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莺争暖树

　　黄权的刻意指出，引起了大家的关注。王全友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中途离开，只好忍耐坚持。
　　下一个环节是试讲，培训从会议室转移到了教室。新老师们和领导们坐在教室里，然后新老师们一个一个轮流上讲台，进行三到五分钟的讲课。
　　试讲有序进行，都是有备而来的。逐个上台讲完，领导还要排队点评。有讲机械工程的，有讲企业管理的，有讲计算机的，都是些专业内容。戴蒂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坐在下面就已经腿软了。
　　看着美术老师上台两分钟就在黑板上画成一幅画，音乐老师张口就唱出动听的美声，戴蒂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可悲的是，优秀的人有备而来，自己临场了还在准备中。
　　周校长似乎是个全知全能的领导，每一个老师上台他都点评。对音乐老师的点评，戴蒂听进去了。周校长大谈特谈音乐老师在某个地方的唱法处理不好，那位漂亮的女老师用好听的声音为自己的专业素养争辩。
　　还在争论时，音乐老师裤兜里的手机响了，她对台下说声抱歉，便移步到教室门口接电话。整个教室安静极了。不到两分钟，她回到了讲台。
　　“不好意思，刚接了个电话。”音乐老师说，然后双手交叠腹前，等待点评继续。
　　“你觉得刚刚的情况接电话合适吗？让几十个人等你一个，为了表示对你们的尊重，我的电话都是静音的。你有多重要的电话非要这个时候接？”周校长大声道，同时手里举着他的手机。
　　音乐老师低下头思索片刻，似乎做了个决定。她摊开双手，两手拇指插在两边裤兜，说：“好吧，我刚刚接的是招聘电话。也没多重要，只是让我多了一个选择，庆幸我还不是你的员工。既然你这么懂，就自己教吧。说实话，你开的那点工资还真请不起专业的。”
　　说完，没等场下反应，她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牛！求职求职，求人要工作还敢这么牛。戴蒂真羡慕，自信又有才的人才敢这么拽吧。
　　到王全友上场了，其实他根本不懂什么是试讲。但是读了十几年的书，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他就模仿了一段老师讲课的过程。然而讲完了，没人敢点评，因为大家都听不到，只觉得似乎很高深的样子。
　　周校长开口了。点评了那么多人，他第一次夸人了。他夸王全友讲得好，讲得清楚，解释很详细。
　　王全友在底下努力地憋着笑。这蠢货听懂了吗？不出声没人当你哑巴，还真当自己是全才啊。他连自己讲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他听懂什么了？
　　王全友本来打算体验一番就开溜了，但是又莫名受到夸赞，接收了一些崇拜的目光，他便不好溜了。
　　终于轮到戴蒂了，该来的还得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上台去的，眼睛根本不敢看台下。从小到大，她都是属于集体里的小透明。可是现在为了工作，不得不站在这里接受众人的检阅。
　　“大家好，我叫戴蒂，应聘的职务是班主任。呃，你们知道TNT是什么吗？”戴蒂颤抖的手在黑板上写下这三个字母，她的开场白成功吸引力全场人的注意力。
　　“TNT指□□，是一种烈性炸药，被称为炸药之王。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之所以取得胜利，归功于□□……”
　　台下轰的一下响起来热烈的议论。“二战不是德国胜呀！”其中一个男老师大声地冲台上说。
　　戴蒂慌乱地纠正：“德国之所以能坚持到最后……”然而这个话题似乎踩到了男青年们的电门，台下关于二战的热烈讨论根本停不下来。
　　戴蒂准备好后面的试讲内容也根本不用讲了，她不知所措地走下讲台。所幸的是，周校长没有点评，不然她更是众矢之的了。
　　关于二战的历史演变，她是真的一窍不通，都怪自己孤陋寡闻，还在男人面前班门弄斧，简直自取其辱。她涨红了脸，游走在失态的边沿，赶紧回了自己的座位。
　　黄权走到她座位旁说了声：“没关系，多上几次台就不怕了。”
　　其实中专生们对老师的刁难比这个强多了，要当班主任这种情况是免不了的。
　　戴蒂垂着脸，心情沮丧透了，根本无意旁人的安慰。
　　王全友一言不发，他全程看在眼里，似乎能体会到她的难堪。其实，关于二战他作为一个男生都不太了解，况且是一个女生。即使是常识，不懂也是很正常的嘛。
　　可是，这些自以为是的未来男老师们，这么做也太不男人了。凭着自己的一知半解，揪到别人一点错就在这里大谈特谈，跟周校长简直是一丘之貉。果然车子越空，响声越大。
