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可下苍龙窟

作者:青壶斋主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十方精要


      “逆子!你真是丢尽了祖宗的脸了。”白孟扬对着跪在堂下的白志杰怒斥一声。白志杰俯首缩肩,不敢回话。白孟扬见他不语,仰天叹了口气,在厅堂上来回踱步,最后不耐烦地朝他扬了扬手道:“起来吧,站在一边去。”随后对立在门边的老管家道:“请平君他们进来,好生看茶,再叫人快点准备早饭。”
      老管家答应了,出门来,对司马辛,东方麟,无为和房通宝客气说道:“老爷请四位进去。昨夜幸苦各位了,我马上去备饭,请稍等一会儿。” 司马辛道:“谢谢丰伯。那这几个人就先放在这里了。”说罢望向阶前树底下那十来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老管家点头:“不妨事,不妨事。”说着朝前院走,免不了又朝那一伙人瞟了几眼。谁知其中一人竟大声道:“没饭吃,也不给口水喝?”
      “闭嘴。就你话最多。” 东方麟白了他一眼,“没揍你一顿算好的了,就凭你还枉称飞虎寨主呢,也不害臊。”原来,那吵闹的竟是四川眉山的飞虎寨主袁刚。
      “算了,东方,别和他计较。走,我们进去。” 无为在一旁道。
      四人步入后堂,白孟扬看上去依旧和昨日一样的憔悴,加之方才动怒,此时眼眶发红,双颊下垂,脸色更是难看,见四人进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请他们入座。司马辛道:“姑父这两日要注意休息,且莫思虑过度。”侧目见白志杰立在堂屋的角落里,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劝道:“表弟虽有过错,却也未做下什么伤及家族颜面的大事,姑父就不必过责了罢。当下不比往日,自家人莫要太苛求了。”
      白孟扬无奈道:“不是我苛求,只恨他太不争气。外头的人来偷也就罢了,他……他学文不成,学武不勤,却学这伙盗贼行径!唉,只怪我教子无方。”连连摇头,又对东方麟道:“东方小姐,之前对你微词谬评,我今日诚心致歉,小姐侠义过人,犬子实不堪为配。”
      东方麟连忙站起身作揖道:“阁主言重,晚辈万不敢当。”
      “不必礼让了,小姐请坐。非常时期方知,我家世代自诩侠义无双,实乃名不副实,井底之蛙。”经历近日种种,已将白孟扬素来的高洁心气消磨殆尽,此时说起话来无处不透着颓丧之意,引得座中一时沉默。
      东方麟左右微顾,小声清了下嗓子,语气尽量温和地说道:“这两夜虽然府中屡遭盗贼,但祸事里头却也不乏收获。”
      白孟扬面露疑惑,注目等她继续说。东方麟眼珠扫过其余三人,喝了一口茶,端正神色,却也小心翼翼,道:“既然阁主不怪罪,那我就开门见山。贵府屋宅深广,毫无线索的要寻出一册书来实在不易。这些前来寻宝的江湖人看样子都不是头一回做贼,偷盗行径熟门熟路,许多常人想不到的地方竟也跑去探看,倒是让我等省了好些力气。”她一边说着,一边端详白孟扬的脸色,见他拉长着脸,眉头愈发的紧锁,心下为难,不知是否该再细说下去,无意中瞥见司马辛朝她稍带微笑地使了个安慰的眼色,便借机喝茶止住了言语。
      “姑父莫怪,昨日我们几个也曾试着寻找,可整天也没收获,夜来一商量,若有人再来,与其将他们抓获,不如让他们继续替我们寻宝,人赃俱获最好,若实在寻不到,便是天意了。”司马幸又朝白志杰看了一眼,“天快亮时,我们碰上表弟,将他当作盗贼也抓了,还未曾细问,看他好像知道些什么。姑父,就不要责罚他了,让他过来坐,一起把事情说清楚。”
      见侄儿再三求情,白孟扬渐渐心软,挥手将儿子招来,让他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下面,厉声道:“你先好好反省着!一会儿轮到你说话时,若有一点隐瞒,家法处置!”
