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将军录

作者: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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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合一


      范阳抬头有些惊诧地看着云聿,看他不像是随意说说,便点了点头,“別驾既有此心,吾等求之不得。”

      原想同宫内一样,在公衙吃午食,不想商议完事宜,众人便各自离开,自己去寻吃的。云聿只好找了赵言真,将其留住,询问住所之事。

      “云別驾之事岂敢怠慢,我昨日便查了永仁坊得户籍,又问了市令,确有一处闲宅可卖。但我记得那宅子不过三进,而园子也算不得大。也有另一处的闲置的,但不卖。”

      “无妨,午食过后,可否带我一同去巡视,顺路带我去瞧瞧院子。”

      赵言真自是不会拒绝,云聿希望尽快将住所的事处理了,驿馆来来往往的人又多,衙内官员对自己又是这番态度,更不愿在公衙内院住。

      午食云聿仍是在衙内吃了,同他一起的只有几位官位小的。见了云聿,几位还有些惶恐,只埋头吃东西,未敢与云聿交谈一句。吃的不过一羹一菜,但宫内也不过一羹三菜。

      午后,一边翻看着代州的刑狱案件,一边等着赵言真。按这刑狱记录,这代州除了偶有战事,倒是太平得很,不知是庶民奉公守法,亦或是粉饰太平。

      少顷,赵言真便急急忙忙地疾步而来,见了云聿照常是一副堆砌出来的笑容。未等其余人来上值,两人便带着市令一同出了公衙。

      三人先去了南市,市令找来了买卖宅子的人,一起前往永仁坊看宅子。

      从南门进了永仁坊,过了那最大的宅子,又穿过十字街,再过一宅子,市令和买卖宅子的便扯了缰绳,停在一乌头门前。

      过了乌头门,就见一并不宽敞的院子,院内除了些许杂草,一样东西也没有,侧旁有一拱门通向马厩。进了外院正门,两侧的厢房将正堂围在正中,正堂前面倒有一方较宽敞的地,上头栽了一棵枣树、一颗银杏。

      没有回廊,绕过正堂便是通到内院的二门,与外院是一样的格局,只是院子小了些,再往里去,却是有一比正堂格局还要大的内堂,厢房则在内堂后头。侧旁的园子里也没有什么景致,倒是有一些果树,樱桃、梅子、柿子。

      整个宅院同西京类似,只是缩小了一些,也简朴一些,但生活气重,云聿觉得周氏等人会喜欢,便立即与买卖的人说定了价格,定了相关的事宜。如今只是堂内的榻、屏风之类的东西还有些缺失。

      “请问何时能搬物件进屋?”

      买卖的人弯着腰身,立即满脸堆笑地回答:“別驾要买,自是随时可以进入,后续的事宜到时再办也不迟。”

      这买卖人如此诚惶诚恐地,倒像是云聿要占他便宜似的。云聿正色道:“你去驿馆寻一位叫云叔的,叫他今日便与你办好相关的事宜,文钱也一并处理。”

      买卖人随即连声应和,不住地拱手像云聿行礼,连连说着感激的话,像是云聿做了什么善事。他说的价格又比常价低了一些,云聿不喜此种感受,又从怀里取出两贯钱递给他,不愿从中得到任何利益。

      其余三人皆瞪大了双眼,不明云聿此举是为何,最终得出的结论恐怕便是这养尊处优的小郎君是个奢靡的憨子。

      告别了买卖人,云聿又随同赵言真去了官家粮仓,查看粮食储存和征收。

      云聿看着簿上记录,粮食赋税皆不尽人意,遂出口询问:“如何才这些?”

      “这,这,这府兵免征,官家免征,征兵多,耕种少......”赵言真疙疙瘩瘩地说了好些理由。

      云聿直视他,正色问道:“官家不过这些人,这些田,能免多少?”

      赵言真啧了啧嘴,只推说云聿初来此地,对民情有所不知。

      回到公衙,正逢默棘从外回来。

      “司马可是去操练将士了?”云聿笑着出口询问。

      默棘的大嗓门远远地就喝道:“一群不成气候的家伙,天天在那练,连跑个阵型还要出错,都同你这小娃娃一般。”

      “非也,非也!司马这话,我可不服气,明日我也同你们去瞧瞧,指不定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云聿粗略知道这代州府兵加上募兵应有五千余人,人数众多,按说兵力也是上乘。

      默棘闻言,即可笑着说;“行啊,别吓尿咯!”一旁齐远也笑着说:“云別驾似乎也出自将门,只是宫中呆久了,不知还能拿得动长枪吗?”

      “司马多虑了!”

