。黄新凯正激动地咒骂着发帖的小刘，而廖珊眼神放空地望着几上的一杯热茶，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招娣回来，两人一齐站起身，黄新凯快步走到轮椅后接过了牧鑫兰的活，廖珊努力笑着同招娣打了个招呼。

　　“坐吧。”招娣回头拍拍黄新凯的手臂，示意他坐下来说话。

　　“我刚刚同环保局的陈局通了个电话，他说那个发帖的小刘已经离职了。据说在离职前还被纪检部门调查过。陈局给了我他的手机号，我的想法是先跟他联系一下，看看他有什么诉求。如果能谈得拢让他主动撤帖是最好的。”招娣将自己这边的进展跟小夫妻俩说了一下。

　　“大姑您的意思是咱们还要花钱让他撤帖？凭什么？！他在帖子里面说的都不是事实！明明就是他诬陷我！我要去告他！告到他倾家荡产为止！”黄新凯跳起来嚷嚷，不同意招娣的方案。

　　招娣叹了口气，年轻人就是冲动，但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呀！她等黄新凯略平静些，才道：“小凯，我们当然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拿不出证据来！我们手上并没有任何完整的视频来证明你没有打他。我想过，这件事摆明了就是有人故意针对你，这个局从一开始珊珊那个热帖出来，就是冲着咱们一家人来的。厂里的事，还能让环保部门出个证明，哪怕是被处罚了，至少也能证明咱们认罚了并且整改了。过而改之，善莫大焉。真要有人扯这事针对咱们，咱们也有话可说。但是眼下这件事是对你个人品性的攻击，我们当然可以找律师告他诽谤，但是这么一来，就会把事态扩大化，会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个帖子，对你产生误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个人的名声坏了，哪怕那是大众的误会，后面就寸步难行。就算我们打官司打赢了，又有几个人关注呢？你难道能一个个人去给他们解释吗？如果事情拖得久了，你留给大众的印象大概率会同这个热帖所说的一样：无法无天、仗势欺人、万恶不赦、死不足惜！如果真到那一步，你该怎么办？大姑绝不能把你陷入这样的境地去！”

　　黄新凯被招娣这一番话吓了一跳：“大姑，这到底是个法治社会，您说的太夸张了吧？”他清清白白的一个人难道就躺平任人宰割？

　　“人心险恶，你们还年轻，未曾见识过人心能有多可怕。就我来说，我情愿出钱，只要能平了这事就好。至于冤枉你的人，还有躲在后面的人，咱们慢慢同他们清算！”招娣说到最后，声音变得冷酷而狠绝。

　　黄新凯不说话了，他还是不能真正体会到这件事如果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在他看来，那都是他没有做过的事情，没有就是没有，有什么好怕的呢？正义终将到来，只要坚持。更何况现在廖珊已经同吴总那边都说好了，过不多久帖子就沉下去了，干嘛还要去给那样无耻又可恶的人送钱？！

　　招娣见他不以为然，有些着急又有些无奈。她转向廖珊问：“珊珊，你怎么看？”

　　廖珊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想先等一等。如果对方真的是早有布局，肯定会有后招的。沉帖这个处理手段他们应该已经熟悉了，所以如果想搞事，这次的热帖只是一个开始。如果这事没有后续，那么是那个发帖人个人行为的可能性比较大。这种情况的话，我觉得可以缓一缓，等过一段时间咱们再去找那个发帖人解决问题。大姑，您觉得这样可以吗？”虽然直觉告诉她招娣的思路是对的，但是她也不想轻易驳了丈夫的想法，所以折中一下，再看一看。

　　招娣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头同意了。又嘱咐黄新凯这两天不要出门，先在家待一阵避避嫌。此时招娣深刻体会到黄新凯对她的重要性，免不了又唠叨了他几句。

　　黄新凯被冤枉本来心中就十分不爽，家人还不肯让他通过正常途径去伸冤，还要禁足加被唠叨，脸上的不耐烦便流露出来。招娣忙住了口，到底不是亲生的，许多时候要十分小心地拿捏分寸，既要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关心，又不能让他起逆反心理。招娣有些心塞，但是并没有别的选择。

　　廖珊对两人的情绪把握很准，忙站起来打圆场，让黄新凯先上楼去休息一会儿。等他走了，才代他同招娣道了个歉，让招娣不要介怀。

　　招娣摇头：“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脾气我能不知道？倒是辛苦珊珊你了，要时时哄着他，让着他。他还太年轻，太稚嫩，得经些风雨打击才好。只是这回这个事，我怕我不管的话他会被打击得一蹶不振，所以不敢轻易随他去。”

　　“大姑您都是为了他好，他心里是明白的。”廖珊道：“我其实也认可您的判断。后期如果对方真的有后手的话您有什么打算？咱们能不能先准备起来？”

