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刀

作者:遂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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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刀



      漠北,塞外,宁镇,花满楼。

      漠北以景闻名天下,江湖上的人皆以漠北为豪气孤勇的象征。

      宁镇背靠着荒漠,来来去去的人多了,便也就有了客栈——来者居。

      客栈掌柜是个驼着背的胖子,站在柜台里笑着迎送来往的每一个人,仿佛他只会笑,没有悲伤。

      没有人知道掌柜的叫什么,只知道他经营的花满楼的酒是这北边最烈最醇厚的。

      你要是问小镇子里的人掌柜是哪里来的,连八十岁的老人都会说打小便和老板家有来往,小镇不大,每个人多少能攀上一点亲缘。

      来往的江湖人爱喝酒,客栈的一楼便成了酒楼——花满楼。

      江湖人喝酒,自然是要聊天的。

      “听说过没有,天下第一刀被人杀了……”

      此话一出,便犹如平地惊雷,顿时,酒楼里炸开了锅。

      “被谁,还能有谁,肯定是身边亲近的人。”

      “也是,否则……”

      “那他手里的鬼刀呢?”

      “不见了踪迹,要是找到了我就也是天下第一刀了。”

      “醒醒吧,做什么白日梦呢……”

      ……

      酒楼角落里一人独自坐着面对着墙,听到这些言语,身子一僵,手里的酒碗险些掉到了地上。喉咙里像是有什么要喷薄而出,但是却又没有作声。

      他正是旁人口中亲近之人,天下第一刀的关门弟子,也是开门弟子,韩宿

      韩宿没有作声,只是稳了稳手,狠狠吸了一口气。抬起手中的烈酒,饮尽。

      以手掩面,只觉烈酒灼喉肠,泪却湿了眼眶。

      倏的起身站起,却又轻轻的放下手中的酒碗和捏变形的银子,出去了,酒馆老板依旧笑着欢送了这个背影有些落拓的少年。

      步子有些凌乱,但韩宿就这样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空气微凉,还有他的心,也是冷的,但是明明刚才的酒还在灼烧。

      不知不觉,韩宿来到一个后院的门前,莫名其妙被人指使般推门迈步进去。

      破旧的院子中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人,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具象到浮夸的刀,与这院子的衰败气息格格不入。

      但院子里那人就那样站中央,仿佛他就应该在那,又仿佛在等着韩宿的到来。

      韩宿站定在那人的面前,怔了怔,方才想起,对面这人要和自己决斗,时间便约在今天。

      韩宿垂下头看见了自己的手和手里的刀,苍白的手,漆黑的刀。他闭上眼睛,仿佛看见,地上的土,会是鲜红的。

      “你姓雷,雷云。”

      “是。”院里那人似乎不怎么爱说话。

      “你要和我决斗?”

      “是。”他手里的刀微微颤抖着,像是忍不住下一秒就要看见血。

      “其实我不会记得的…我回去的路上就会忘记…”韩宿不经意的打量着对方。

      酉时还没有到,但是韩宿突然觉得拔刀的时间到了。

      “我知道。”雷云答道。他知道什么?对方会忘?还是对方会死?

      两个人都没有拔刀,但又都没有再说话,不知道是在等对方先拔出刀,还是在等酉时。

      “有人花钱雇我杀你。因为他们怀疑你拿了鬼刀。”雷云忽的打破了沉默,“当然,你要是交出那把鬼刀,再自缚手脚,我或许可保你一命。”

      “你还不够格。”韩宿说话见随意瞟了瞟院子边的刻漏,这是这荒凉院子里唯一精细的物件,除了白衣人和他的刀。

      刻漏里的水细细流着,似乎没有人在乎。天空中突然下起了绵绵细雨,不是很大,却让人无由的心生烦恼。

      “不够资格,哈,我已经十几年没听见别人对我说这话了,”雷云看着对面的人冷笑,仿佛已经在看死人一般,“我,不够资格?”