      回到驿馆,沈青芝便跑过来,兴奋地问着云聿宅子的各种事情。云聿见云叔尚未回来,便问了云祺,说是去市场看一些宅子里缺少的物件。

      云聿又在沈青芝的央求下,将宅子的大概描绘了一番,众人听了果真都觉得不错,只是周氏希望云聿能够租下来而不是买。用了钱事小,若是一两年后又调任,又生出许多麻烦来。

      云叔回来后,沈青芝非要云叔第二日带着自己一同去置办,宅子中的物件。云叔询问了云聿,得知其不得空,也只好同意了。若是到时不合心意,再要换就麻烦了。

      第二日,云聿便跟着默棘等登上勾注山,到了经略台,这经略台便是代州将士点阅、操练之地。此时,折冲府的左右果毅已带着一部分的兵士正在经略台前操练,动作整齐而有力。

      “云別驾觉得如何?”默棘带着云聿爬上经略台上的观武阁,于二层观望众将士。

      云聿仔细地观察着将士动作,对指令的反应,“孔武有力,只是其中一部分算不得精兵,
      对指令反应迟缓,若是实战中临时变阵,怕不能及时根据演练的阵型进行最快速的调整。若是突然中伏,迅速撤退时容易溃散。”

      在默棘的惊异中,云聿又指着左果毅说道:“此人怕是担不了重任,大多指挥仰仗于右果毅,若不是我们在此监察,怕是要浑水摸鱼。”

      默棘兴奋地一拳打在云聿肩上,惊呼:“小娃娃果真出自将门!”

      “这一部分是刚选为精兵吗?”云聿向默棘问道。

      “府兵越来越少,是从上一年的征兵中挑出来的。”默棘解释,云聿点了点头。

      “我们也下去同他们练练?”默棘睁大了眼睛看着身形颀长正皱着眉看练兵的云聿,想这皇帝的养子可能真有些意思,试试手,也无伤大雅。

      两人人下了观武阁,左右果毅见人下了阁楼,转身迎上来行礼。默棘向二人说了云聿身份,那做事轻率的左果毅低头时还抬眼打量了一番云聿。

      此人身材魁梧,除了练兵穿的马甲,内里是丝质的常服,而左果毅的俸禄恐怕不足以让他操练时都能穿这样的服饰。

      默棘对着俯首的二人喝道:“挑四个身手好的来,其余的自个儿两两对练。”两人从阵中吼了几个名,四位膀大腰圆的兵士从阵中走出。

      云聿细细地审视了这四人,其中一人为胡人,三位是汉人,行走稳健而迅速,身形也是跋山涉水的好手。但凡战事久战不胜,消瘦的兵士是不能抗过粮食短缺、坏境恶劣的境况的。

      默棘让四人分成两组,比试比试身手。

      四人间隔一定距离,摆好了阵势,各自怒目而视,握紧了拳头。又各自大喝一声,向对方冲去,铆足了劲儿向对方挥拳。四人虽魁梧,然身手极为敏捷,常人一拳都难以招架。四人越打越来劲,其中与胡人对战的一位身手已然落了下风,气势却越来越猛烈。

      右果毅见势头有些不对,立刻叫停四人。然二人对其命令置若罔闻,仍扭打在一起。右果毅不得不上前出手,将二人拉开,此间,自己也误受了拳脚。

      终于将二人扯开,二人自知犯了纪律,低垂着头,两侧拳头却丝毫没有松懈。

      右果毅惶恐求情,“二位位请宽恕,往常并无此情况,今日因二位观战,众人都不愿落败。”

      云聿、默棘对视了一眼,默棘厉声说道:“凡不守纪者,无论是谁,罚!”

      “末将领罚!”二人高声回道。

      云聿看向正要开口惩罚的默棘,指着方才落了下风,愤然大打出手的兵士,问道:“这位可有职位?可否将其贬为普通步兵?”这话音虽不高亢,众人却也都听见了,受罚的兵士瞪大了眼睛,一脸不解的看着云聿。

      右果毅闻言也出口求情,“別驾,二人一时冲动,可否处以军仗,末将担保没有下次。”

      右果毅又看了看默棘,默棘两手一摊,并不说话,只好转头对云聿说道:“此人骁勇,又有两次战役的经验,实乃我军精兵。”

      “可以看得出来,今后定是军中悍将,因此,我没有让他拿着包裹回家。”云聿看着那一脸不服气的兵士,对其正色说道,“上了战场,战胜敌军,军功自会不均,你今日因技不如人,便向自己的同伴怒拳相向,到时候他若是占了军功,你又要作何感想?你是不是要嫉妒他功高,便将他至于敌人的铁骑之下,还是一怒之下将他斩于马下?”

      “我不会!”

      “但是你今日并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们又如何知道你会不会?技不如人,就勤加操练,而不是违反军纪!”云聿对其辩解,厉声呵斥。

      默棘见此人在云聿说了这番话后仍怒目圆睁,拳头紧握,也觉云聿言之有理,此人恐怕是无法成为一个成熟的将领,意气用事,难堪大任。

      “一位杖责三十,一位做回步兵,右果毅妥善处理。”默棘依云聿的话对二人进行处置。

      不想那人却仍是不服,怒声骂道:“这位別驾如此年纪,又初到边州,对我军并不熟识,如何就能轻易定夺?”

      云聿笑了笑,“因为我是別驾,我说得又有理,你又做错了,自然可以这样定夺,你若是今后做出了改变,以你身手定能再次任职,你若仍是如此小肚鸡肠毫无容人之量,那我仍可以将你贬回去。”

      那人气急,咬牙切齿,却又无言以对。

      默棘见状,也对其嗤之以鼻,“要是还不服,直接回家,将打敌人的本事用在自己人身上,确实算不得本事,你方才若是与我犟嘴,我早让你滚回家了。”

      “继续操练吧。”云聿向两位果毅说道,不愿在此事上继续纠缠,耽误众人的操练。

      众人回列,云聿无意又瞥见那左果毅向右果毅撇撇嘴,往自己这看了一眼,又使了一眼色。

      二人又围着列阵巡视了一番,因这一突发的事件,众兵士操练倒是越发认真了些。

      二人回了公衙,默棘就手痒痒,叫住走在前头的云聿。

      “娃娃,来!练练!”