      这时有佣人送来饭食,众人三五下填饱肚子,司马辛便将从昨日到今晨的所有事情向白孟扬细说。
      因近日剧变,白家上下和几乎所有问剑阁门人皆聚在灵隐别院,昨天司马辛领着三人来到主家庄园的时候,除了见到白孟扬的大弟子王琏领着数名家人在勘察损失和贼人留下的痕迹外,庭院寂寂,人影稀疏。一问之下,原来受了师父嘱托,王琏一大清早就赶过来,当时府里乱作一团,有前夜被贼人打伤的,有听闻消息收拾了铺盖准备走人,在向老管家索要工钱的,还有四下奔走一惊一乍的。花了半日将佣人安抚,王琏已是焦头烂额。
      听说师父托了司马辛前来相助,王琏暂且松了口气,可看见随同而来的三人,又是一阵诧异,那两名陌生男子看上去文质彬彬,既是司马辛的朋友,想必也是江湖异人,但当他知道那有几分面熟的男装姑娘就是当初大闹婚礼后跑了的新娘子时,登时傻眼,看这样子自己在这里多半碍手碍脚,于是不等司马辛说什么,便将府中人事一统交接,随后便告辞向师父复命。
      经王琏叙说,又有老管家补遗,四人方知前夜细末。当日子时前后,忽有家人叫失火,惊起老管家,跑出来一看是后院马棚烧了起来,睡眼惺忪迷糊之下,只当是灯烛燃了草料,急急招呼佣人提水去救火。忙了好一会儿,将火扑灭,刚想回去睡觉,却有人来报说,前院有人打架。老管家大惊,跟着跑到前面,只见有两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在主人书房门口的天井里打得不可开交,一面打,一面还嘴里不停地相互诋毁。一个说:“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你们是哪里的野人,这点规矩都不懂?”另一个说:“老子可不管!你们放的火,有什么资格骂我!”
      老管家惊骇之下一口气呛在胸口,掩面大咳,挥手跺脚地招呼随后而来的家人们去拿棍子驱赶贼人。那两个蒙面大汉见来了人,即刻停止互斗,骂了一句便各自窜入阴影之中。这些家丁们毕竟不是问剑阁的习武弟子,顶多有些力气,见来了江湖人,哪能不怕,此时仗着人多相互壮胆,提着灯笼向屋内巡视。谁知屋舍之中竟频频遭遇黑衣人,不多时已有数人负伤。可那些黑衣人似乎也不敢大肆闹事,呼噪一番之后,两伙人先后越墙离去,留下数处狼藉。
      过了没多久,当家人还在满地收拾的时候,后院又传来了动静,忙不迭赶去,只见又是一伙强人。人数不少,可都没穿夜行衣,有的甚至连脸也没蒙,就堂而皇之地翻墙进来了。家人闻声跑去时,这伙人已经把后院的主屋和十多间厢房皆尽扫荡,一些人手中还抓着些零散的金银器物。领头的见被人发现,亦不恋战,招架几下便领着一干手下逃之夭夭。
      说完这些,老管家将一把小刀递给司马辛道:“公子请看,这是昨夜第三伙盗贼落下的东西。”司马辛接过,只见那是把江湖人寻常的防身小匕首,刀把上刻着“飞虎”二字。东方麟凑过去瞧,忽然噗嗤一笑,道:“这第三伙人不是那眉山的就是那常德的。分明是贼,还仿佛光明正大一样。”老管家叹道:“还好,这些人有目的而来,家里的财物倒没丢多少。”
      在老管家的带领下,四人将昨夜失窃的地方一一探查,只见大小书房,账房,金石器皿藏室,刀剑陈列室,卧室箱笼,书橱柜子的后面等处皆已被涉足,尤其是藏书的几间屋子,简直被翻了个底朝天,就差刨地了。之后趁着休息的空闲,司马辛又私下向老管家询问家里可有什么密室。老管家细想之后直摇头。司马辛转念,既然连白孟扬都不知,想必是老阁主存心要让《十方精要》绝迹,可他却不想,他的坦白引来小人觊觎,撒手西去倒给后人留下个大难题。
      晚间,主宅里的佣人已走了一大半,留下的只有十来个家生的。司马辛等商量了一番,都觉得当夜很可能还有人前来,江湖上的消息本就走得快,如今有这等宝贝在此,不定多少人眼馋。于是嘱咐佣人们,倘若有贼,不要声张,由他们来解决。
      不出所料,三更后竟接踵又来了三拨人。较之前夜来的三伙人手段似乎要高明一些,不使那放火之类的强盗勾当,仗着轻功悄无声息地摸进来,撬门进屋一气呵成。第一伙只有三人,从后院进来,一路把卧室偏厅搜寻,最后在夫人房前被埋伏好久的无为和东方麟截住,交手一番被擒,逼问下竟坦白道,是无极门弟子。差不多时候,前院的司马辛也擒获一名贼首,扯掉了蒙面的巾子竟认了出来,那是云门剑派的大弟子崔全。这两伙实令人惊讶,谁都想不到,这些“正派”弟子竟也做此等勾当。虽说他们皆一口咬定是自己私自主张,同门主无关,可谁知道真假。
      将这几人捆了,未待多久又来了一伙七人,这时东方麟已有些困倦,没了耐性,不等他们入内,便打头冲上去和领头的交上了手。活该这伙贼人倒霉,刚进门就被一网打尽,连逃走的机会也没有,这便是那眉山的飞虎寨主袁刚和手下。稍加盘问,袁刚坦白道,昨日听常德飞虎寨的人说,他们瞒着老大去白府偷书,没偷着,还被老大臭骂一顿,真是好心没好报。听说白府没人,袁刚便也起了碰碰运气的心思,没想到运气这么背。
      守了一夜,大家都累了,眼看天色将明,准备稍事休息,可就在路过后花园门口时,发现一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从花园小门边侧身而入。几人眼尖,借着数点星光,看见那人是白府下人打扮,互致眼色,轻巧地跟了过去。
      那下人在花园之中熟门熟路,转过葡萄架,芍药栏,七转八回,来到一块大石头边上,驻足半晌,又继续朝前走,推门进了花园尽头的一间小屋。不多时,屋门又开,那人怀抱一只尺来长的箱子从里面低头而出,还未走两步,便被司马辛迎面堵住,四目相对,两下吃惊。这佣人打扮的竟然是白志杰!
