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列车

　　（六）
　　我们会猝不及防的跌进某一个故事里。
　　从好朋友那里分享了别人的秘密，我们就成了另一个需要为它守口如瓶的人，尽管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好的朋友。
　　在公交车上看到有人被偷东西或是没有为老人让座，我们就成了社会公德心的目击者，尽管每个人都有特殊情况。
　　去电影院看了一部电影，我们就成了某段故事的见证者，尽管很多时候我们都只是看着别人的故事感叹自己的人生。
　　听到了一首喜欢的歌曲，我们就成了歌词里那个或幸福或不幸的人，尽管我们可能只是被一句话触动却也下意识将它放大数倍。

　　[张紫墨]
　　听妈妈说那条巷子快要被拆了，因为城市建设的关系。它的存在确实和这座越发迷人的城市相悖。
　　这也是自我和妈妈搬离那里以来第一次回去。
　　还是一样的狭长，房屋密密麻麻的排着，做饭声，嬉闹声，责骂声，充斥着整条巷子。小易的家还是一样，做饭的大锅永远摆在门外；杨洋家的窗户过了这么久还是没人修理；子琪家的衣服永远要挂在屋外很久才会收进去。黑黑焦焦的外壳，阴暗潮湿的里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我曾生活了7年的家，自从那场大火以后，这里就变成了巷子的废弃处。
　　阳光还是顺着窗沿慢慢爬进窗户，或许它不知道这里曾发生了什么才会不吝啬自己的温暖。走进屋子的一刹那，眼前的黑就消失了。我看到妈妈站在厨房做饭，不时回头看在屋内玩耍的我，每每眼神交汇她便会对我笑。爸爸在忙着修补我们的饭桌，因为一次不小心它磕坏了一个角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模样，这个活看起来有点吃力。房间里还是一样的陈设，我的小布熊安静的坐在床上，妈妈耐心的为我叠被子，窗户外面是小伙伴追逐打闹的身影，我的童年，我的世界。突然，屋内安静了下来，光线也开始变得昏暗，妈妈一言不发的坐在客厅的凳子上，说是客厅，不过只是放饭桌的地方而已，爸爸在我的房间，安静的看着窗外，脸上还挂着泪珠，真奇怪。
　　“孩子还小，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记忆里爸爸妈妈极少争吵，在仅有的七年时光里，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我也没有办法，不这样咱们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我说过，爸爸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属于这里的，和那些粗壮的矿上汉子不一样。
　　“那孩子怎么办，你只想到现在的生活，有没有考虑过以后我们娘俩儿怎么办？”眼泪从妈妈的眼眶流了出来，这样的情绪终究还是让她忍不住了。
　　“我就是因为考虑了你们才这样说的，我不想以后紫墨过这样的生活。”他抬高了嗓门对屋外的妈妈说着。
　　光线消失了，屋子暗下来了。
　　童年就好像是人生的起点，从有行走能力的那天起，最初的环境不会影响我们的心情，年幼的我们不懂得分辨不明白虚荣，不会因为利益排斥身边的人，不会因为取舍而伤害周围的人，我们总是在为小事红了脸之后又立马和好，好像原本争吵就是一件离我们很遥远的事。在这里生活的时光是我无知却有趣的童年时光，我不介意低矮的房屋容纳着我们三个人，我不在意我没有别的孩子那么多的玩具，我不怀疑爸爸妈妈对我的爱，尽管有些时候，在那个年纪，我并不知道他们对话的含义，其实，直到现在，我也还没有明白。