      默棘还在大摇大摆走着,云聿闻言迅速出拳便向他袭去,打了默棘一个措手不及。

      “哟!小娃娃还有心机啊!来——”

      默棘拳风猛烈,云聿若是正面接招,自觉不如。然云聿因身型更为精壮,动作也更为敏捷,默棘一次又一次的重拳都落了空。防守间隙,好不容易寻了一个机会,云聿立即用肘往默棘侧面击去,然而默棘霎时间就将全部力量集于肩处。因默棘力量恐怖,云聿这一击击中后却又被重重地弹回,后退了两三步。

      云聿站定后,大笑着向默棘抱拳,“承义甘拜下风,司马果真骁勇!”

      默棘站定后仍喘着粗气,指着云聿骂道:“你这娃娃,动作真是快,竟躲了我这么多招,我若稍一疏忽,竟真要败于你手了,有意思,确实有意思,这番年纪里,你这娃娃在我们胡人里头也真算得顶尖儿的,再加以时日,我恐怕是不及了。”

      云聿又向默棘拱了拱手,狡黠地说道:“不如这样,你再教我些功夫,这样你也算是我师傅了,我便一直在你之下。”

      “你这娃娃,原是只狐狸,我说你长那一双狐狸眼睛呢,还真是相由心生。”默棘说这话,脸上笑意是真真切切的,云聿如今身手根本犯不着求教于自己,这小子却放下身段,这样对自己说,那便是切切实实的尊敬。

      两人往二堂走去,“我也是真心,我于宫中任职时,一是无闲时,二是无良师,骑射学得多,拳脚学得少。”

      “你们汉人就喜欢假装自己不厉害,臭毛病!”话是这样说,云聿却分明在其脸上见了欣慰的神色,而自己也确实需要身手好的来加强自己的身手。

      这日散值,云聿便去了昨日买下的宅子,云叔办事向来利索,又因自己身份,各样手续都加快了。虽说宅内这几日还需好好打理,但睡个觉,吃个饭已没有问题。

      云聿在乌头门前停下,看着自己这宅子,思及宅子中众人,原是想要他们过上安生日子,结果还是带着众人奔波至此,云聿心中泛起一丝愧疚。

      进了门,院里、堂里都未见着人。寻了一会才在园子里听得人声,一众人都围在一颗高大的樱桃树下,云祺正在树上摘樱桃。

      见云聿回来,沈青芝指着这樱桃树,高兴地说道:“云聿哥哥,这园子里还有樱桃树,也太好了吧!”

      “这还没熟透呢,怎么已经摘了?”

      “我想吃呀,云祺能爬上去摘些已经熟透了的。”沈青芝一眼不眨地看着云祺摘,嘴上又不停地指挥。

      “这几日公衙里不应给田假吗?怎还如此繁忙?”周氏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问云聿。

      云聿看着树上动静,身手去接云祺丢下来的红樱桃,一接一个准儿,“刚到此地,总要熟悉各样事务,也不过是到处转转。”

      云叔捧着一瓷盆来装摘下来的红果,一边摆放一边将自己白日里自个儿道听途说来的一些传闻,“说是这范刺史原先是此地的司马,前面那位王刺史可谓是一手遮天,既是这河东的世家,又与皇后沾了些亲,还与如今张相公交好。这衙里不少小官都是从他那买进去的。如今这范刺史是大都督府长史的弟子,为人倒是和气,只是压不住这方的一些地头蛇。如今那胡人司马说是个贪酒好色的,却不同其余胡人那般仗势欺人......”

      云聿听他说着听来的各样消息,不禁笑了,“云叔你这两日奔走,知道的却是比我还多了。”

      “嘿嘿~买卖东西,总要闲扯一些,老奴说是刚从外头来的,总有嘴碎的要说上几句。”

      周氏听了这些,又忍不住忧心,蹙着眉心,告诫道:“先前在宫里,任个闲官,众人瞧着你是皇帝养子,也懒得与你使绊子,到了这,怎么尽是些权臣裙带,你若碍了别人事,别倒惹了一身骚。”

      云聿也不愿与她说多了,只笑着宽慰:“到了这,不还是皇帝养子,莫要太过忧心了。”

      转头看见一旁温文尔雅站着的沈树之,笑得春风和煦,一身浅蓝绿的襕衫衬得少年竟有些仙风道骨,少了沈浪将的勇猛,占尽了周氏的清冷,与前头不停跑来跑去、上蹿下跳的沈青芝真真是两个样子。沈树之文才斐然,云聿想着过些年月还是要让他回西京去考科举。

      又随着公衙里各样人物转悠了几日,渐渐将各事熟悉了,也同各样人物渐渐熟识。范阳将各事宜分配下去,各人专职处理,范阳再进行考核。见云聿办事勤快,这田假期间,范阳偶也让手下的一部分事向云聿这禀报,云聿统筹并且记录好再交于他决断,为其省了不少事。

      慢慢地在这代州也算找着了南北,宅中事宜也渐渐都办理妥当了,勉强算是站稳了脚跟。

      一日,云聿散值后,正坐在书房里看些范阳交与他处理的一些简单的刑狱案件及小吏们的职位调换。

      云叔手上拿着一封请帖,快步踏进屋里,双手将请帖至于正埋头翻阅的云聿面前。云聿疑惑抬头,云叔解释:“这是王家宅子的管事送来的,说是邀郎君过几日去他家晚宴。”

      “就这坊里的那家,前刺史的胞弟?”