      那时候,天已有些蒙蒙亮了,未待多久,白孟扬就亲自回家来探看。
      当下,白孟扬听司马辛说完,朝满脸窘相的儿子道:“就凭你这样的资质,难道也妄想能得到秘籍一步登天?”
      白志杰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原来,他从花园小屋中偷出的箱子里乃是祖母的遗物。祖母去世早,生前喜爱那间小屋,于是后人便将她的灵位和一些遗物供养在那里,小辈们也不知道那些遗物究竟是什么,因为祖父从不让人乱碰。
      这时,房通宝忽然对司马辛瞧了一眼,口中轻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但司马辛看明白了他的口型,轻轻点头,对白志杰道:“表弟,这位房先生有话想问你。”
      房通宝微微一笑,问道:“白公子,我方才见你在花园的大石头边上流连,可是为了石头下面的那口井?”座中皆有些惊异,在花园时,几人都只见了石头,却未见得下头有井,这神偷果然眼力非凡。白孟扬不明所以,问房通宝:“先生何出此言?我家花园里并没有井。”房通宝却笑道:“且问令郎。”
      白志杰抬头,战战兢兢看了一眼父亲,站起来回答道:“房先生说得对,那里的确有口井。好多年前,我曾见过祖父……从井里出来过。”
      “什么!”白孟扬猛地一怔,“你说什么?”
      “我真的见过。小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偷偷到花园去捉蟋蟀,看见祖父从地底下凭空蹦出来,然后把大石头搬回了原地,吓得我半死。我去问他,他却硬说我看错了,还很严肃地数落了我一顿。所以我一直没敢提。”白志杰有些委屈,“后来,后来我又悄悄去看过,石头底下的确有浅浅的一圈青砖,应该是口井。今天早上路过那里,忽然就想,会不会真有个密室在井底下,可那石头太大,我肯定移不动,就算了。”
      “快带我们去!” 白孟扬急道。
      白府的后花园依山坡之势,高低错落,借了山中天然景物,除花园尽头那间小屋外,只修葺了古朴小亭两座,敞轩一间,另外栽种了些花木果树,所以那块大石头坐在园中,浑然天成,毫不引人注目。几人行至那石头跟前,俯身看去,石下遍生青苔,那圈青砖若隐若现。
      石头有半人来高,因无人清理,上面已爬满了藤蔓,白孟扬将枯枝拨去,方欲运功,却意识到手臂日前被伤,稍有迟疑。司马辛上前道:“小侄代劳。”说罢,扎下马步,双手把牢,一下子把石头抬了起来,稀稀落落地掉下一些泥土根茎,众人即刻凑过去探看,果然,下面就是一口枯井。阳光斜照入井沿,看得清楚,井壁上光滑干燥,从井口至下面竟是逐渐扩大。探身望去,井深丈余,下面足可容五六人立足。
      白孟扬道:“志杰你在上面等着,我们下去看看。”说罢带头跳下,其余人紧随其后。
      井下赫然一道铁门。众人互致眼色,看来这《十方精要》很可能就要水落石出了,不免都有些激动。可上前仔细再看,那生铁铸的门极为坚厚,门上两道铁锁亦是牢固无比,即使有厚重的刀斧,一时里也恐怕很难将铁锁劈开。白孟扬皱眉道:“家里的钥匙少说也有上百把,只能拆门了。”上下打量着大铁门,寻思着主意。
      这时忽听无为道:“我有个办法,倒不妨试一试。”众人侧目,无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上次房兄送的火铳威力甚大,说不定可以把锁打开。我正好带来了。诸位稍等,我去房间拿。”
      原来,因昨晚四人留在庄园,所以东方麟等回城里将随身行李都搬了过来,那把火铳被东方麟嫌弃之后,一直由无为保管。没想到眼下还派上了用场。
      不一会儿,无为从上面跳了下来,手中一把尺来长乌油油的短火铳。房通宝笑问:“这玩意儿上官公子用得可还顺手?”无为点头道:“经你指点,后来我自己也试过,不愧是神兵。”东方麟闻言,脸上虽露出少许不以为然的神色,心中却免不了好奇。上次没要它多半因赌气,其实她还挺想看看这火器究竟有多大威力。