　　“紫墨，回来啦。”巷子的确是狭小，走完它并没有花费我多少时间，熟悉的一切更是让我节省时间。
　　“妈妈，巷子还是老样子，只是因为拆迁的关系，好多人都已经搬走了。”曾经的小伙伴已经离开了那条巷子，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我还是会好奇，现在的他们生活在哪里，是不是和我一样，过着和从前在巷子里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我听说小易家搬到了隔壁小区，离这里不远，你可以去找她啊，小时候你们天天在一起玩，也什么都会和对方分享。”童年的时光是最毋庸置疑的，好吃的会和同伴分享，好玩的会和同伴分享，我们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吝啬，不知道什么叫做自私，或许是环境的关系，巷子就像是一座小小的和谐的理想化城市，那里的我们分享比独享多得多。
　　“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不知道她的样子变了没有，也不知道她在哪所学校上学，而且小区那么多人，也不一定找得到啊。”对啊，离开的时候我7岁，在一个小伙伴大过天的年纪，那时的我们还是最初的孩提单纯的模样，尽管人的外貌在岁月流逝的长河不会改变太多，可是过去这么久了，我怎么知道我们还是不是最初的那样。
　　“这到也是，不过你们从小就在一起，再见面也肯定不会生分的，下次妈妈去那边的时候给你打听一下，要是真住哪里，你们也可以经常联系啊，姐姐现在不在家，你刚好也有个伴啊。”大人总是担心我们没有人陪伴而显得孤单，其实很多时候一个人不是因为没有人，而是希望有自己的空间做自己喜欢的事，当然，我并不觉得永远一个人是一件好事。
　　“妈妈，你舍得那个家么？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去看看，毕竟咱们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大人对一个环境的感受和小孩子是不一样的吧，从我出生的时候起，那里就是我的家，不能选择不能挑剔，可是爸爸妈妈呢，那是他们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的地方，然后再慢慢变成一个家的地方。
　　“还回去做什么，那里已经烧得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它就要被拆了，可能以后咱们想看也看不到了。”隐约觉得妈妈是忌讳这个地方的，至少是不愿意在回到这个地方的。
　　“我们回去也只是看看，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它在不在也就那个样子，想记得的事心里面记得就好，不想记得或忘记的事，就算去了也不会想起还凭空增添烦恼，况且咱们现在在这个家生活得这么舒适。”妈妈的这番话让我觉得讶异，我一直以为她和我一样，就算离开了那么久都还是怀念那个地方的的。
　　“可是妈妈，我们毕竟在那里生活了那么久，现在它要消失了，你不觉得惋惜么？”
　　“有的东西存在是暂时的，就像咱们生活的那条巷子，它那么破旧那么狭小，始终是和整座城市的存在格格不入的，它的消失是迟早的事，我们又何必为了必然消失的东西难过呢？”

　　必然消失的东西，什么是一开始就注定不会长久的？破旧的巷子？它只是比周围其他的建筑物年长而已。如果什么都是不会永久存在的，那我们为什么要紧紧抓住那些早就逝去的东西？

　　[陈梦舒]
　　秘密是最不值钱的话。
　　带着好奇我们分享着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在知晓的那一瞬间我们像是孩子获得了期待已久的糖果那样充满欣喜，不管这个消息的价值对我们来说是怎样的。当然，秘密需要分享，分享是秘密存在的意义。基于信任我们会把知道的消息传出去，因为“不要告诉别人”而开始，带着我们对不同人的信任而一点点的发散出去，所有的人都承诺“我一定不会说出去”，于是，我们的秘密就这样基于信任也止于信任的一点点变成秘密。

　　“宝贝，这个周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回家的路上爸爸这样问我
　　“挺好的，反正就是学习嘛，越来越适应了。”
　　“生活上没什么不顺心的事吧，有事可得第一时间告诉爸爸哦。”自打我住校以来，爸爸担心的最多的问题就是我生活自理能力，的确，对于一个第一次离开家自己生活的人来说家长担心是很正常的，况且是我这半离开家的读法。
　　“爸爸，没事儿，每天学习的时间占据了生活的一大半，哪有精力去理会别的事情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把妈妈来找我的事隐瞒了下来，尽管爸爸没有阻止我和妈妈见面，可是我还是无形间感觉到了因为分开因为各自新的家庭而让爸爸显出的些许不快。或许妈妈来见我只是出于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念想，但是我还是要顾及爸爸的感受。
　　“这个周你放假，刚好妹妹也有时间，咱们一家人出去郊游吧，也当给你放松放松。”
　　“好啊，刚好我也好久没有去野外了，正好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所有经历过繁重学习任务的人都应该能体会每日伴着墙壁入睡也随着墙壁苏醒的校园生活，难得的放假难得的休息当然要好好把握。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今天回去咱们就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就出发去郊游。”