      “是的,管事说就这永仁坊的。”

      “知道了,去吧。”

      “诺!”

      此事倒也在情理之中,他是这代州新上任的別驾,无论是结交官员,亦或是要给他这新官挫挫锐气,总要有些交集的。不知这王刺史的胞弟是何人物,公衙里倒也没听人提起。

      第二日,云聿向衙里的人打听,却是出乎意料,竟是那日经略台见过的左果毅。回想起起来,那日他确实未问两位果毅的姓名,但那位左果毅行事态度与一般官员也是不同。蒙受荫庇,然才能不足,云聿若是安于现状,那他们便是一类人。

      到了那日,云聿刚一下马,就有人来问名,将自己与云叔一同迎了进去,将云叔安排至专门修整的地方。而给自己引路的竟是一位妙龄女子,浅笑盈盈,莲步轻移,可谓婀娜多姿。

      这设宴的正堂朝南的一面是敞开的,院子十分宽敞,如今还搭了亭台,锦灯高挂,还有梨园班子于内奏乐唱曲。与西京的权贵子弟作风一般,这阵仗也全然不虚。

      走近些,便看见默棘已经到了,正与一穿了交领襦裙,身材丰腴的小娘子调笑,云聿进了正堂也未发现。衙里做事的,不少都已落座。王果毅见云聿进来,起身相迎,一身华服,笑容可掬。

      “云別驾赏脸赴宴,蓬荜生辉。”

      云聿笑脸回礼,“王果毅盛情相邀,是在下之幸。”这样曲意逢迎的事,西京时做的多了,如今也不生疏。

      待云聿落了座,王果毅见云聿未让妙龄少女陪同入座,又瞪了小娘子一眼,故作不满道:“可是不懂规矩,不合心意?”

      “他是臭清高,眼睛长在头顶上,见多了宫里的绝色,不必理会。”默棘洪亮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正堂,众人都笑着看向云聿。

      云聿面不改色,“师傅在此,不敢造次。”

      王果毅见他仍是推脱,即刻又变了笑脸,也不再调侃于他,让侍从为其端来了温好的清酒,女子侍立于一旁伺候。

      “別驾上任,王某便一直想要寻个机会,为別驾设宴一番,那日处见,又为別驾的决断所惊,不想如此年纪,就有那般见识,了不得啊。”王果毅坐在主位上侃侃而谈,一副对云聿深感敬佩的模样,装得又有些过,不自然。

      不一会儿,范阳也在小娘子的引领下,进了正堂。众人起身,范阳也不多理会,自顾自地落了王果毅身旁的主座。对侍立在一旁的女子也有些嫌弃之色。那王果毅知其性情,给小娘子使了眼色,小娘子便无声退了下去。

      “难得刺史赏脸,我特意寻来了一方上好的红丝砚,赠与刺史。”范阳一听这话,望着奴仆手上捧着的木盒,伸长了脖子,一眼不眨。

      文人喜爱收藏这些物件,云聿是知道的,可这范阳这般模样却叫云聿惊讶。如此,岂不不过容易让人摆布?平日里,这范阳事便管的少,安排了工作,底下落实到位了没有,时常不能兼顾。

      随后便是美酒佳肴,美人翩翩起舞,众人谈笑风生,云聿仿佛回到了西京。只是他于其中,成了他人阿谀奉承的对象。他人趁此摸索他的秉性,他同样趁此观察他人,众人都披张面具,演绎一个虚假的自己。谁演得好,谁就是赢家。

      也有例外的,默棘的心思全都被身旁的小娘子勾了去。他不愿也需要演,因为其无所求,且有出众的实力。而众人身旁的小娘子们用浮于表面的娇笑,取悦人心,以心之幽闭换身之安逸罢了,无趣至极。

      此间,德不配位者,多矣。

      众人一边看着观看身姿曼妙的舞姬们跳着急转如风的胡旋舞,一边兴致高昂地行着酒令,文官们仍故作清高的吟些高雅之词,武官酒劲上来,已开始荤言荤语,惹得身旁小娘子们面红耳赤。

      王果毅见云聿虽也谈笑自若,却是饮酒玩笑自在分寸之内,便扯着嗓门,指着云聿说道:“云別驾这是耻于与吾等为伍吗?怎这酒也不喝,美人也入不得眼?”竟还有其余人随之应和。

      “正是因这美人入眼,才忘了杯中之酒,且不胜酒力。”云聿学问一般,但行酒令时应付一时足矣,不想这王果毅劝酒如此直白,技巧如此令人厌恶,就随意敷衍了一句。

      那王果毅顺着云聿的话,又一副了然的神色戏谑笑道:“云別驾若是看得上哪一位,随意。”

      “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来来回回的,王果毅也能明白这云聿是柴米油盐都不进,只好又问:“今日恐怕是不能让云別驾尽兴了,不知云別驾可有偏好?改日我再好好招待。”

      云聿经此一问,还真细想了一下,除却刀枪兵法,还真对其余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对于红颜佳人,只想取一瓢与心意相通,携手一生的,不然多了太多麻烦。