      “因为你会先死。”对面那人并不在意雷云的神情,漫不经心的回答。

      白衣人还是冷笑,他拔出了刀,“死吧,”话音未落刀却已至,韩宿却仍未动。

      雷云知道,拔刀意味着一个人的死亡,而几十年来的自信与实力告诉他,那个死去的人不会是自己。

      两个人似乎已经消失,只有两道刀光在半空中相撞,迸发出星星火花,却又瞬间湮灭。

      然后,便也就没有了然后。
      他拔刀,于是有一个人死亡。
      一切回归平静,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世界上,似乎唯一的证明就是那还未凝固的鲜血,和一道纤细的还汩汩往外冒着滚烫鲜艳的血的伤口,和之前的两道耀眼的刀光。

      雨停了,一道道阳光照到凄冷的院子里。

      韩宿,站在院中,刀,在鞘中。

      漆黑的刀,漆黑的刀鞘,只是一把普通的刀,却看着让人心寒。

      他没有离开,默然望着远方,漆黑色的眼眸似乎盖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悲伤?兴奋?亦或是喜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是在原地站着,不动。仿佛事情还没有结束,仿佛那个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的人还会提着刀再爬起来。

      就这样安静了许久,墙外忽又传来一阵脆如银铃般女人的笑声。

      “还没死呢,”那人已经来到了他面前,不施粉黛而面如朝霞映雪,像是往常关心自家小弟般的语气熟稔说道,“回家吧。”

      韩宿只是抬头扫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半盏酒,抬头一饮而尽。

      那女人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说道:“你不怕酒里有毒?”

      韩宿摇了摇头,“我师父曾说聪明人从不会辜负了美酒和美人。”

      说着他们跨过地上的人,好像地上的那人已经消失一样,不再能吸引半点目光。

      “哦那,你是聪明人?”那雍容矜贵的妇人微笑着反问。

      韩宿没有再说话,径直往外走去。

      他们一起走在巷子中,那女人微微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这年过半百的洛子书。”

      “玉手妙人可只有一个,”韩宿仍然看着脚下的路,仿佛这世间他便只关心这条脚下的路。

      “天下的男人,甚至是女人,都决计不会忘记那双完美的手,不是吗,师娘。”

      那看似还很年轻的妇人沉默了,仿佛少年提及了什么她不愿提及的事情。

      突然刀光闪过,一道劲气带起了女人的碎发,却倏的又消失了,还有那片碎发还在不知所措的摇摆着。

      宋子书顿了顿,拧紧了双眉,“我只当你和你师父一样,不轻易拔刀。”

      韩宿的刀已入鞘,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往前走。突然宋子书眼眸微缩,鲜红的血喷泉般从地下涌出。

      宋子书背后冒出了冷汗,兀自喃喃道,“我不该忘记杀手堂从不单行的。”

      说着又跟着韩宿回到了酒楼。

      酒楼的人似是都换了一批,但却仍然和之前一样热闹,各路英雄随意地拼上一桌互相吹牛,说着趣闻轶事,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好了,我先上楼休息,”见韩宿不问,她接着说“我等我女儿,她到了我们再一起拜访罢。”

      “等等,”韩宿认真的看着宋子书,“他们所言可是真的?我是说,你是否亲眼所见”

      “你也有不确定的时候?”宋子书看着面前这位平素淡漠但现在竟有些紧张的少年,也开始严肃了起来,“是的,是我亲手埋的。”

      韩宿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悲凉,却稍纵即逝,便又恢复了平常波澜不惊的宁静。但是眼神了又多了些东西,是怒火还是惆怅,没有人知道。

      “放心,就冲你这一声师娘,我也要活到那时候,”她似乎又看出了少年人的担心,她又接着解释道:“况且,我也不只是个女人。”

      说着她上了楼。韩宿冲着她的背影点了点头,但依旧没有动。直到楼上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他才转身走向酒楼老板。

      一楼酒堂依旧是热热闹闹,至于为什么这么明显的惨叫会被这些爱群管闲事的江湖路人给忽略,甚至连眼光都懒得给的怪异。店里的人不关心,韩宿自然也不想关心。

      驼着背的掌柜依旧热情笑着,只是他的腰,弯的愈发过分,似乎是几十年来被繁重的劳动和事务压弯了身躯,只剩下愈发驼着的背和永远微笑的脸。

      和往常一样,掌柜从柜台下拿出一坛酒,和一包茶叶。

      但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给他,而是对面前这位年轻人使了使眼色,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方才给他。

