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刀

作者:遂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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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禅



      寂静,窗外阳光慢慢挤进来,湿气上浮,空气愈发沉闷。

      宋子书缓缓从寂静中醒来,猛然从床上坐起,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抬手拿起桌上的热茶只抿了一口。

      她依稀还记得之前楼下有刀划过脖子的声音,正要悄悄查看时,竟被一个稚童的声音震晕了。

      那深厚的内力裹挟着的声音,不应出自稚童之口。除非,她是杀手堂下的魔音部。

      想到这,她却是一阵后怕,自己竟是毫无防备的躺在这里,躺在杀手堂的人眼皮子底下。

      隐约间听见屋内烧水的声音她方才慢慢醒来,却是不见人影。只有一杯冲了三道,香气四溢的热茶。

      宋子书平复了心情,透过纸窗户看见外面稀稀拉拉的人影晃动,开始担心韩宿和自己正在赶过来的女儿。

      ……

      破旧的木窗被风吹的一开一合啪嗒啪嗒发出声响,惹人心烦。

      但是坐在窗前的人却似乎是没有听到般,韩宿看着天边火红的夕阳。

      他就那样坐着,看着远处天边。似是在回想什么,又似是在忘记什么。

      今天没有买到花满楼的好酒,也没有如愿看见家里给杨树撒尿浇水的老头。

      之前小镇上下了雨,这里却是依旧干燥炎热。

      屋子里却自透出一股幽凉,仿佛被韩宿那颗难以热起来的心所感染。

      韩宿从未担心过师父,即使他手里有天下人眼馋的鬼刀。

      但他却知道,没有人会傻到照这样一个天下第一刀讨要自己不可能拿的到也不可能保得住的鬼刀。

      这便是高手的好处吧,但韩宿却是突然觉得,这却是高手的代价。

      ……

      融融暮色里,小镇上又下起了雨,街道冷落,仿佛发生什么大事情彻底爆发后的死寂。

      死一般的沉寂中,终于传来一点异响。只见街道上一匹白马和一位白衣女子。马步迈的很细,踏在青石板上,蹄铁连珠般脆响。

      愈来愈近,到了客栈门口,马蹄声停了下来,但是马上的人却没有下来。看着禁闭的大门,似是皱了皱眉,便又打马向远方赶去。

      街道上,店铺门内几道隐晦的目光也从那一人一马身上移开。

      几道目光移开的同时,北落松了口气,那种被锁定的感觉让她遍体生寒,却还忍不住冒冷汗。

      ……

      韩宿靠着枝干虬生的古胡杨树的高地上,看着低处后院垒起来的坟墓,没有墓碑,没有祭祀品,就那样一个孤零零的坟头突兀在后院。

      他总以为自己会先被这老头弄疯掉,没想到世事无常,老头竟然先死了,而鬼刀也不知去向。

      虽然始终不肯相信,但是韩宿还是忍住了扒拉老头坟头的冲动,想到老头生前一直嫌弃自己话多人烦,这次就安安静静的满足了他吧。

      想到这里,他扬了扬脖,将葫芦里自制的假酒一饮而尽,看着那戈壁上的残阳彻底落下,带走那几片枯红的胡杨叶,也无声带走自己脸上最后一丝光辉。

      ……

      师傅曾说,那把刀是江湖里最好的刀。
      还说,自己是江湖上最快的男人。

      ……

      但是现在,江湖第一刀死了。
      本该在师父手上的鬼刀,也丢失了。

      如今江湖人都在找这把刀,今天杀手堂已是出现,七星门的人应该也不远了。韩宿思绪万千。

      不知道静静地这样坐了多久,天色将晚,远处师父的坟冢已然看不清楚。

      韩宿也还是背靠着古树,也还是目光飘在天际,月影像是不知被什么按在地上死死不动。

      “敢问可是天下第一刀?”清脆的声音带有一丝不确定,如鸣佩环亦如出谷黄莺。

      韩宿的右手手指徒然轻握,却再也不见了动静。少年在心中叹了口气,侧目,不禁又把气吸了回去。

      来人是个姑娘,只见的这关外黄沙满地,她却偏一袭白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月光撒在她的脸上,竟亮不过她的双眸,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干净利落的短马尾,不施胭脂亦不轻浮,英气飒爽,丝毫不输白天见到的那些名家正派子弟。