　　清晨的阳光是最好的闹钟，暖暖的光线调皮的撑开你的双眼，伴着新的一切开始新的一天。
　　爸爸滔滔不绝的给我们介绍沿途的风景，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这短暂的假期，繁重的学习压力根本不允许我这样惬意的出来走走。
　　“苏岩，你应该多出来走走，天天在家可不得闷坏了。”这是阿姨的名字，可能是因为爱，每次爸爸叫这两个字的时候我都觉得是温暖的。
　　“这不是紫墨还在家呢嘛，等两个孩子都出去读书了我就轻松了。”
　　“妈妈，这话说得像是我和姐姐拴住了你一样。”紫墨还是那么调皮，尽管只有一岁的年龄差。
　　“阿姨，要不等紫墨高中也去我的学校，这样我们就可以每周一起回家了。”
　　“我觉得可以，以后咱们就只跑一趟就可以把你们都接回家了。”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们四个已经像真的一家人一样融为一体，爸爸对妹妹和对我没什么差别，同样的，阿姨对我也是一样，甚至因为我不住家里的关系对我的关心有时甚至超过了妹妹。
　　“就你们最会安排，不过还好我乐意。”这话说完我们都笑了。

　　[张紫墨]
　　当我们在感慨过去某段时间是最好的时光的时候，并没有期待它挣脱时间轴的束缚来到现在，重新发生或者继续发生。如果它忽然站在眼前，我们大概也会手足无措。那段时光我们爱，却不再需要。我们只想在孤独的时候，凭借记忆对它意淫一番，假装还在它的怀里。

　　回来的路上姐姐好像有些不开心，和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姐姐，怎么了？”我把问题编辑在手机上递给她看，可能是因为长大了，我们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暴露给爸爸妈妈看。
　　“紫墨，你说，咱们现在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很好啊？”
　　“肯定啊，姐姐，咱们一家人现在多好啊，叔叔和妈妈那么亲密，咱们俩这么要好，说实话，好多真正的姐妹也没像咱们这样呢。”文字最大的硬伤是生疏，隔着冷冷的手机屏幕，说实话，这样的对话显得有些突兀。
　　“我也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突然想到了我的妈妈，虽然她做了对不起我和爸爸的事，可是越长大越觉得妈妈是不可代替的。你别多心，我这么说不是说阿姨对我不好，可能就是血缘的关系吧，有些东西是注定割舍不了的。”这行文字让我想起了爸爸，我也知道，就算叔叔对我和姐姐没什么区别，有时甚至对我的关心多过姐姐，可是爸爸就是爸爸，就算他不开心了骂我两句，过一会我也就没事了。
　　“姐姐，听你这么说，我也有点想爸爸了，你的妈妈虽然不在你身边，可至少你还知道她的消息，可我的爸爸也就去世了。”死亡可能是一个好的说辞，我们怀念的东西要么是因为得不到，要么是因为得到又失去了，只有死亡，不管曾经它是多么的让你舍不得或是憎恨，在和死亡碰撞的一刹那，就什么都不重要了。想念的时候，可以去坟头烧几张纸说几句话流几滴泪，不过这些都是做给活人看的，表示我们没有忘记。
　　“我妈妈那天去学校看我了，别告诉他们。”
　　“真的啊，那挺好的啊，你不是一直也想见见妈妈的嘛。”
　　“可是我总觉得瞒着爸爸不好，但是又不想让他知道，毕竟是妈妈不对在先。”
　　“那就不要说啊，这样对大家都好。”
　　“紫墨，你知道你妈妈以前的事么？我是说在和你爸爸结婚之前的事。”
　　“什么意思，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别多想，我也是那天听妈妈说了一句，说你妈妈以前就和我爸爸认识，我猜想可能是朋友，只是后来想想，要是朋友的话我妈为什么要给我说啊。”
　　“这我倒没有听过，而且我认识叔叔的时候就是妈妈带我来你家的时候，要不我回去问问妈妈？”
　　“算了吧，这么突兀的问阿姨肯定知道了。”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反正我也好奇，姐姐不要担心了。”