      见面前的少年只是对他笑了笑,接过酒和茶。

      他不禁急着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老板十年来第一次这副作态,便又引来了韩宿的微笑。

      韩宿将铜板交给老板,转身走向其中一桌,随便找了空座坐下,对身边的人笑笑,“我请你们喝酒。”

      整个酒楼顿时安静了,似乎这位刚刚成年的青年一句话盖过了整个酒馆。

      “喝,”韩宿似乎并不在乎,一坛子酒匀了两桌,自己却用冷水泡了一抓茶叶兀自喝了。

      其他人也莫名其妙跟着喝完了面前的酒。

      喝完了酒,所有人慢慢放下了碗,手慢慢握向自己的刀,没有说话。

      突然,刚才喝了那酒的两桌人七窍流血,无声的倒下了。

      酒馆里的人不约而同般刷的腾空而起,在空中铿锵拔刀,刺向韩宿。

      韩宿只是站在那里,拿着茶杯,不动。

      待到刀光快点到韩宿身上时,韩宿动了。

      拔刀,刀光一闪,在空中顿了顿,入鞘。

      漫天的刀光瞬然消失,空中的人全都跌落到地上,不再动弹。

      但韩宿似乎并不在意整个酒馆的刺杀,没有低头看地上的人,也没有看之前中毒的人,而是微笑着走向了酒楼老板。

      “他们不是好人,”他看着酒馆老板驼的更深的背,颤抖的手和恐惧的双眸,“好人是决计不会糟蹋别人送的好酒的。”

      “你不要害怕,”看着依旧缩在柜台角落哆嗦的驼背老板,他接着说,“毕竟,杀手堂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不是吗?”

      他依旧是微笑着看着老板,老板却慢慢直起了腰,仿佛那驼了十几年的背,让他一句话给治好了。

      眼神里被生活磨灭的光芒又重新亮了起来,之前颤抖的手里不是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酒店老板稳稳当当站了起来,摆脱了整天笑脸相迎的身份,他犹获新生,一脸的冷傲,“我自认刚才没有破绽。”

      “十年前,”见那老板又微颤了一下的手,他不笑了,看着老板认真的说,“我第一次进这酒楼那年。”

      “十年”老板微叹,“看来,为了你,白白我浪费了十年的时间。”

      “镶满宝石的匕首杀不了人,”韩宿依旧认真的看着店主,“十年前你拿着这匕首时便已是死了。”

      说完,手起,刀落,镶满宝石的匕首掉落在地上,用它的主人却是连刀都未曾拔出来。

      “做了十年的安分生意,你本不该死,”韩宿只是看着那匕首夺目的钻石,“奈何你要在酒里下毒,平白害死了那么多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可笑可笑。”声音不大,但是这尖锐的女生格外的刺耳,明明声音听起来是稚童所言,却又摄人心魂 。

      “何事?”另又有一男声不知从何方传来,“竟如此可笑。”

      “你看此人,先是杀了江湖上最直爽的奔雷手,接着杀了可爱的土地老头,再接着杀了酒楼里喝酒的各路英雄豪杰,和安分守己的酒楼掌柜,”那女声接着话继续说道,“他倒反说他人该死,你说可笑不可笑。”

      “可笑,确实是可笑,”那男童应和道,“只是这人难道已无羞耻之心?”

      这两个童声一唱一和,韩宿却也不搭话,只是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眼帘低垂,似是颇有兴趣的在认真听着这似乎颇讲道义的对话。

      那两童声似是觉得屋里这人也不反驳,也不争辩只是这样听着也不搭话挺没劲的,索性便也不再做声。

      “雷云的刀,确实比这些杀手堂的人都要快,”韩宿觉得到时间要回家了,“但是你们不该用他的家人威胁于他。杀人的手不该犹豫,杀人的刀也不在那个时候退却。”

      说着他站了起来,踏上了二楼,那童声却似乎是消失了,不再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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