      井底站着五个人多少显得逼仄,众人尽量退至一边,无为举起火铳,对了对准心,吸气拉动扳机。“嘭!”的一声巨响,铳口升起一缕黑烟,铁屑飞溅。东方麟和白孟扬皆未曾亲见过别人使用火铳,被响声吓了一大跳。东方麟下意识地闭眼捂住耳朵,等她睁眼时,恰见司马辛的袖子从眼前落下,转头望他,却见他飞快地袖手身后,若无其事。东方麟不经意地低头,猛然看见脚前落着几块碎铁,这才意识到,原来方才是他帮自己挡下了那些碎片,心中忽地又生出恼人的慌乱情思来,咬了咬嘴唇。
      “真打开了一个!”白孟扬和无为此时在铁门前查看,白孟扬面露惊奇说道。无为微微一笑。房通宝在后面称赞:“上官公子的准头真好,换我来未必打得准呢。”
      闲话少说,无为又放了一铳,将第二把锁也打断了。铁门里头许多年都未曾有人进去过,滞闷得很,透了会儿气,众人方鱼贯而入。这是个数尺见方的小室,五人勉强立足,迎面一个书架外无它,数叠锦缎包裹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架子上。白孟扬缓缓伸出双手,微微发颤地摸到一个包裹上,众人亦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
      海蓝色锦缎年岁已久,边角都泛黄了。包裹一层层打开,数本旧卷露了出来,细看,皆是绢本,扉页上无字。白孟扬小心翻开面上的一册,看了两行,忽抬头对众人道:“诸位不必拘礼,请各拿几册看看。我亦未曾见过《十方精要》,不知这到底是不是。”
      四人稍显犹豫地对视几眼,司马辛回道:“姑父,那我等就放肆了。”带头上前从架上又取下一个包裹,拆开来分给其余三人查阅。
      走出铁门外,借着从井口透射下来的阳光,几人颦眉注目地细读了良久。东方麟忽然轻吐一口气,掩了手中书卷,悄悄问无为:“你怎么看?许多地方我都看不大明白。”无为正看得入神,恍惚了一下,方道:“这应该是由数人写的,对多家武学义理的研讨,细枝末节,很是艰深。”
      “我也看不明白。”房通宝说道,“我武艺不精,这些东西于我,多半是对牛弹琴。”
      司马辛道:“上官兄正解。我看,这就是《十方精要》,想来白氏先祖有为武学立经纶的志向,才诚邀当世高人一同细释诸家长短,掇其精要者各抒己见,再给予总论,哪里是收录什么神功秘笈。籍此练武,实属扯谈。”
      白孟扬如释大疑道:“想当年,先父也对我说过,祖传遗训,此书非高人见之无用。如今方知原委。”慨叹一声,“如此说来,这些手记记载了数代高人对各家武学的独到见解,其价值不可估量,真烧掉就太可惜了!可是,若不销毁,必不断有人误以为藉此能练成神功,前来抢夺,如何是好。问剑阁已然败落,我……是不再有能力保护它了!”长叹一声,悲恸却又无奈,束手不语。
      就在这沉默关头,井上忽有了些动静,众人连忙将书卷收起,捧进室内。白孟扬立在门外,仰头望去,井边探着半张脸,是老管家。“老爷,外面有个人来访。自称是……”老管家吞吐了一下,“是春霖山庄丘老宗师的儿子。”
      “啊!”白孟扬心头猛震,一时失神。
      东方麟和无为听见了,亦是惊讶,东方麟悄声道:“他,他不是要来寻仇吧?”
      关于丘胤明的事,昨夜闲聊的时候,无为向司马辛和房通宝说了一些,所以他二人也知道此时来者是谁。无为向东方麟摆手:“不要乱说。”
      司马辛见白孟扬发愣,上前道:“姑父,这人我们都认得,还是朋友。一起去见见吧。”
      白孟扬缓过神来,吩咐老管家:“快先请他到中堂看茶。”回头看了看那几叠书卷,手指攒紧了袖口拿不定主意,咬牙道:“就先都放在这里,等会儿再议。”
      众人陆续跃出井口,司马辛将石头搬回原地,一行回至正院,走进天井,瞥见阶下那一伙五花大绑着的家伙,这才意识到早将他们给忘了,白孟扬着白志杰将这些人放了,并给了他们些水和吃食,不再计较。
      这时,老管家自中堂出来,上前回白孟扬道:“客人已在里面等候老爷。”
      方才从后花园回来的途中,白孟扬已从司马辛口中得知,来客正是大会那天和紫霞居士陆长卿一同踏进问剑阁的飞虎寨主。回想当日,那人虽言辞冷淡,却也算得上彬彬有礼,万没料到,他竟然就是自己二十年前诛杀了同门师妹之后放过的那个小男孩!此时此刻,早已被时光剪得支离破碎的回忆纷至沓来。神思游离间,听得身后上官静和东方麟在窃窃说话。
      东方麟:“……你说不去打扰他们,万一丘兄忍不住,总不大好吧。”上官静:“不会的,我相信他有分寸。”白孟扬不禁回头问道:“上官公子,你们知道他的来意?”