　　招娣还真有些计划，便同廖珊商量：“这个小刘，哦，就是发帖的那人，我现在打听到的消息是他家里困难，很缺钱。我估计这事如果有幕后之人，那应该也是用这个由头引诱着他做这事的。这小刘既然能被别人收买，那只要咱们出价高，也能被咱们收买。只要他开价，那咱们就让他撤帖，同时问出他身后之人。等事情平息了，咱们再报复回去。”

　　“但是怎么跟那个小刘谈呢？对方让他做明棋，自然是有拿捏他的办法。我只怕咱们主动去接触这个小刘会不会落入幕后之人的局中，反而把事情推向更糟糕的境地。”廖珊皱眉道：“从帖子的情况来看，对方精通偷拍偷录和剪辑技术，就怕咱们跟那小刘接触的时候，他又录像录音，然后乱剪一气，然后去发个帖子说咱们逼迫他或是收买他什么的，那咱们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点招娣之前倒是没有想过，廖珊说得很有道理。幸好之前她还没有主动同这个小刘联系，不然说不定就已经上了他们的套了。不过那可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同黄新凯说的那样，直接发律师函给对方告他诽谤？说起来，当时那么多人在场，虽然混乱了些，但自己厂里的人肯定可以作证黄新凯没有打那个小刘的，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证人是不是有效，毕竟存在利益关系，不知道足不足够取信法官。

　　要么就要其他不相干的人出来作证。那天一共三批人，一批是招娣厂里的人，一批是环保部门的人，还有一批是岳海峰的人。环保部门那边招娣会去争取，但是眼下就陈局的态度来看，愿意出面的可能性有些悬。如果岳海峰愿意出来作证，他作为打架的当事人，他的证词应该是有说服力的。但是，他会愿意帮忙吗？或者说，眼下这个热帖的背后，真的没有他贡献的一份力吗？招娣不敢相信他。

　　与其在岳海峰身上下功夫，还不如在那个小刘身上下功夫，毕竟他的弱点很明显——缺钱。而招娣有钱，且愿意出钱。

　　“他们可以录音录像，咱们也可以呀！”招娣突然一拍手道：“剪辑过的和原版的放在一起一比较，大家就知道该相信谁了。”

　　廖珊点点头，但很快又摇头：“但是那么一来，又会把这事炒热了，对小凯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她说的对，她们现在要的就是这件事不留后患地平息掉，不会给黄新凯带来任何隐患地平息掉。

　　招娣捏了捏眉心，有些发愁。深吸一口气，她重新想了一遍，突有灵感：“我怕事情炒热扩展主要是担心公众不能了解真相，但如果能让大家都认识到小凯才是受害者的话，倒不在乎这事的热度上去。这样，咱们先试试能不能说服小刘。如果不能，就留下证据走法律途径。还小凯清白之后，珊珊你想办法再把这件事炒热，炒到大家都知道，至少咱州市的人都得知道咱们小凯是冤枉的。”不想把这事炒热是怕大家不知道真相，如果大家都知道真相了，那么对黄新凯就没有伤害了，毕竟他实实在在是这个帖子的受害人。但是，这么做的代价估计是私底下找那小刘解决的好几倍了。

　　“珊珊，这对你来说困难吗？”招娣问，“到时我会全力支持你，需要什么资源，只要我能搞得定，我尽全力。”

　　廖珊用力点头，不计代价的话，都能把黄新凯堆成一个网红了。澄清个事实又有何难？

　　合计好之后，招娣又让廖珊上网去看一下那个帖子是不是沉了下去，果然经过吴总那边的技术处理，帖子已经不在热帖上了。两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没过多久，廖珊便发现，又多了许多其他的帖子，有的自称是小刘的小号，控诉网站不做人，收了黄家的钱就沉他的帖子，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有多惨，被打了想申个冤都找不到地方，感慨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有的假装是认识黄新凯的吃瓜群众，把那个被沉的热帖的地址重新翻出来，又胡诌一番他日常的为人，同情一下热帖的发帖人；还有的想起之前廖珊的那些个热帖，又把那些帖子翻出来重新整理一番，但是所用的角度却是盘点黄家有多么有钱有势，同哪些领导过从甚密等等不利于黄新凯的方向。

　　廖珊数了数，网站主页一共20个热帖，竟然有五六条都跟黄家或黄新凯有关。更糟糕的是，除了本地网站，其他流量不错的新闻或互动社区竟然也出现了类似的帖子。对方这是学会了廖珊的这一套，打算全面开花：黄家能收买本地网站，难道能把全国的网站都收买了吗？这是真的要置黄新凯于死地呀！这究竟是谁，跟黄家有多大仇多大怨，要这般赶尽杀绝？要知道，这么搞，对方付出的代价可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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