　　可能因为自己一整天都在盯着这位叫做戴蒂的女生看，自然地觉得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群体里，他是认识她的。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
　　“戴老师讲的主题是，你们知道什么是TNT吗？”话音刚落，全场安静。
　　戴蒂感激地抬头看了一眼前面为她说话的背影。终于过了这一环节，戴蒂松了一口气。
　　冗长的入职培训终于结束了。人群慢慢移动到校园里，三三两两地站到一起讨论，好像大家有了共同的经历就算是相识了一样。大家在互相交流今天的心得体会。
　　“这学校太破了，跟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还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附近就只有部队跟农村，学校门口就一个商店还不像样，这种环境我还不如去偏远地区支教。”
　　“是啊，而且试用期那么长，工资又低，怎么熬得过三个月嘛。”
　　“开始说得那么好，把我们忽悠来这里，我一个本科生不可能留在这里的。”
　　原来这么多人的都是无意留下的，不止王全友一个人在划水。听他们愤慨，王全友感到心安许多。刚刚还为占用他人就业机会名额而感到一丝的愧疚，顿时消失无踪。
　　黄权站在远处看他们讨论，这种情况是他预料中的。本来就难招好老师，被周校长这么一搅和，更加留不住人。不过他早有应对策略，今天到场的人是实际需要岗位人数的三倍，凡是愿意留下的就是合适的。
　　“喂，兄弟，你一个高材生来这里教书，会不会太屈才了呀！”
　　有个男老师自然地拍一下王全友的肩膀。这一下，王全友便原谅了他刚才在教室里大谈特谈二战粗鲁，还他差点就把自己来到这里历程，当做一个青春冲动的玩笑说了出来。
　　“诶，你们觉得哪个女老师最漂亮？”突然又凑过来一个男老师，这一问挑起了男人们的永恒话题。从幼儿园到大学，男生堆里都在谈论哪个女生漂亮，这个话题最熟悉不过了。
　　“我觉得那个中途离开的音乐老师最得劲，可惜还没来得及问电话号码呢。”
　　“我觉得穿白色裙子的那个最漂亮，我已经加了□□好友了，羡不羡慕啊！哈哈。”
　　“那个讲二战的女老师长得很好看，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吗？不过她头发挡住，要是打扮一下绝对很惊艳。不过她挺难搞的，根本不理人。”
　　王全友认真地听关于戴蒂的议论，原来有人也注意到她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还没近距离地见过她，就这么走了岂不白浪费这一天时间了吗？他在零散的人群里四处寻找她的影子，她还在刚才的教室门口。
　　“黄主任，我是应聘班主任的戴蒂。”戴蒂叫住了黄权，鼓起勇气介绍自己。
　　黄权看着她略垂下的眼睛，笑着说：“我知道啊戴老师，其实你不用在意刚才的事的。”
　　提起刚才的事，戴蒂脸又红了。她其实要说的不是这事，她要说的事让她更脸红。
　　“呃，我是想问一下……”
　　“你有什么疑问尽管说吧，没事的。”
　　“请问，适应期……也包住吗？”戴蒂仿佛请求米粉店老板送一个蛋那般难为情。
　　黄权看一眼戴蒂的背包，温和的说：“当然啦，不过老师宿舍可能还没有整理好，待会我让宿管阿姨给你安排，你今天就可以开始入住了。”
　　“谢谢！”
　　戴蒂抬起头，放松地吐了一口气，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的眉毛弯弯，眼睛眯起闪着亮光，嘴角上扬然后咧开，非常真诚的笑脸。
　　笑起来真美，用惊艳形容也不为过。原来彭强说的是真的。
　　黄权看着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好干咳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了。
　　王全友看着她，不由得走了过去，他还没想好开场白该说什么好。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才刚靠近，戴蒂就警惕地退了一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跟在黄权后面走了。
　　还来不及尴尬，会面就结束了。王全友看着那两个离开的背影，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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