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莺争暖树

　　黄权出差回来，安排好新老师们的工作，单独找戴蒂谈话。戴蒂心里很忐忑。
　　果然，戴蒂的工作需要从新考量。这几天的适应期，学校各方对她的评定多为否决。说她根本做不了班主任，其他岗位也没有她能胜任的。戴蒂在学校就是一个小透明，她该料到是这结果。
　　“那你当我的秘书怎么样？做学生管理，你主要负责女生的工作。”
　　后面黄权讲了什么她基本没听进去，她感觉自己失败极了。兜兜转转找不到工作，好不容易来到这，却又要被挤走了。
　　“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尊重你的选择。”
　　戴蒂决定离开。她打算投靠在本市的高中同学美莲，美莲之前说过给她介绍工作。
　　美莲住在大学附近，在银行做投资理财的工作。据说薪资不错，过得挺光鲜亮丽的。
　　戴蒂按照美莲以前给的地址，坐着2路公交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另一个郊区。一切等见到美莲就好了，毕竟是老乡又是同学。
　　戴蒂知道美莲有一个潜力股男朋友叫江甫。江甫是她学长，一直在出租屋里复习，准备公务员的考试。他报考了各个城市的公考，考完这个城市的又赶着考下一个城市。可是专职备考两年，一个面试通知都没收到。没有收入的江甫，一直靠家里和美莲接济。
　　戴蒂来到美莲的住处，美莲不在，开门的是个男的。他是卡在堆满书的桌子和堆满衣被的床之间开的门，连站都站不直。
　　戴蒂打量房间，明显是两个人住的。在只能放下一张床的房间里，可见他就是江甫。
　　江甫回过头，痴痴地看了一会，眼睛放着光。他整理一下衣服走出来，热情地招呼她在床沿坐下。
　　美莲不在，发信息也没有回。戴蒂慌了，准备离开。
　　“这么晚了，要不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这是给你的被子。”黛蒂疑惑地看着眼前江甫。“你可以睡床上，我打地铺就好。”
　　看黛蒂执意要走，他忙说：“那你睡这里，我到隔壁同学那里打地铺。”说着手就已经搭上了她的肩膀，黛蒂一激灵，拎起棉被就往外逃窜。
　　江甫追出了巷子口将她拦住。路过的租客看见了以为他们是情侣吵闹追赶，都投以看戏的目光。
　　江甫一把抓住了黛蒂的手臂，并用力地往回推。“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很危险的！”
　　“你给我放手！”黛蒂低声地吼道。要不是看在美莲的份上，她真想大喊救命了。
　　“阿姨，你等我一下！”
　　黛蒂对路的那头黑暗处大声招呼，趁着江甫手一松，就抱起棉被朝“阿姨”的方向跑起来。
　　她摸着黑，一口气跑过了长长的村落小道，又走了很长的亮着灯的马路，才停下来喘口气。她回头看没有人跟着，便坐在装棉被的蛇皮袋上休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丝丝的凉意像钢丝一样从四面八方侵入黛蒂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汗湿过的衣服被倒打一把，毫无招架力。脚步一旦停下，顿感饥寒交迫。
　　她不自觉地来到一间小吃摊位，那是家门小巷支出来的棚子。黛蒂撩开塑料篷布卷门，选一个角落坐在小板凳上，屈膝抱着背包。整个小棚充斥温馨的烟火气，就像回到家一样。
　　“阿姨——来一份粉丝，一份米豆腐，一份猪肺，一份青菜。”黛蒂看着阿姨忙碌的背影，扯着嗓子喊。
　　“好滴！”阿姨转头看了一眼，“我看你也像是刚毕业出来找工作的吧？”黛蒂苦笑着点点头。“现在大学生工作也不好找，你们也不容易啊。”
　　心里有说不出的苦，只有靠美食抚慰。这真是个暖心又暖胃的地方。
　　“阿姨，三块五给你放桌上了。”
　　阿姨正在忙着在锅里翻冬笋炒肉，黛蒂看旁边桌已经有四道菜了，鸡鸭鱼肉全齐，跟年夜饭一样。她再呆下去，怕是有咽不完的口水了。
　　她刚离开，身后就响起来“啪啪啪”长串的鞭炮声，阿姨的家人便陆续出来吃饭了。
　　原来今天是元宵节。本该是团圆的日子，她却逃难在路上。
　　黛蒂扛着行李往平价旅馆走去，等明天见到美莲，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住一晚多少钱？”
　　黛蒂问得有些怯生生的，这是她第一次住旅店。她发现前台是一位剔着牙的秃顶大叔，心里有些颤颤的。
　　“最便宜的三十五。”
　　大叔抬头打量着黛蒂，这一看让她心底发毛，恨不得立刻跑出去。她低头看到自己放在地上的棉被，租一个小单间，不是更划算些？她决定租房，像美莲那种肯定不贵，但她要离那里远一些。
　　今天下午坐公交车过来的时候，看到路边的民房挂有出租的广告牌。但是唯一的2路末班公交车已经过了，她只好将棉被抬一段路，拖一段路，扛一段路，终于到了有出租的民房。
　　好多户都已经关门休息了，唯一有一家大门亮着灯的。一家坐在电视机前，吃水果，剔牙，聊天。黛蒂看见门口挂着“出租”的木牌子，便整理下情绪走了进去。
　　“你好，请问这里有房出租吗？”
　　“哦！是的，还有一间，在楼道间，你诚心想租的话我带你去看一下。”
　　大妈很亲切，黛蒂紧绷的心缓和了些，便抬起被子跟在后面。
　　走过敞亮的前厅，从后门走向一条带斜坡的通道。通道的另一边是独立的一栋小楼，两栋楼之间有一间小平房和小瓦房相对着门。
　　大妈在相对的门前停住了，她指着小平房说：“是这间，打开给你看看。”她咬着手电筒的屁股，拿出小小的钥匙，找了半天才对准了生锈的锁头。“你住进来以后可以自己换把所，安全点。”
