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莺争暖树

　　王全友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怅然所失，手机响了许久他才不情愿地看一眼手机，果然是彭强。
　　今天彭强已经发了好多条短信过来问情况了。开始时，在会议室超级无聊，王全友便偷偷地跟彭强汇报这边的情况。自从黄权点名表扬他之后，便没再回信息。再后来，看到戴蒂被取笑时的难堪，他便直接忽略收到的戏谑短信。
　　“喂喂喂，什么情况呀，还没开溜么！得啦，算我看走眼，大不了我请你吃烧烤，今晚老地方碰面。”
　　“等我得手了再吃吧。”
　　“不是吧，你不是说长得不咋地么。”
　　“其实我还没太看清楚。”
　　“那我保留之前的意见，支持你！差不多搞定了吧？”
　　“她都没理我。”王全友幽幽地说。
　　“哈哈哈……”电话那头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你也有今天，我记得咱们高中那会儿，你还是我们学校的校草呢。整天围着你的那么多女生，只有你不理会的份，居然还有人不拿正眼看你。是不是大学里把桃花运透支了，哈哈哈。”
　　王全友回想刚才戴蒂看他的反应，似乎她根本没看进眼里去。
　　黄权把戴蒂领给宿管李阿姨，便回去为出差做准备。
　　李阿姨是老员工，沾着招生处主任亲戚的光，在学校里也算混得开。她掌管着二号女生宿舍楼的内务，还有普通女老师的住宿分配。
　　“你刚入职，这是你第一份工作？”
　　“嗯，我刚毕业。”戴蒂有些心虚，其实她还没拿到毕业证。
　　李阿姨上下打量戴蒂，然后带着她到女生宿舍楼。戴蒂抬头看一眼，熟悉的感觉。读书住校这么多年，没想到毕业了还是住集体宿舍，不会是跟学生一起住吧。
　　“你跟我住这里。”李阿姨指着一楼靠前的窗口说。
　　戴蒂吃惊地跟着李阿姨走进了一个小套间。新老师都是住四人间的集体宿舍，这个明显是有点地位的老职工待遇。
　　“这是我的房间，最里面的那间住的是财务部老秦，她只偶尔来睡午觉。”
　　戴蒂不可置信地接过钥匙。小时候都是跟家人一起共用房间，读书住校也都是集体宿舍，长这么大第一次住单人房间。
　　她环视一圈，大约六七平米的房间里，除了一张空床和一张破旧的书桌之外，空无一物。但仅有的两样东西已经将房间塞满。
　　她走进房里转了一圈，便放下背包，开始布置房间。把快要散架的床挪到最角落，把桌子搬到床尾。腾出一条走道，显得宽敞了一些。
　　戴蒂整理完，静静坐在床尾，手肘倚在书桌上，看向窗外。一个人住，真好。
　　咕噜噜，肚子又在闹了。戴蒂掏出口袋里的钱，只有一张百元钞，第二大的一张是二十元。她把钱重新塞回裤袋里，快步地走出学校。
　　校门口对面的有一间平价超市，说是超市，其实就是一间杂货店。戴蒂的需求不大，但重点是买什么吃最省钱。
　　人们常说穷得只能吃泡面，然而对戴蒂来讲，泡面是奢侈的。一块五的泡面都可以买一斤米了，对于单纯为了填肚子的人来说，当然是自己加工原始食材才是最划算的。可是她连口锅都没有。
　　她在店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连老板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她最后买了一只电烧杯，一扎面条和一包盐，总共不到二十元，预计可以解决三天的吃喝问题。
　　她拎着采购的东西重返校园。然而出来容易进去难，保安看她生面根本不给进去。
　　“保安大叔，我真的是刚刚从里面出来买东西的。我住在学校，是新来的老师。”
　　可是保安坚持原则，非要她证明是职工才放行。可是她哪有什么证明啊，没有正式入职，也不认识哪个老师或领导。
　　“黄主任！”
　　保安转脸，笑盈盈地边走过去便按电子锁开大门。一辆黑色汽车在门边等待，保安懊恼自己开门不够及时，甚至嫌自动门不够快，恨不得伸手把门扒开。
　　“你要出去啊！”
　　黄权向保安点头示意，他看到了被拦在门外的戴蒂。
　　“周叔，那位是我们新来的戴老师。”说完微笑地看一眼戴蒂，然后缓缓地开着车走了。
　　戴蒂愣愣地看着车子远去的方向，直到周叔再次喊她。“不好意思戴老师，你可以随意出入校门。”
　　戴蒂回到宿舍，遇到正在客厅吃饭的李阿姨。她礼貌地回绝别人的晚餐邀请，说自己刚吃过饭回来。在她们老家有一句俗语：喊喊是个礼，无讲定落有你个米。她从来欠别人的情。
　　白水煮白面，再撒点白盐，味道还可以，至少能填肚子。可是吃了三餐之后，腻了。实在太寡了。