      只是少年旁观过许多场生死之争,也应过许多场决斗。见过无数双握刀的手,但却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手。

      像是被静心雕琢的羊脂美玉般,修长白皙的手指牵动,丰盈而不见多肉,纤细又不失风骨,春葱般的柔夷,缭乱了那一向心如止水的少年。

      韩宿看呆了,他本不该忘记他见过这双手,这双天下男人都不会忘记的手,他本不该忘记这双手和宋子书的是一样的,可他就是看呆了,便就是忘记了。

      “诶你倒是言语呀,”见少年怔了怔,没有说话,她微皱眉头,亦是风情万种,“之前也没见听谁说天下第一刀是哑巴啊。”

      “没有人能挑战天下第一刀了,”他回过神来,兀自嘟囔着站了起来抖了抖双袖,拍拍屁股上的灰再摸摸自己的刀,“要战,便明日。”

      少女咬了咬嘴唇,走了。

      看着少女牵着马走远,韩宿用手简单擦了擦脸上的灰,慢慢回到了屋子里,也不见洗漱,便把自己放到床上,像是被人操纵的傀儡般失了心神的躺在那。

      月影浮动,今夜无眠。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位僧人一手降妖除魔杵,一手一支枯萎的花,嫌弃的弹脚踢了踢门,木门不堪重负似吱吱呀呀地开了。

      无禅看见了院子里月影下如狼般闪着精光的双目。

      “这死双眼皮指不定哪天就给你割了,”胖僧人嘟囔着“还不帮你累死累活的老师叔接杵。”他哼哼唧唧的跟着韩宿坐到床前。

      “这是你要的荼蘼之花,”胖僧人看着有些落拓的少变,不禁抿了抿嘴,把杵轻轻放到墙角,背着后院的墓对叶知寒说。

      “我佛有云,荼蘼花开代表女子青春已逝,也意味着一段感情的终结。爱到荼蘼,生命中最灿烂、最繁华也最刻骨铭心的爱即将失去。此花是是美丽与灭亡的共同体,即‘死亡爱之花‘,而此花亦是轮回之花……”

      “这个这个佛语有云呐,花开荼靡,这荼靡花嘛又日彼岸花,”胖僧人被看的后脊骨发凉,悻悻地看了眼他的老师弟“此花白质而柔软,见此花者,恶自去除。此花有生有死的境界好比此岸,超脱生死、无爱无恨的涅槃亦为彼岸。”

      忍住脸部肌肉抽动的韩宿,抬头盯着无禅师叔,咧了咧嘴。

      无禅被看的全身发毛,记得上次自己废话就是被这小师侄无情的从那破木窗扔了出去,想起来便又是一阵后怕,感觉加快语速,一句话就总结了出来。

      “好吧好吧,此花可护人渡过轮回,只要死去不到三年,此花便能让其死而复生,能救这老头,就也只有这花。”

      无禅说完顿了顿,旋即渣了渣嘴,把手里那花丢给韩宿,画风又一转。

      “看这花比你师叔金贵是吧,没用!死的!”

      “阿迷陀佛,此花只生在有缘人将死之时,存活不过七日”无禅擦了擦汗,看着韩宿连忙托住枯花的小心翼翼,不禁撇了撇嘴,“贫僧看你倒是颇有道缘,不如就于此地自裁,救你们家老头一命,如何?”