      “既为人臣,食君之禄,忧君之忧,与民同乐。”这一番听似冠冕堂皇的话语,云聿倒说的真挚,王果毅也不好再调侃,一脸悻悻之色,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当然云聿此时心中自问尚未有如此高尚的情操,不过是要攀一个有实权的军职,为父报仇是主,为国守疆为次。

      众人兴致不减,晚宴行至亥时,星月当空。终于有些已经喝醉了,扑倒在案上,才舞乐初停。不住这永仁坊便被留在了王宅里,而像云聿一般住坊里的,便由管事的送出门外。

      云叔见云聿一脸不耐地疾步走出,立即牵了马随他出去。

      “老奴见今日宾客集聚,应是结交渗入的好机会,怎如此脸色?”云叔骑着马跟在后头,有些疑惑地问前头一言不发的云聿。

      “一群酒囊饭袋!”

      云叔见他愤慨出言,怕他年轻气盛,又谨慎地告诫:“此类话再不可与他人说。”

      云聿点了点头,两人策马回了宅子。

      此后云聿做事更为勤快,不懂的事,必要躬亲。赋税、操练、重要的刑狱,在整理给范阳之前,自己定一一过目或抄录。渐渐也与官位低却真正做事的官员们熟识,细查是否有可用之人。

      只是事务繁多,非一时所能掌控。然因云聿做事效率高,又明察秋毫,范阳将越来越多的琐事交于他决断。

      一日,云聿司户等于二堂内议事,司仓忧心忡忡,“今年代州干旱严重,土地减产,影响赋税,州内还有多处民宅不慎起火。”

      “州内还有许多竹茅房吗?”云聿问道。

      “不少。”

      “我来上报刺史,明日一同去看看。”

      范阳听闻赋税征收困难,倍感焦虑,要亲自去监察征收,便让云聿去查看火灾。

      云聿第二天带着赵言真骑着马,带着县官,出了坊市,到了雁门县贫民坊。果真见坊内土墙上亦有龟裂,坊内是散落着破旧的竹茅房,远远望去,还见几处黑屋顶。

      里正已在坊门口等候,见云聿等人,下跪拜迎。

      云聿摆了摆手,示意其起身,命他带着自己去起火的宅子前查看。里正说话还夹杂些代州方言,云聿勉强能听明白。起了火的宅子主人见云聿等人前来,更是哭着求助。

      茅草的房顶烧得只草灰了,土砌的墙已完全被烧成了黑色,听里正所言,集聚很多人灭火,仍是死了一老者。这样的情况,每年都有发生。

      “这县里会烧瓦的多吗?”云聿问了一旁诚惶诚恐的县官。

      县官本就应今年赋税难收而害怕,云聿又亲自前来查看旱情,生怕牵连了自己,惶急说道:“也不少,可是许多户,没有这文钱。”

      “那早就该想办法让人教会他们自己烧瓦,或县里想办法改善此等情况,多年如此,却毫无办法吗?”云聿冷脸呵斥,里正、县官只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话来。

      不一会儿又有问讯而来的受灾的主家,云聿还在询问情况,一个个跪至他面前,嚎啕哭声不绝于耳。

      “我既以来此,定会有安排,各位到里正处记录,先将农事忙完,等候处置即可,不必如此。”云聿因眼睛狭长,不笑时确有威严,跪着的也不敢再出言。

      云聿紧蹙着眉宇,对一旁背手低头的县官说道:“统计好会烧瓦的有多少人,竹茅房的有多少户,此次受灾又有多少户。待农忙结束后,将人集聚教授烧瓦之技。”

      “征税已是难题,这些户主大多也无文钱,授以烧瓦之技,又能如何?”云聿当着众人面,拂了县官脸面,见他一尚未及冠的新官如此架势,心中也有不服,竟出言对峙。

      云聿冷笑一声,“既有问题,便要尽力解决,一个一个地解决,若是没能力,那就换一个有能力的。你这还未开始,就撂挑子,真是位好父母官!”

      又转身对着有些哆嗦的里正说道:“县令既不愿管,你转告其余里正,直接将人数报与州衙。”

      县令听了这话,越发心急火燎,“下官何时说不管了?只是怕收效甚微~”

      云聿严肃地一字一句地,对着县官说:“既是我下的命令,都是由我负责!”

      说完,便拂袖而去,赵言真也赶紧跟上,县官见云聿如此态度,跺了跺脚,也只好跟上。

      范阳则因赋税征收困难,天天在衙里催促众人,责骂各县县官。

      “那些缴不出税的,通通给我抓起来!”这日众人正商议事宜,范阳又一次怒火中烧。

      默棘这类武将并不负责此类事宜,只低头不语,再偷偷看其余人几眼。

      众人皆沉默着,云聿思虑的一会儿,打破沉寂,缓缓说道:“并非丁户逃税,而是因旱而无粮可缴。范刺史不如上奏朝廷,由朝廷定夺。”

      范阳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云聿,“上奏朝廷,若是朝廷治罪,你担责吗?”

