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

　　招娣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有这样的自卑心理，忙劝道：“傻孩子，你可别小看你自己。人不是按财产来分阶级的，而是以人品性情来分阶层的。你跟着我这么久，你的品性我很清楚。虽然现在经济条件差了些，但是只要用心努力，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所成的。咱们不能只看眼前，要看到长远的未来，最起码，结婚前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孩子应该有个什么样的父亲，结婚可不是一件小事。”

　　牧鑫兰摇摇头：“黄总您说的是很有道理的，不过眼前的坎都过不了的话，又怎么谈将来呢？如果不是遇到您，我和我哥都不知道在哪里流浪呢！就算现在有您的收留，但以我们的能力，又哪里买得起房子呢？等我们能买得起房子的时候，大概我也嫁不出去了吧？这么看来，程姨说的这个人对我来说，未必不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了。毕竟他有3套房子呢！如果我们结婚的话，我如果能做得了主的话，到时候给一套我哥住，我的小侄子就不至于居无定所了。过两年等我哥攒点钱就能买自己的房子了，到时候一切都好了，我就能安安心心地像黄总您说的那样，做一点自己的事情。”

　　招娣听了她这番话既感慨又感动，感动的是这份兄妹之情，感慨的是女人这一辈子都在为家庭牺牲。婚前为原生家庭牺牲，婚后为小家庭牺牲，晚年为子女的家庭牺牲。牧鑫兰虽然此时说等日子好一些可以做一点自己的事情，但招娣自己亲眼见过许许多多的女子结婚生子后的生活，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有了孩子，她们又会围绕着孩子忙碌，不会有自己的事业和人生了。

　　罢了，世上又有几人能有她这般的魄力，敢这般破釜沉舟呢？即便是招娣她自己，不也是常常反问自己：为了事业放弃家庭真的值得吗？自己真的没有后悔过吗？当然是有后悔过的，尤其是在面对事业的传承这个问题的时候。但是大多数时候，她是不后悔的，至少，她活出了自己的人生。

　　“你想清楚就好。”招娣没有评价她的想法，各人有各人的路，个中辛苦喜悦不为外人道。想了想，招娣道：“既然这样，那明早你就不要陪我去厂里了。先送你去美容院，我在那边的会员卡里还有不少钱呢，以后估计我自己也用不上了，你用我的卡去好好捯饬一番。中午和晚上我让饭店送菜过来。你明天穿什么衣服？”那就助她一臂之力吧！

　　两人絮絮叨叨又聊了许久，把牧鑫兰的衣服都翻出来看哪件适合明天穿，发现都不太适合，招娣大手一挥：“明儿下午叫上亚楠一起去给你买几件衣服，她比我有眼光。”女孩子相亲，装备总是要有几件的，就算这次没相中，以后也能用。

　　第二天，招娣先送牧鑫兰去美容院，交代美容师们好好给牧鑫兰打扮一下，中午过来接她，然后便同牧鑫明一起到厂里去。原本想取笑顾吉一番的，没想到她还没来。招娣笑着同黄新凯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吉一超级工作狂没想到也有为了爱情迟到的一天。昨天你们闹到很晚吗？”

　　黄新凯也笑，确实难得见顾吉迟到，只道：“没有。他们俩当事人吃完饭就走了，说是要回去跟父母说一声，我们一帮朋友倒一起去唱了个K，搞到很晚。”昨晚回去的时候还被廖珊抱怨了。

　　黄新凯同顾吉的关系因为这一次舆情战事件倒是亲密许多，到底是一起并肩战斗过的同志了，对彼此之间的信任和默契度增加不少。昨天又见证了许文清同顾吉求婚事件，算是彼此的人生大事都参与了，熟稔许多。招娣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两人正聊着呢，顾吉来了，同招娣汇报了几件工作上的事。说完工作，招娣恭喜了她一番，又免不了就昨天的求婚事件调笑她几句，却见她不见娇羞，反倒有些不自在。招娣细细一看，发现她眼睛红红的还有些肿，显见是哭过的。这却是奇怪了，按理应该是人逢喜事，意气风发的时候呀！

　　招娣不动声色地支走了黄新凯，将顾吉招到身边，再仔细看她，确实是哭过的，只是化了妆掩饰了一番，但红红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便拉住她的手问：“怎么哭了？可是文清欺负你了？”

　　顾吉原本就还没有收拾好情绪，经她这么体贴一问，一下子没控制住，眼泪就下来了。两人都慌了神。招娣是没想到这丫头一向是个独立坚强的人，竟然一句话就让她崩了，不知道遇到了啥；顾吉是特别不好意思，她成年后就很少在外人面前情绪崩溃，一下子不知该如何补救，挽救她的人设。