　　电灯闪了两下才完全亮，房间空空的，透着一股阴冷。地板瓷砖是白色的，墙是白色的，天花板是白色的，床也是白色的。所谓的床就是最靠里的地方，垒砌起像床一样大小的半米高的平台，表面贴着白色的瓷砖。
　　卫生间就是对门的那间瓦房。大妈推开卫生间的门，黛蒂就远远地看了一眼。大妈介绍完了，黛蒂却一直不坑声。
　　“反正就是这样了，最后一间，就100块钱，租不租随便你。”
　　没得选择，100块钱住旅店最多挺两晚，住这里够一个月了。黛蒂犹豫地交了100块钱，就在这里挨一挨先吧。
　　黛蒂关上门，首先检查了门插梢，还好是一根钢棒，应该挺牢固的。摸一摸床铺，真冰，简直是在打地铺睡觉，还好有棉被。她想洗澡，但是没有桶没有热水，只能擦擦脸将就一下。
　　她刚打开门就看到对面的厕所敞开着门，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睡衣在搓衣服。吓得她赶紧关上门，中年男人听到响声也回头看了一眼，他估计没想到这间小黑屋今晚住了人。
　　黛蒂关紧门后再也不敢出去了，脸可以不洗，但是尿憋着有点难受。她站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当听到又有人吹着口哨进厕所时，就彻底打消了出门的念头。
　　半夜卷在被子里，被一泡尿憋着，越睡越冷。她只好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晕车用的袋子，就在房间里解决了。无论如何，天亮再说。
　　天一亮，戴蒂就准备去美莲工作的银行找她。然而，她刚出巷子，就看到了江甫。她赶紧躲回房间，可江甫一直在房间门口央求她开门。
　　“让我进去吧，咱们一起等美莲。”
　　戴蒂逃出房间，江甫便紧追不舍，并且不停在她耳边低声讲一些□□的话。无论戴蒂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戴蒂害怕极了，她专门跑到人多的地方，但根本没有用，没人看出江甫在笑脸的掩盖下暗地威胁做坏。
　　“你再不走，我打电话叫人了！”
　　戴蒂打开手机，却发现没有能求助的人。唯一的本地号码是通知她入职的那个手机号码。
　　“你打呀，要不要帮你叫美莲呀？”
　　戴蒂愣住了，美莲。她知道她的工作是又泡汤了，投靠美莲是不可能的了。恍然中她已经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你好！”
　　是黄权的声音，但戴蒂不知道要说什么，匆忙挂断了电话。
　　“要不我跟美莲说，你□□我……”
　　江甫更加变本加厉地骚扰她。戴蒂怒不可解地大喊，引来一些路人的侧目。可江甫微笑着说抱歉的话，人们只会认为她是情绪失控的母狮子。
　　戴蒂再次拨打刚才的电话，黄权很快就接了。
　　“喂是戴老师吗，什么事？”
　　戴蒂没想到他居然知道是她，但她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江甫又逼近了她。
　　“喂？”
　　“我……我想问……我可以留下继续工作吗？”
　　“当然，欢迎。不过你是有什么事情吗？”黄权听出了电话那头的慌乱和惊恐。“你现在在哪里？”
　　戴蒂刚报完地址，手机就被江甫夺过去。她拼命地去抢回手机，却被他一把抱在怀里，她又奋力地挣脱开。
　　江甫用戴蒂手机打开□□,弹出好友美莲的对话框。一边编辑信息一边念：“你知道吗，你男朋友就睡在我身边。他的身材好性感，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对了，他的左边屁股上那颗痣……”
　　他编辑好信息便举在头上要挟戴蒂，若是不从，立马发送出去。无论戴蒂如何竭斯地里，都无法阻止恶魔的猖狂。
　　突然，江甫的后侧方窜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用力钳住江甫的手，快速将手机夺走，然后反手一个后肘将他打倒在地。
　　戴蒂看见黄权吃了一惊。她着急地跑过去看手机，却没注意脚下，被地上自己的行李绊了一跤。黄权赶紧迎上两步，及时地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
　　戴蒂顾不上说话，赶紧拿过手机看□□信息。幸好没有发出去，不然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她才发现江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而黄权一直侧着头看她。
　　“哦啊，刚刚谢谢你啊！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听你声音不对劲，刚好我就在附近。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怎么说，他可以说他什么都没做。况且，他是我同学的男朋友。”
　　“我发现你这人……”
　　黄权抬起手，放下，然后摇摇头走了，留在戴蒂呆在原地一头雾水：我这个人怎么啦？
　　戴蒂背着包走了一段路，突然一辆黑色汽车嘀了一声，便停在了她脚边。
　　“你刚是说留下做我秘书吗？”戴蒂点点头。“上车吧！”
　　戴蒂笨拙地上了车，她有些紧张，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坐小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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