      无为嘴角僵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回答:“他……是我的师弟。不瞒阁主,我和他都是上官鸿道长的弟子。”
      白孟扬登时哑口无言,震惊之下目光灼灼。
      无为见状,忍不住继续解释道:“他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想,他今日前来,只为向阁主问清楚当年的一些往事。《十方精要》悬案已了,他是个明理的人,也算得上宽宏大量。这是他和阁主间的私事,所以我方才对东方姑娘说,我们不便打扰。”
      白孟扬点头道:“公子所言极是。唉……我亏欠他的,恐怕用这条命也还不清,该了的终须了。各位请先到偏厅休息吧。”说罢,也不待几人回答,自顾扭头大步而去。
      一脚踏如中堂,但见客座上的人已然起身,便是当日的飞虎寨主。白孟扬稳住心神,淡淡问候了一句,再细看丘胤明时,才发觉他今日气色甚差,同初见那日相比,倦怠得多。身后还立着两个随从,看打扮似乎是春霖山庄的人。
      宾主就坐,丘胤明也不屑客套了,直接道:“阁主想必已经明白我是谁。当年你杀我母亲,却又放了我一条生路。”说到此处,不免悲愤感慨一同袭上心头,容色已激。他强按捺住心气,稍顿后方继续说道:“这恩怨,到如今说也说不清了。我怜你家亦遭大难,今日前来,只有一事相问,还请阁主不吝相告,不要隐瞒。”虽然他已极尽礼数,可目光中仍旧透着一层掩饰不去的戾气。
      “公子请问吧。”白孟扬不想与他对视,侧目望向窗外。
      “阁主可知道,当年先母带着我住在湘西山里的事,到底是谁传扬出去的!”
      白孟扬一怔,低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方转过脸来,望着他道:“我记得,事情传到问剑阁时,说的都是你母亲重出江湖,犯下数条命案,当时传来消息的是武当的王道长。”白孟扬边说边回忆,“噢,对了,你一定没听说过王道长。他是程道长的师弟,唉,当年热衷于在江湖上奔走揽事,也曾带着些弟子找过你母亲的麻烦。”
      “哼。”丘胤明阴沉沉道,“原来臭道士姓王,我当然记得他。怎么如今不见了?”
      “他擅违戒律,被师父责罚面壁十年,之后云游四方,不知所踪。”白孟扬摇了摇头,面有惋惜之色,接着方才话头继续说道:“王道长说,一些武林同道在湘西被你母亲所杀,而活着回来传出消息的人,是云门剑派的卫无忧。”
      卫无忧?丘胤明侧目寻思着,忽道:“云门剑派的掌门人?”白孟扬颔首。
      丘胤明一手紧扣着椅子的扶手,骨节露白,狠狠道:“早听说这一派都不是好东西!之前他们密云堡聚会的时候,这些人就尽做些不光彩的勾当。”他说的便是当时云门剑派的人先冒充西海盟生事,后又在恒雨还和独臂天师比武时放飞叉。
      白孟扬想起早上刚抓了云门剑派的大弟子崔全,此时便也不否认,继续回忆道:“后来,在奉命追杀你母亲时,我和他见过一面,的确是他亲口又同我说过此事,说他因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你母亲的行踪,于是带了数位同道前去追讨《十方精要》,结果多人不敌被杀,他侥幸逃生……”
      “别说了!”丘胤明低声打断他道,“这全都是一派胡言!今天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当年母亲救助过一个受了伤的人,而后便引来了各路人马追杀,包括你!”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瞪白孟扬一眼,“看来找你没错,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白孟扬郁郁不言,良久,忽然苦笑:“想我早年出道,意气风发,自以为除恶扬善,孝廉公正,谁知不过是个一叶障目的迂腐莽汉而已。盲视夜行,碌碌半生……公子意欲如何处置于我,悉听尊便。罢了,罢了。”
      丘胤明却已起身向外,背对他道:“老阁主既已悔过,先母泉下有知,想已饶恕汝等罪过。我也不必和你再计较下去了。告辞。”径直出门而去。
      从白家宅院一路出来,心底深处盘结着的怨念正在一点点地消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棱角分明的仇恨。母亲同师门之间纠缠沉痛的往事如今已尘埃落定,缘起由孽,缘灭从劫,纵有千般万般的不甘,却都如流水一般,再怎样紧抓也终从指尖流落,不剩一滴。原恐自己见到白孟扬时会忍不住向他动手,今早才执意带着一身伤痛前来,困倦乏力,勉强能够正色交谈而已。此时前情皆已明了,冰凉的心中又升起了火热的杀意,他攒紧了拳头,暗暗怒誓:云门卫无忧,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忽而又念,如今应告慰母亲在天之灵,可苍茫大地,尸骨无存,也不知她已魂归何处!思至此间,心头震颤,眼眶微红,怕人看见,连忙沉下数口气,加快步伐。
      身上的创口即刻又牵扯出火烧似的疼痛,心中冷热交替,生生地折磨人,连身后传来的一阵脚步声都未加理会。直到那脚步声已很近了,方才从思绪中解脱出来,缓缓回头。来人是无为。
      “胤明!”无为招呼他道,“你还好吗?”