　　两人都手忙脚乱地借拿纸巾掩盖内心的震惊和慌乱，等顾吉擦了眼泪略平静下来，招娣才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小凯说你们吃完晚饭就走了，去跟他父母说这件事，是不是他父母说了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顾吉的眼泪又开始往外冒。招娣心里有数了，看来是那对奇葩父母的问题了。只是这却是个难题。如果顾吉有长辈，那就让长辈出面，大家门对门锣对锣地摊开来说话，对方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这边也可以理直气壮地怼回去，偏偏顾吉没有什么正经的长辈，遇到这种情况就很吃亏。她若是直接跟许文清的父母怼上，那从传统观念来说，就是“不孝”，人父母可以拿着这个话柄对她指指点点一辈子。但她要是不反驳的话，那吃亏就要吃一辈子，从许文清的成长经历来说，那对父母可真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的。

　　除非许文清拎得清，事事能挡在她前面，或许日子还好过一些。但是看顾吉这样子，只怕许文清也没能做到这点。

　　“跟我说说呢，到底是怎么回事？”招娣又给顾吉递了一张纸巾，问道。

　　顾吉沉默着不说话。

　　招娣在心里叹气：这孩子就是这样，有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这点也确实不招长辈的喜欢。只有跟她长期相处过通情达理的长辈才能明白她的好。许文清那对父母，恐怕很难看见她的优点。

　　“你不说的话那我只能去问文清了。怎么能这样，昨儿才跟你求婚呢，转头就欺负你了，这就是他求婚的态度吗？”招娣故意道。

　　“别，黄总。”顾吉拦道，“这事跟他没关系。其实也没什么，昨天去见了他父母一面，他父母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我的，说我几句也没什么。再说文清已经跟他父母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了，会和我结婚，让他们不要干涉我们的事。”

　　话虽然这么说，但父母跟孩子之间的关系哪里是几句话能割得断的？以后生了孩子，更可能要长期相处，一对麻烦的公婆可绝对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好处理。招娣都替顾吉发愁。

　　“既然文清是站在你这边的，那是好事。你又为什么这么难过呢？别说你不难过，我还没瞎。”招娣追问。

　　顾吉又沉默了。

　　招娣简直要跳脚，可惜她坐在轮椅上，跳不起来：“有什么好瞒着的？瞒得了一时，难道还能瞒一世吗？”所有的矛盾，除非顾吉一直顺着他们，不然一定会激化，瞒不了的。

　　顾吉幽幽地叹了口气：“黄总，我觉得还是您这样好。一个人，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不用顾虑别人的感受。结婚真的好烦呀！我有点不想结婚了。”不想跟那样离谱又难相处的长辈一起生活。

　　“说说呢？世间所有的好都带着另一面的不好，所有的结都有解法，不要意气用事，一概而论。你跟我细说说究竟是遇到什么了，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出出主意。”招娣温和地问。

　　顾吉看向招娣，她确实需要一个拎得清的长辈来帮她分析分析，这桩婚事是否值得。如今的她，有点儿打退堂鼓了，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与许文清走下去。而招娣，确实是个令她信任又佩服的长辈。

　　“你放心，你的事我不会跟旁人说的。我也不是那种长舌之人。”招娣见她犹豫，知道她的顾虑，主动道。

　　顾吉忙道：“黄总您我是信得过的，只是这些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到底那是许文清的父母和妹妹，都说家丑不外扬，按理她是不该将准公公婆婆做的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说给旁人听的。但如今面对的是终身大事，且她实在找不到别人可以商量。

　　“就说说你现在最纠结，最让你心神不属、情绪起伏的事吧。我看你今早来上班都迟到了，这可是难得一遇。昨晚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情绪这么糟糕，就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招娣建议。

　　“昨天同大家吃完晚饭，文清就带我去见了他父母，她妹妹也在……”顾吉沉默片刻，终于愿意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招娣。

　　许文清的父母给一家厂做夫妻门卫，不太方便一起离开，所以他们就在这个门卫的小房间里见了正式的一面。顾吉虽然觉得这样的正式见面过于潦草，但是考虑到他们确实不方便离开岗位，也就忍了。许文清的妹妹在他们到了之后不久也过来了。

　　许文清向家人郑重地介绍了顾吉，其实他父母和妹妹早就听说过或是见过顾吉，只是对她的孤儿身份不太满意，所以之前许文清的母亲和妹妹还曾经帮他另外相过亲，只是许文清并不配合，最后都不了了之了。这次的正式见面，他们有十二万分的不愿意，但是拗不过许文清，所以才会定在门卫上见面，想要给顾吉一个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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