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刀

作者:遂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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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刀



      是夜。

      月明,无风

      “不要枉动气力了,”无禅看着自己眼前的酒兀自喃喃道。

      “你师叔这些年来天下奇毒识遍,却只有这荼靡花毒,连你师父都解不了,中此毒者,不出一日便会丧命。”

      “你怎知师父解不了?”韩宿却是相信了这个刚刚骗了自己的人,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没了呼吸。

      “我不知道。”无禅一脸茫然的坐在那里“为什么呢?”

      “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毒药没有教我,”韩宿也不问为什么,却开始关心这种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没有了。”无禅似乎有些痛苦,“真的,没有了。荼靡本就是末路。”

      “好。”

      一个好字出口,韩宿便也就不再言语。

      “你就不问问师叔有没有解药吗?”无禅看着眼前瓷碗里荡漾着的月,仿佛在自言自语,“只要你告诉我,那把刀在哪里。”

      韩宿却是闭了嘴不再回答。

      “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无禅近乎哀求。

      “如果没有鬼刀,我们七星堂是决计没有底气挡住北落门的。你们师徒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决计不想加害你们。”

      “所以我们师徒两人,被你一人下了一次毒?”韩宿依旧直直地盯看着他,身体却似乎不能动弹。

      “我没有,”无禅猛然站了起来,对着韩宿大吼了起来,但似乎想了什么,又突然坐下,“我没有……”

      “不,”韩宿只是轻轻的说,放佛全身的气力被抽走了般,“是三次……”

      “只要你把刀给我,”无禅没有再去否认,“我便能向长老求得解药。只要能拿到刀。”

      “你走吧。”韩宿闭了眼睛,不再言语。

      无禅终于定睛看着韩宿,一回头,冲了进了黑暗中。

      看着宽大却灵活的背影,韩宿只是轻轻的道:“小心。”

      “依我看,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无禅刚走却是又出现了一个稚气的声音。

      “难道刚才那蠢僧人未曾骗了这人?”又一个稚嫩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

      “可能是因为他也骗了那个蠢僧人罢。”又是这两位稚童一男一女,一唱一和。

      大门倏的开了,门口站着俩四五岁的小娃娃,那女娃一头飞仙髻,两侧结着高鬟,男童则是梳一个小辫子晃来晃去。

      小嘴小鼻子加上可爱的婴儿肥如同捧在手上的瓷娃娃般,身穿着大红棉袄,又像书里的两位小门童。

      如果不是刚才发出那样尖锐瘆人的声音,旁人皆会忍不住上前捏一捏那白白胖胖的小脸蛋。

      那两孩童边说着边走到了韩宿面前来。

      “大哥哥……”

      知音忽的话音一变,这样的人畜无害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想要同意她说的任何要求,甚而这要求无理过分。

      “我们可最喜欢刀了,可以把刀交给我们吗”

      韩宿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个小娃娃,笑着并不搭话。

      “哼,他已是中了荼靡花毒,”那男童却是不以为然起来,“末路将至,还啰嗦什么。刀,给我们,给你留个全尸。”

      听着两个小孩稚嫩却又满满威胁之意的落差感,韩宿仍旧是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仿佛整个人都僵住了。

      突然又是一生苍老的咳嗽打破了这诡异的场景。“两位小娃子,你以为你们面前的少年真的中毒了吗。”

      两人抬头,发现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皮包骨的手里拿着一把二胡坐在墙头,摇摇欲坠般,仿佛只要有风吹过来,便随时会从墙上摔落下来。

      就是这样一位弱不禁风的老头,却引来两个孩童一阵皱眉:“张老先生,你……”

      “且不说三十年前,十年前你们便是又用过此毒,你当只有你们知晓这荼靡之毒”老先生咯咯咯的笑了。

      张圣书,本是个老实本分读书人,考取了些许功名,却因为不会讨好他人巴结官员,便也被排挤。

      仕途不顺的他一死心便也罢了官,当起了教书先生,因为通晓四书五经人伦常纲也曾以其文闻名。许多富家官人都将自己的子弟送到他的私塾,也望沾点文曲之气。

      富家子弟自然也是比平民百姓要嚣张得多,加上张圣书本也寡言少语,便经常被孩子们拔胡子画鬼脸。

      他也曾梗着脖子红着脸找到那些富家子弟的府上,通情达理的便也就冷冷的让管家拿几两银子便打发他,甚而有些蛮不讲理的连门都不让进,像是赶狗般驱赶他。

      但他本性懦弱,是个本分读书人,便也就这样忍了下来,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天他最为喜爱的那个勤奋聪慧的小女孩,在回家路上被几个富家子弟推到河里淹死之后,张圣书便是变了。