      云聿仍是神色自如,“可上禀朝廷,是否能以丁壮数和财产征税,世家大族的赋税足以补足——”

      云聿话尚未说完,范阳以看笑话的一般地看着云聿,“你这是还想改制度?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那便由我上奏说明州内问题,若治罪也由我担!”赋税延期要罚,赋税不足要罚,总不能将庶民逼死,范阳只想着自己的官位,容不得一点差错。然既是因旱灾,云聿相信,朝廷会有相应措施,真罚自己也就罚了,不过是杖刑贬谪。

      “年少轻狂,无知无畏!”范阳缓了缓情绪,指着云聿骂道。

      云聿面不改色,“非人祸,而是天灾,朝廷会依据灾情而有具体办法。”

      “那就悉听尊便!”

      云聿当日便上奏此事,衙内众人皆因他这一举动而有些惶恐。云聿依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又带着河渠令去各县巡查,看如何才能尽量去减少干旱的发生。然而代州大多是黄土高原,河流也不算多,一时想要改变,实在难度太大。

      农忙时期渐渐过去,各县渐渐将烧瓦的人数都报了上来。云聿又将这些上报于范阳,范阳因赋税之事对云聿十分不喜,这几日都将繁琐、费神又难以处理的事都交与他处置。如今听云聿还要做教百姓烧瓦代竹茅盖房这等无法完成的事,自是命他去做,让他栽几个跟头。

      云聿亲自到各县督查烧瓦匠教授烧瓦,凡是有能力的给自己换屋顶的,纷纷前来学习,自然连烧瓦的条件都不具备的人占更多数。云聿找来折冲府的府兵,虽人数不多,仍同样教以技法,利用其非操练时间,助百姓盖房。

      虽不能立即改善百姓住所,然百姓热情高涨,云聿又从各县衙内挑了办事利索的,专责监管此事,将各事宜安排妥当,有序进行。渐渐地百姓都知道有这样一位年纪小,却肯办事的別驾。

      然而对云聿而言,最享受的是与默棘等一起操练将士,练练拳脚骑射,但将士们应该并不希望他出现,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被拎出来加强或调换。

      半月后,朝廷在征纳赋税前传来诏令,减少了代州一部分因灾情的赋税。范阳大喜过望,一扫之前阴霾,却只对云聿冷眼相待,越发将那些劳而无功的琐事交于他做。以致云聿常常在衙外跑腿、录事、惩戒,虽是筋信骨强,回到宅中,仍觉疲乏。

      一日,云聿于外巡视,天气越来越炎热,云聿出来巡视几日,已不复之前细皮嫩肉之像。农户们正带着县官探究一部分贫瘠之地,可否改种他物,增长收成。

      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老头,噗通一声跪至自己面前,不住地磕头。口中不住地喊着:“使君救救小女,使君救救小女......”

      一旁的县官赶紧拉着云聿往后退,一边呵斥老头“大胆”。

      有人伸冤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云聿正色与老头说道:“老丈若有冤情自可到衙门申诉,不必如此。”

      老头却仍不住地磕头,声泪俱下,“没有用,没有用,无人敢受理。”老头大哭着看着云聿,仿佛抓住救民稻草一般,断断续续说着:“他们都说,只有新来的小使君才肯为庶民做事!”

      云聿仔细辨听才听出他说了什么,不想这老大的一高帽直接给云聿扣下来,云聿只好让他请起,老头却无论如何不肯起,“他们抢走了老朽孙女,老朽可怜的孙女~”

      “老朽请先起身说话,若真有冤情,我自当处理。”听了云聿这话,老头激动跪着爬向云聿,抓住他衣角,激动喊着:“求使君做主!”一旁的县官正要一脚将其踢开,云聿阻止了。

      “老朽不必如此,请起身好好将事说清楚,先随我去县衙!”云聿大概是听懂了,这老头的孙女应是因某些原因,被抢走,只不知其中缘由也不好下定论。

      终于废了一些时间,才将老头情绪控制住了,将其带至县衙,又找来了法曹一同审问。

      老头讲述时情绪仍是不稳,且断断续续,逻辑不清。好不容易弄清楚了,云聿倒也不惊讶。

      老头子女都已因病去世,只留下一孙女。农田贫瘠,又少人力,只得贱卖给王果毅家,成为佃农。又逢今年旱情,交不出租,王果毅府上的人直接将其孙女带走,说是抵租。

      这在哪个地方都是常事,王府这样的世族,趁着灾年用强权将土地强取豪夺,租税又极不合理。

      身旁的法曹听了这老头的申诉,竟并不记录,还给了老头几个狠厉的眼色,见云聿皱着眉观察自己,才收敛的神色,显然这样的事定不是第一次。

      “请法曹将此案记录一下。”

      法曹见云聿态度严肃,并非是做做样子,还低声提醒,“这老丈自己交不出租税,王果毅也有其道理。”

      “我让你记录,没让你立即定罪。”云聿压制情绪,提高了些声音,一眨不眨地看着法曹。法曹只得摇摇头,照着云聿的话去做。

      云聿将此事遣人告知了范阳,不想范阳竟亲自前来。不一会儿,王果毅一身戎装,也大摇大摆地走进县衙。范阳并不让他下跪审理,还赐了座。

      见云聿并不主事,而王果毅仍是趾高气昂地坐着,刚冷静下来的老头竟又是大哭起来,浑身哆嗦。法曹将方才记录的老头叙述讲给范阳过目,范阳细细浏览完毕,又斜眼看了一眼坐着的王果毅。

      “你是否拖欠了王果毅租税?”范阳威武而严肃的问话,让老头瞬间止住了哭声,只有双手还在哆嗦着,也不知道怎么回话。

      王果毅见状,更是指着老头狠厉出言:“哼~我还没告你欠租,你倒反而倒打一耙——”

      话未说完,云聿冷冷出声打断:“欠租还钱,王果毅抢人是何缘故?”