　　很多时候，人是后知后觉的动物。有人离开才发现其实自己离不开他，咽下了食物才发现自己最近正在减肥，付了款才发现这件衣服自己并不很喜欢，赴了约才发现这场饭局的氛围并不适合自己，和周围的人说一件事才发现自己曾经答应过某个人要保守秘密，看到别人的表情才发现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有点伤人。无意间听到某一句话才发现，有些事之间存在一定的联系。
　　比如妈妈，比如叔叔，比如妈妈曾经爱过最后却没能在一起的男朋友。

　　[陈梦舒]
　　好奇应该是人类的本能，在未知某一件事之前，哪怕其中的人或物和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也不会觉得不妥，但是一旦知道了，哪怕只是一点点，我们都会迫不及待的想了解完整的故事，哪怕故事最后和我们完全没有瓜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学习压力过大还是自身体质原因，这个月例假竟然没有按时来，于是约了阿姨一起去医院检查。
　　到达医院的时候，阿姨已经在门口了。
　　“阿姨，等很久了么？”学校过来的路上堵车了，因为是自行请假出来，所以不像平常爸爸开车来接我那样方便。
　　“也没有，我今天也是自己坐车过来的。”
　　“爸爸不知道吧？嘿嘿，这种事，感觉和爸爸说有点不好意思。”和爸爸再怎么亲密可毕竟是女孩子，有些事始终不好说。
　　“傻孩子，这种事哦肯定不会和爸爸说，虽然也知道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只是阿姨带你来肯定比爸爸方便嘛。”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突然想到了妈妈，在还没有经历例假之前，但凡一点点不舒服妈妈肯定带着我往医院跑，有时候甚至只是小感冒，可妈妈还是紧张地不行。

　　“医生，孩子这没什么吧？”阿姨询问医生的表情是紧张的，看得出，她是真心的担心我。
　　“家长放心，孩子还小，这属于正常现象，应该是最近学习压力大生活有点不规律，加上毕竟是孩子嘛，经期推迟或提前是很正常的，回去吃点维生素E就好了。”
　　“那就行，孩子在学校打电话说不舒服，在家里可担心死了。”她越来越像妈妈，会和医生拉家常，或者说，她本来就是妈妈，只是在和爸爸重组家庭之前是紫墨的妈妈，现在也在担任我妈妈的角色。
　　“家长别担心，回去注意饮食，平时适量的运动，青春期的孩子这都是正常现象。”
　　“那我就放心了，谢谢医生。”

　　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阿姨的表情变得轻松，这种细微的变化是真切的。
　　“梦舒，想吃点什么，难得出来一次，咱们去逛逛吧。”
　　“阿姨这是帮着我以检查身体的名义逃课啊。”
　　“我还不是觉得你平时回家少出来透透气嘛，既然请假了就好好放松一下嘛，医生不都说了你是因为最近学习压力大嘛。”
　　“好好，那咱们今天就好好玩一下，不过可不能让爸爸知道。对了阿姨，要不要叫紫墨出来？”
　　“她在学校，现在出来也不方便吧，没事，就咱们两个也可以啊。”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在我旁边的阿姨像个小孩子，因为紧张的事得到了解决心情变得愉快就想着庆祝一下。我想爸爸是明白这点的，也是爱着这点的。
　　这一刻，我真希望我们永远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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