　　戴蒂又看见经常出入隔壁单元楼的苹姨，听说是校长家的保姆。她臂弯挎着一篮子菜，有莴笋、生菜、红萝卜、芹菜、蒜苗，底下的袋子里装着两包肉。戴蒂仿佛看到了一沓桌子的家常菜，她已经好久没吃过正常的饭菜了。
　　“阿姨，刚买菜回来啊？”
　　“去食堂拿的，今天来客人，就多拿了点。”李阿姨低头又往篮子里翻了翻，似乎担心菜还不够。
　　“那你平时去哪里买菜呀，这最近的市场怎么去？”戴蒂想到面条以外的食物就直咽口水，是真的想去市场买点菜，哪怕是一把青菜。
　　“这里离市场太远了，要坐车去才行，我是从来没去过的。”
　　阿姨说着放下菜篮子，跨进花坛里采摘一种野草的顶尖。她说这个叫艾草，刚回暖长出来很多，嫩嫩的，可以用来做艾叶糍粑，很香很好吃的。
　　戴蒂用心辨认，默默地记住了这种野草。既然能用来做艾叶糍粑，那也就可以用来做菜。她环顾四周，这种艾草好像真的不少，校园里那么多花坛草坪，以后的菜有了。
　　戴蒂瞄准目标，趁没人注意偷偷溜到花坛里，快速摘了一小撮艾草，跑回宿舍。
　　艾草的气味闻着感觉很奇怪，像小时候放牛时牛吃草散发的草香味。没想到连牛吃的草，现在都要偷偷地摘来吃。
　　刚开始戴蒂只敢在晚餐面条里放四五根，就算有毒，量也不大，最多睡觉时肚子疼一下，忍一下就过去了。她捏着鼻子吃，电茶杯里留着半杯的面条，足可以把这种牛吃草的怪味冲下肚去。身体并没有抗议，反而有几根绿草垫底，肠胃舒畅了许多。
　　戴蒂尝到了菜味，便偷偷地摘了更多的粮草。
　　“真是的，艾草怎么都被摘没啦！”
　　听到抱怨声，戴蒂心虚地偷偷从窗口看出去。苹姨边遛狗，边四处寻找消失了的艾草。那只狗高大又白净，嘴里还啃着主人家吃剩的肉骨头。
　　人家的狗都吃得那么好，自己连吃个野菜还跟偷似的。戴蒂心里很不是滋味。
　　戴蒂住下第二天，便开学了。学生们返校，新老师们也都岗适应了。但是戴蒂没有接到通知，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为了寻找艾草，她经常在校园里晃悠。反正她有大把的时间，没人管她，也没人认识她。
　　“喂，你是学生还是老师，怎么老看到你？”
　　戴蒂在嘈杂的操场边的长廊上看球。一个女孩靠着走廊柱子，胸前抱臂，一边嚼口香糖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她是函授大专班的黄琦，是学生会会长。
　　黄琦化了精致的妆容，穿着时髦的春裙，显得比黛蒂还成熟。在中专，区分不出女老师和女学生是很正常的事。
　　“你好，我是戴老师。”戴蒂微笑着回答。虽然自称这个身份很奇怪，但基本的尊严还是要树立好。
　　黄琦在心理嘀咕：就这样还老师呢，穿得土里土气跟个学生一样，在这里装纯呢。整天看她闲得到处闲晃，真不知道招她来这里干什么！
　　“黄琦，快看那里！”一个装扮稍逊的女生把黄琦拉过去，手指着操场上篮球框的方向，夸张地做着花痴状。“就是穿着9号球服的那个，看到没？好帅啊——”
　　戴蒂顺着旁边的女生关注的方向看去，球场上有几个人在打半场。其中她们口中的9号，穿着黑色底衫，外面套宽大的球服，高高的在人群中很突出。那人就是王全友，戴蒂见过，在入职培训的时候。
　　王全友一边娴熟地运球投球，一边眼睛瞟向场外。他明明听到戴蒂说办理住宿了，但是始终没再见到人。教室、办公室、食堂、校园都没有她影子，他便来球场试试运气。
　　戴蒂看到王全友往这边走过来了。花痴女生尖叫着轻捶黄琦的胳膊，而黄琦努力淡定，但喜形于色。戴蒂看一眼他们便识趣地离开了。
　　黄琦大大方方地迎向前几步，挡在王全友面前，笃定他就是被自己的美吸引过来的。
　　“王老师你找我吗？”
　　“啊？”王全友心不在焉，眼睛看着刚才长廊柱子旁的位置，空空如也。也许是自己看走眼了。他看着长廊来来往往的人，心底被挠了一样痒痒的。
　　“你好，认识一下吧。我是学生会会长，黄校长的女儿。你刚来我们学校，想了解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
　　“哦，那你知道新来的戴老师在哪吗？”
　　黄琦想起刚才的那位自称戴老师的土包子，原来王老师不是过来找自己的。她心里泛起起一股酸味。
　　“新老师里没有姓戴的呀。”
　　王全友郁闷地收拾东西，打电话给彭强，说一切结束了。
　　这就像泡影，不经意间冒出来，在阳光下炫彩夺目，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破灭了。就当是一场幻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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