      王果毅闻言立即看向范阳,范阳同样冷冷对云聿说道:“我如今正审问这老丈,云別驾如有高见,请稍候。”

      “老朽已将事情完整描述过了,如今应是王果毅陈述。”

      那王果毅见云聿如此不明事理,脾气也有些忍不住,“正如云別驾所言,欠租还钱,老头!你有钱吗?”

      老头已经闭上了眼睛,绝望地、无声地,边流眼泪,边摇头。

      范阳用堂木在案上重重拍下,“啪”地一声,将老头吓得直磕头,“那你今日状告王果毅是为何?”

      “是为王果毅强抢民女!”云聿又忍不住出声。

      “是他欠租不还在先!”王果毅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云聿冷笑一声,向范阳拱手阐述:“既是老丈欠租不还在先,不知是欠了多少租?”

      范阳对着云聿翻了一白眼,缓缓向王果毅询问欠租金额。

      王果毅说了一个老头无力偿还也不可能偿还的数字,云聿又询问老头田地的卖价。

      “我愿为老丈偿还租税,且为其买回田地,这样王果毅是否也可将其孙女放回?”云聿来此未满两月,并不想与他们撕破脸,并追究到底,出此下策。

      王果毅闻言却是大笑,指着云聿猖狂地说道:“我买下的地,岂是你想买便能买的?”

      云聿也是一声冷哼,“地卖不卖是你的事,交不交出老丈孙女就不是你的事了,王果毅若是想要担了强抢民女的罪名,那云某便来好好查查!”

      “好了,好了,王果毅随云別驾的话去做罢。”范阳听两人吵吵,脑袋都疼了,只想着赶紧将事了结了。

      王果毅却不买账,坐在椅上两手一摊,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老头见状,猛地跌在石板地上。

      云聿瞥了他一眼,勾起嘴角,倒觉得事情有趣了起来。不过是个皇后的旁亲,气焰竟如此嚣张,若他不嚣张,云聿并不想伸张正义,免得惹祸上身。既然如此,他自然也不怕事。

      “法曹,将案记录下来,现将老丈和其孙女收押,再好好审理。”

      王果毅见云聿如此不知好歹,也是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待人走后,范阳一脸讥讽地看着云聿,假意告诫道:“在这河东,就算你是陛下养子,也奈何不得王果毅。”

      云聿拱手行礼,也假意说道:“谢范刺史告诫!”

      待众人散去,云聿又遣来录事参军马魁。录事参军担监察之任,监察州内政绩,监察官员德行。云聿让其如是记录今日之事,并对王果毅行事进行督查。马魁支支吾吾,甚是为难,于他而言,哪一个都不好得罪。

      云聿忍住盛怒,神色严肃,“不过是要马司法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否则你凭什么拿俸禄?”

      知云聿势要坚持自己的原则,马魁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弯身离去。

      虽早已知晓,但依今日之势,这衙里的诸位显然已是一丘之貉。王果毅利用自己的权势,用行贿之事将众人连结在一根绳上。想要将其问罪,若不是今日这老头跪至自己面前,便是连个证据也无。

      即便如此,他若想要弹劾先要经河东,再将奏折传至朝中,而如今宋广平已罢相,经手的又是与其交好的张相公,此中曲折,怕是定不了王果毅的罪。这王果毅如此气焰,自也有其道理。

      到了这份上,他若是将事不了了之,怕是在这代州只能碌碌无为被这一众中饱私囊的权臣所辖制。仔细考量,云聿回到家中,无奈呼来云叔,手书信件,将王果毅罪行详尽阐述,将由其送回西京,交由王沧州及冯一。王沧州为御史大夫,理应受理,若仍有闪失,冯一自当与皇帝阐述。

      云叔知晓的情形,担忧地问道:“郎君如何能知陛下是何态度?如今这事在权贵中也算常有之事。”

      云聿笑着看着云叔,问:“云叔可是忘了这王果毅是何人外戚?”

      “是王皇后啊,这又如何?”云叔仍是不解。

      “这就够了!云叔你脸熟些,又有些年纪了,此番让云祺去吧,他办事也稳妥,告诉他若是我这的奏章能送上去,他便拿着原样的书信回来。先交至王御史处,若再无音信,再送去冯将军那,尽量少牵扯些人。”云叔仍是不解,云聿却也不再多言。

      王果毅自以为是皇亲国戚,却不知皇帝如今对皇后的态度。王皇后多年无子,虽养育着秦王李升,却因与周婕妤之争而为皇帝所不满。而王果毅这样给皇后绊脚的,就是皇帝所期盼的。

      云叔刚要出去,却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笑着说:“方才郎君可是嫌老奴老不中用了,不是老奴自夸,云祺那小子现如今可仍是不如老奴。”

      “那便给云祺一个历练的机会。”二人说着倒都笑了。

      而云聿在这代州仍是按部就班地一步步地寻王果毅其余罪行的证据,然收获无几,连深受其害的农户们,也对其罪闭口不谈。云聿庆幸他是皇后外戚,否则自己怕是只能一无所获了。

      若是这事再晚一些,想要定其一个招权纳贿及行贿的罪名的,倒不是难事。如今自己也尚未站稳脚跟,便与人斗,绝非良机,只盼冯一能在皇帝身旁再添油加醋一番。

      忙了几日,王果毅悠闲自得,既不向云聿服软,也不挑衅。而范阳也是事不关己,置身于世外。

      这日,默棘进了衙门,见云聿正埋头苦干,舒展地坐在他对面,“你这娃娃也是奇怪,明明贼得很,却偏是这执拗性情,这不是费神往自个儿脸上抹灰吗?”