      “没事。”丘胤明牵强一笑,“我和他家现在互不相欠了。”
      无为端详了他一眼,觉察他脸色有异,拉住他的衣袖问道:“你受伤了!怎么回事?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
      丘胤明知道瞒不过他,点头道:“昨晚春霖山庄和西海盟大战一场,双方都伤得不轻。不过还好,没人丧命。”
      这时他们已走到了大门前,无为瞧见门外停着一顶轿子,尚未开口问,只见身后一名春霖山庄的随从快步上前打起轿帘。无为心知,他这次定是伤得不轻,此时也不便长谈,只得关切一声:“回去一定要好生歇息,以后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你的事我都管。”
      无为一脸真心的模样,好像一道温暖的阳光,丘胤明微笑道:“我会小心的。对了,明天的演武大会你可去?”
      无为点头,又低声道:“不瞒你说,这里也发生了一桩大事。现在说话不方便,明天若有机会,我再同你细说。”
      “是么。”丘胤明目光一闪,“那你也保重。”回头看了一眼轿子,自嘲道:“真没想到,我今日竟又落到被人抬的田地。”嘴上虽这么说,但却并不逞强,和无为道别之后,坐进轿子任两个随从将他抬下山去。
      待无为回入中堂,司马辛,东方麟,还有房通宝皆已回至屋中落座。白孟扬神色颓萎地坐在中间,慢慢喝完一杯茶,这才打起了些精神。众人皆在猜想,方才和丘胤明的一番谈话,或给他雪上加霜,于是不多言语,静等他发话。恰好无为回来,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
      无为尚未坐稳,东方麟便小声问道:“怎样?”无为悄悄回答:“有变。”声音虽轻,还是飘到了司马辛的耳朵里,司马辛即刻发问:“上官兄,可以说出来听听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方才丘胤明同我说,春霖山庄和西海盟昨夜大战了一场,很是激烈。我猜……兴许是西海盟不满春霖山庄的跋扈,和解不成,就动手了罢。具体的,他也没来得及说。”
      东方麟道:“如此看来,明日的演武大会恐怕又是一场乱局。”说罢,睇了一眼白孟扬,见他若有所思。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司马辛忽道:“姑父,《十方精要》的事,不可再拖下去。我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妥当,想说给各位听听,可好?”白孟扬闻言,振作了些,身子前倾,面露期许之色道:“贤侄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司马辛道:“姑父日前曾说,这次若将《十方精要》寻出,定当焚毁。可恕在下直言,这样一套集了几代前辈高人真知灼见的旷世巨著,若就此毁灭,实属可惜,莫说姑父心里一定不忍,我……亦不忍。”说到此处,有意向无为看了一眼。无为见了,不禁点头赞同。司马辛又道:“如今可做两件事。其一,将这部巨著托付给有能力保管的人,其二,” 他犹豫了一刻,“可借明日演武大会上焚毁一套假的。”
      房通宝道:“如此恐怕明日有人便会说,不知此书真假,要当场验证,怎么办?更何况,那丘允当年可是见过的。”
      司马辛道:“可依我看,丘允对这套书根本不在乎。姑父要烧,恐怕他还很乐意呢,还可请他作证。我们几个今晚加紧抄写几本,明日真假混合,或可瞒天过海。”
      “或可?”东方麟将信将疑道,“原来你自己也不笃定。”
      司马辛叹道:“我这也是情急之下的办法。倘若不及早设法断了一干乌合之众的念想,以后不断来人骚扰,夜长梦多,谁经受得起。此事务必早做了断。”
      “罢了,就算赌一把也成。可你说的将真本托付他人,谁肯接这个烫手山芋呀?”东方麟总觉得这是个馊主意,可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只不断质问。
      这时,白孟扬涩涩说道:“诸位善意,我诚心感谢。惭愧啊!我虽说要烧毁此书,可的确不忍下手,不忍毁掉前辈和祖宗的心血。贤侄所言,造假的在大会上毁掉,虽有些风险,可却是个好时机。诚如东方小姐所言,值得赌一次。这几日里我思前想后,问剑阁这个虚名留着已然毫无意义,我有意解散门户,携家小一同送先父灵柩回祖茔安葬,从此弃剑从耕,了此余生。将《十方精要》转赠他人甚合我愿,可谁人可接?贤侄,你既然这么说,可是已有了想法?”