      韩宿点了点头,“实在不行也只有这样了。”把花用木头匣子存放好,翻身上床不再管这疯子。

      “呃,”胖师叔僵在那,“你看这师叔也好不容易来一趟,给你师叔找个地儿睡呐。”见这不孝徒侧过身面对墙壁不予理会。

      “好你个狗东西。”僧人坐到韩宿床沿,踢掉鞋竟也靠着韩宿躺了下来。

      韩宿背后一阵凉意,知道今天是睡不了了。

      要不我和你说说你师父和那把刀吧,”僧人似乎也不想睡。“这刀啊……诶诶诶。”

      韩宿叹了口气翻身坐了起来,拎着几百斤的无禅便来到院子里,给他倒了碗酒。

      ……

      无风的荒漠上,似乎一切都静止了,甚至是天上的云和月。

      一条蛇慢慢游了过来,竟也不丝丝的吐着蛇信,无声无息,小心翼翼地游着,像是生怕打碎这长久的沉寂。

      突然,它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尾巴游到了自己的前头,瞳孔微缩便又彻底散开,没了意识。

      沙子里的女人撇了撇嘴,把刀扔到一边,手又缩回沙子里沉沉地睡着了。

      一切恢复如常般宁静。

      ……

      “你师父年轻时候几两黄酒下肚跟我吹过,”无禅看着那碗掺了酒的水挑了挑眉“说这刀可是西域天上掉下来的石头所炼。

      “当真?”韩宿皱了皱眉。

      “是啊,”僧人看了看天边已隐隐约约泛起了鱼肚,“把那个,那个花拿出来泡了喝,洒家便与你细细说道。”

      “放心,那花已然是枯死了,”和尚看着韩宿犹豫半天,拍了拍自己的光头脑袋,“也就给我们喝最多提点神。”

      韩宿也不多说拿出木盒,打开捻了两片花瓣给他。

      无禅翻了翻白眼,接过花瓣手动捻成粉末混到装了两碗假酒里面。硬塞给韩宿一碗兀自喝了起来。

      “那刀?”韩宿不情愿喝了一口自制加花掺水的假酒,继续追问道。

      “这你也信,”看着少年这般认真,他不禁讪笑道。

      “还有人说是由皇宫里精炼的玄铁打造,甚至有人说是在月圆之夜以刀为引,以万名穷凶极恶之徒之血为祭在刀里封印了魔鬼。你信?”

      “哈哈,但还真就有人信,”见少年又认真摇了摇头,僧人有些得意,却又悻悻道:“因为谁都没见过这把刀,因为,江湖人都知道,真正的见到这把刀,就离死不远了。包括,刀的主人。”

      “你师父年轻拿着刀时候那个狂啊,谁都瞧不起。”见少年似乎在回想什么,僧人看向后院里,老头尸骨的方向,眨了眨眼,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些年少青衫薄肆意的日子。

      那个时候老头还不是老头。一身青衫,一匹骏马,单枪匹马一路从江南走到了漠北。

      力斩七星之首,三进三出杀手堂。但凡走过,必有传奇留下,一时多少青年才俊因仰慕而步入武道,加上飒爽英姿,又有多少未出阁的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

      可是如今,当真是时也命也运也啊。

      遥想当年他和鬼手北森那一战,也不知令多少江湖人神往。

      “鬼手?”韩宿的双眉拧的更紧了。

      “与我无关,”无禅似乎不想多说这个,“你知道那老头的刀到底去哪了吗?”

      “不会你自己藏起来了吧?”

      见韩宿摇了摇头,无禅皱着眉头看着韩宿。

      “师父让我去南边找他几个朋友叙叙旧,”韩宿也带着几分不解,“我也不知我和他们有和好叙的,但是师父就是硬要我去,回来便是听闻老头已死。”

      “难道,是他知道自己要死”从悲伤中回过神来,韩宿理性分析后却是更加疑惑。

      “真的?”无禅还是不相信。

      韩宿不想再多废话,站起来想回床上再躺会。

      却又缓缓坐下了,他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力似乎越来越弱。

      这是一个刀客最怕的事情,韩宿看了看自己面前碗里,又看了看对面的师叔。

      无禅却是不敢看向那光彩依旧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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