      云聿抬头瞧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反问他:“你若站我这角度,想想他竟如此嚣张,一点脸面都不给你,你能咽下这口气?”

      “那我当场就给他一巴掌打趴下咯,可我也不会吃力不讨好地去帮那老头啊。”

      云聿淡然笑笑,“这百姓跪倒我跟前,我还能做个傻子,那日我也不过求个人情,想他放了人孙女而已,可他连这人情也不给啊。”

      默棘撇撇嘴,指指云聿,说道:“你这小娃娃也不是善茬!可别人没扳倒,反叫人再诬陷了去。”

      “我这不刚到这儿,他还找着机会呢!”又狡黠看了默棘一眼,轻笑说道:“不像你!”

      默棘满不在意,啧啧嘴,“那我就不干了呗!”

      等到各样罪行有序整理好,云聿按常理写了一弹劾的奏章,走着常规程序,等候两边的回音。期间仍事必躬亲,除了默棘,众人也不似之前那般与他套近乎,对他大都敬而远之。

      云聿顺势,自然也拿出別驾的架势来,于公事便只公办,且手段严苛。范阳回过神,想要将各样事务再收回自己手中,却又焦头烂额,索性仍将繁琐之事任由云聿处置。

      一边学着理清各类公事,一边处理各样事务,每日从出坊门到就寝,云聿无一刻空闲。云聿却越发享受其中,逼着自己加快脚步,成长为可独当一面的,不留把柄的官员。

      等了近一个月,云祺终于风尘仆仆地从西京回到了宅中。云叔又立即骑马到衙中禀告,云聿的奏章果真迟迟不到,云祺先至王沧州府中,交了信件。

      两人寻了一说话的地,云叔压低了声音,“王御史接了郎君的书信,三思后,告知云祺,他会派人来严查,但不再将云聿弹劾奏章被扣一事禀告上面。如今张相公正得势,又牵扯了并州王氏,御史怕郎君刚外任便得罪了人,今后不好办事。如今他派人来,定不姑息。”

      云聿心中佩服这王沧州,当年保他性命,今日弹劾之事,他总能找到最折中的法子。既保全自己,又两边都得了好。皇帝喜他监察治罪王氏,又遮了王氏或张善坚这扣押奏章之罪,又实实在在送了一人情给云聿。但有不得不承认,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也好,终究应是能治了这王果毅的罪。”两人说罢,云叔便回了宅子。云聿也继续不动声色地等着御史台派遣的人来。

      如此事情倒也简单了许多,未过几日,御史台果真来了督查的巡按。巡按也未与云聿串联勾结,只以监察为名,对各官员进行考核。自然轮至王果毅时便是一番彻查,以六察中其六之罪——黠吏豪宗兼并纵暴,贫弱冤苦不能自申。而巡按应王沧州授意,自然不敢再收贿敷衍。

      王果毅平时嚣张惯了,巡按认真查了,自是证据累累。云聿向他应已在心中将自己咒骂千万遍,唾骂其阴险狡诈,多管闲事。当这巡按摆明冲自己而来,任谁都知道是云聿搞的鬼。如今王氏那边也不能再保他,怕扣押奏章之事再被人揭发,再动摇了王皇后在皇帝那的位置。

      众人皆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范阳每日都在衙中勤奋办公,深怕巡按或云聿将他的那些事也一同检举出来。然巡按目的也是明确,并未深究众人。只将王果毅强取豪夺、兼并农户耕地,施暴庶民,压制贫弱伸冤等罪名坐实了,并上报朝廷。

      这王果毅最后倒是聪明了一会,未托众人下水,并未说出纳贿、行贿等事。巡按走后,众人仍是诚惶诚恐,深怕牵连了自己,好一段时间后,发现这王果毅还算讲义气,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此云聿真正地在这代州有了威望,大姓豪强见云聿铁面无私,雷厉风行,又有权势,皆关门闭户,收敛行径。公衙里除了默棘,众人面上仍与云聿谈笑风生,却无一不对其有所忌惮。

      因对将士,对军队,云聿同样手腕铁血,军纪严明。渐渐这声名鹊起,这代州都知別驾虽谦恭有礼,沉静寡言,却是笑面夜叉,铁面无私。

      未过两月,王沧州又因在受降城诱敌深入,全部击杀而被授为兵部尚书。而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张济悦代理御史大夫,听闻这一消息,范阳的腰杆子终于又挺直了,只是对云聿再不苛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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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事男主成长一部分事宜,但想来大家应该不会想细看,就合成了一章。尽早进入第二章了,终于要进入感情阶段啦!作者得利用五一好好存稿啦,感谢每一位往下看的小伙伴,只要有一个人在看,作者都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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