      司马辛正色道:“普天之下只有一家可藏此书。”众人洗耳注目,只听他吐了两个字:“玄都。”
      “不妥,不妥。” 无为急道,“听说玄都闹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时候怎好托他们,他们目前连掌门也没有,西海盟又……总之不妥。”无为一想到霍仲辉的手腕,又念及恒雨还的困境,连连摇头。
      司马辛微微一笑,道:“我明白。所以等他们有新掌门之前,我愿意助姑父一同保管好《十方精要》。虽然这些江湖争端我真的不感兴趣,可既然都已经来帮忙,就帮到底吧。”说罢,有意无意地朝东方麟看了一眼,道:“各位若愿施以援手自然好,不愿也没关系。”
      东方麟不知怎的,竟想也没想,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无为却坦然道:“日前既然说了,我自然愿意。”
      白孟扬忽从座位上立起,朝众人深深一躬,道:“诸位大德,白某愧受!”
      座中四人赶忙起身,好言推辞一番,这才又坐下商议细末。当日晚些时候,众人将井底的整部《十方精要》悄悄取出,搬到府中最大的一间书房,各自分抄,直忙到深夜。
      翌日二月初二,天色几分阴沉,厚云蔽日,钱塘江上白浪层层,江边荒地四周的芦苇亦在猎猎风中一波一波地起伏着,远处的村庄里青烟飘荡,摇红花舞翠带,锣鼓声声。这天正是北方俗称“龙抬头”的节日,南方则祭拜土地社神,残冬已尽,春耕即将开始,山野村镇里皆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喜悦气氛,谁也不知道这郊外荒地上竟集结了二三百个面色凝重,心怀各异的江湖强人。
      在丘允一纸书帖召唤之下,十有八九前来的参加问剑阁大会的人都到场了,展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群人,虽然个个兵刃在手,可眼里大都没什么战意。也不知是风吹散了人声,还是压根就没多少人在说话,这时空地上显得出奇的安静,耳畔风声分明。
      丘允昂首挺胸立在空地的中央,一双鹰目扫过众人,语速缓慢,但掷地有声,亮堂堂地灌入每个人的耳朵里:“从今日起,我,就是你们的武林盟主。谁人不服?”
      场中鸦雀无声。原本一些人指望西海盟会站出来扛大梁,可谁知,他们盟主今日竟未前来,只有恒雨还,祁慕田,和史进忠三人代表西海盟参加大会。数家名门大派之中也只有武当和青城的人马尚全数在场,连少林寺的和尚都没有露面,这令许多人心底一下子失了依托,此时纷纷自持,无人带头言语。
      丘允呵呵笑道:“不说话,我就当大家都同意了!日后年年前来我山庄觐见,自不会为难大家。”
      “等等!”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大喝,众人注目望去,只见独臂天师常正清一把推开意欲劝阻的程广元,大步走上前来,对丘允怒目而视道:“我还没同意!”
      程广元伸手抓了个空,无奈间一脸尴尬,侧目向不远处的青城掌门张君素看了一眼,见他眉头紧锁,嘴角绷得直直的。日前众门派的首领齐聚灵隐别院时,西海盟主恒靖昭来访,言谈间分明透露着对春霖山庄的强烈不满,本想着今日或许他会站出来为诸多门派说几句话,谁知竟是如此局面!之前他亦同青城张掌门私下说过,丘允不过是要个盟主的名声,顶多每年派一两个弟子前去客套一下,也就相安无事了。可这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老师叔偏偏就冲了出去。
      不容他多想,只在一瞬间,天师和丘允已经动起手来。
      人群中“嗡嗡”地嘈杂起来。独臂天师在江湖上威名响亮,这时果然不畏压力挺身而出,不少人纷纷为之暗暗叫好。只见天师身姿步法如行云流水,掌到处却势如锋刃,一引一击,强中含柔,绵里带刚,即便是丘允也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
      后面不断传来零零散散的叫好声,可程广元却越来越为师叔捏一把汗。天师的功力自是深厚,可毕竟少了一条手臂,对阵如此强敌必会吃亏。但见丘允的攻势愈发地强悍起来,渐渐已将天师压制住。
      突然间,丘允目中精光大盛,神出鬼没的一掌如刀般直指天师胸前大穴,天师脚下来不及变换步子,只得用手挡架,却不料拆到一半,丘允的掌力竟如灵蛇一般恍惚间顿收得无影无踪,天师拆了个空,差点被他破去防守,眼见紧跟而来的一拳已然紧逼而上。天师大惊,强退半步,虽躲过重击,但还是被那拳锋的劲力伤到,如遭闷锤。
      程广元暗叫不好,已拔足而上,眼看丘允穷凶极恶地又起攻势,全然是要命的招数,心急如焚,就恨脚下没有风火轮。恰此时,眼前闪过一道人影,待他脚尖刚踏到实地的一刹那,方看清来人。原来是恒雨还比他早一步察觉不妙,此时已操枪而上,将丘允逼住,这才令天师免遭厄运。
      只见她在数招之内将丘允的杀招抵挡住,却并不恋战,主动退出丈余,一手护着受伤的独臂天师,一手执枪逼视丘允。丘允怒意盛然,几欲再次袭上,可恒雨还此时的模样如同一只战意勃勃的猛虎,连站在后面很远的人也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众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丘允蓄势待发,冷笑道:“我怎么忘了,还有你呢,怎么,想杀我么?”
      恒雨还顶上两步,目透精光,怒锁秀眉道:“不要逼我!”
      僵持的一刻仿佛那么长,她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只得摒却所有杂念,一心锁在枪尖,连人带枪就是浑然天成的一柄厉器,无坚不摧。
      忽然,丘允收起了攻势,拂袖退出几步道:“好吧,今日本也不想同你计较。”
      恒雨还仍不敢放松,执枪缓缓趋步向后,待和天师与程广元一同退回场边,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睛朝丘胤明望去。两人隔得很远,只能隐约地读到些许眼神中的意思,她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一旁,程广元正给天师把脉。方才那半拳令天师气血紊乱,脏腑受损,着实令人心寒不已。天师此时亦不再多言,阴沉着脸,让程广元替他度气推拿,暂缓伤势。
      丘允在场边踱了数步,再次扬言道:“还有谁不服的?”眼见众人皆不言语,面带嘲讽地自顾笑了一会儿,忽然驻步在白孟扬跟前。
      白孟扬今日只带了王琏和李林悦两名弟子,在司马辛等四人的陪同下前来赴会,王,林二人手中捧着的锦缎包裹里面就是昨夜所做真假混合的《十方精要》。此时,两人额头上冷汗淋漓。清早师父将二人招来,将他欲解散门人,并烧毁祖传秘典的决定郑重告知。二人起先惊愕之下百般劝阻,无奈师父心意如铁,只得洒泪接受。方才目睹这剑拔弩张的一幕,胆战心惊,见丘允面色不善地近前来,二人只觉脊背上一束束寒意刺人。
      “白阁主,你今日前来作甚?好像我并未请你。”丘允似笑非笑。
      白孟扬上前一步,四下拱手,随后声色沉稳说道:“丘老宗师武功天下第一,有目共睹,足矣胜任武林盟主。白某不才,趁此群英汇聚之际,诚请众位作个见证。问剑阁一派,愧于先前所为,无面目再立足江湖,今日之后,解散门人,白某亦弃剑归田。”招呼二徒上前,将包裹打开,三十来册书卷落入众人眼帘,人群中隐隐一阵躁动。白孟扬气沉丹田,神色不由自主的有几分僵硬,高声道:“《十方精要》在此!”
      场中顿时喧哗四起,无数双眼睛如饥似渴地盯了上来,不少人忍不住推推搡搡地挤到前面,伸长了脖子,瞪眼张嘴,争先恐后地想要将这部传奇宝典看个清楚。许多掌门头领们干脆围了上来。
      无为和司马辛见状,互递了个眼色,同时走上前来,挡在王琏和李林悦的前面。
      丘允饶有兴趣地问道:“白阁主,你这是要干什么?”回头满眼轻蔑地瞧了瞧围上来的人,侧目道:“打算让这些乌合之众瓜分了,从此干净么?”
      白孟扬一看,围上来的人中,不乏数家所谓名门正派,心底苦笑,摆正了脸色,不卑不亢道:“此书祸害江湖,留着无益,先父已去,我欲将此书当众销毁,还请丘老宗师为我作证。”说罢,从书卷中取出两本,递向丘允,道:“请老宗师过目,以明真伪。”
      此言一出,围观人群中顿时此起彼伏地有人大声劝阻。言语纷杂,不乏“可惜……祖宗……武林……”等字眼频繁跳出。
      丘允颇有意味地盯了他一眼,并未推却,一手扯过书卷,翻看了几页,突然合上,仰天大笑道:“白孟扬,你也有看穿的一天!呵呵……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一辈子就是个食古不化的混账!哈哈……”回过头来,猝不及防间猛然将书扯成几块,扬手扔了出去,大喝道:“好!你……好!就当着我的面,你给我烧!”手指身后众人,“给我当着这些混账的面,给我烧干净!”笑声震天,令人不寒而栗。
      天顺二年春,杭州武林大会,就在这阴沉沉的天空下,在黑灰飞扬的火焰里,在丘允的笑声和问剑阁弟子的哭声中,举众惊诧地落下了帷幕。以至于许多年之后,仍旧是武林中人代代相传,难以忘怀的一段唏嘘往事。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4722073/42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