      小女孩死后,因为富家子弟狗官勾结,县令竟在公堂上直接宣判他们无罪,在堂上旁听作证的张圣书愈发沉默。

      就在被宣判无罪的第二天,那几个孩子们照常来上课,人们却发现他们被一把二胡的弓割了喉咙。

      后来县官死于一把薄刃之下,人们都知道,是张圣书的二胡弓丝。

      虽然周围百姓被那县官欺凌压的够苦,纷纷感谢。可官方还是通缉了张圣书,从此张圣书匿了踪迹。

      但是杀官案也轰动一时,官场人人自危,竟也掀起了一股子廉洁风。

      一时是侠义还是残忍竟也争议不休,但几十年过去,人们大都忘记。

      毕竟,没有一个话题值得江湖记住几十年。

      知音惊愕这几十年未曾出现的张老头竟会出现在这也惊讶于这老头竟知晓个中细节。

      这但是令她更惊讶的是面前这位镇定自若的人竟没有中毒,看着他手里还没有放下的刀,和正微笑着的韩宿,他们一阵后怕。

      当即转身,一声“告辞”。便是夺门而出,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嘿,可真是两个怂娃子。”那老头不知何时轻飘飘的落在了韩宿面前,站到了之前那连个瓷娃娃站的位置,“他们跑了,便是我与你讨要了。”

      “想不到,张老先生也觊觎这破刀?”

      “对,我需要它,这个江湖黑暗的太久了。”

      “哦”

      旋即张圣书陷入了沉思,如同陷入了江湖般。

      “那时的江湖,北有天下第一刀,西有剑无痕,南有南刀,江湖上不平事,皆有人管。”

      “那时,你骑马走到哪里,仿佛都是艳阳天,红妆名动天下的舞姬,天下人津津乐道的是非,负箧曳屣的流浪说书人。”

      “山上的劫匪,也知劫富济贫,甚而那些狗官,亦是不敢硬性明面压榨。”

      “只是,我老了,没想到江湖也跟着老了。”

      “所以,我要这刀,我还要再年轻起来。”

      “世上不敢杀的狗官,我来杀,天下不敢妄自评论的是非,我来破。”

      张圣书愈说愈发激动,脸涨得通红,双眼散发着光芒,仿佛一片光明,只要自己得到了鬼刀。

      “冷静冷静,”韩宿嘴角含着笑,抬起手冲张圣书压了压。

      “听闻张老先生以前授课喜欢以事喻理。我这里也有个几十年前的故事,不知道先生可否和我说到说到。”

      张圣书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旋即咳嗽一声,渐渐平复了下来,通红的脸慢慢回过苍白,微微点了点头道:“既然你我今天注定一战,请讲。”

      韩宿依旧是微微笑着缓缓的开口了。

      “也是几十年前,还是有一个私塾。”

      “有几个孩童是官户人家的小孩,他们整天不好枯燥的经书,只喜欢捉弄一个默默不说话,爱的书的小女孩。”

      “但是他们都是喜欢女孩的,希望借这个机会能让女孩记住自己的一切……”

      说到这,韩宿悄然打量了张圣书一眼,发现他开始皱眉,双眼也不似之前那般坚定。

      但韩宿没有就此作罢,又接着继续讲道。

      “但了解一个人,谈何容易,连大人的一辈子都不够。一个小孩哪能全都记得住他们的全部,于是,要是小女孩答不上来,他们便是变着法欺负小女孩,但是却并无心伤她。”

      “甚至,他们还会背着各自照顾她,当然,也仅仅是表达喜欢的幼稚手段。”

      “放学路上也是,他们照常一起回家,路上一路嬉笑打闹。”

      “但是有一天,那个小女孩自己失足掉进了河里。那些富家子弟四处求救,甚而找来了小女孩的父母。”

      “她的父母本来有能力就小女孩上来,但是那对农村夫妇看见了周围的富家子弟,又看了看自己在河里拼命挣扎的小女儿。”

      “他们没有救她,而是选择了时候告那些官人的孩子。”

      “他们确实得到了一些赔偿,但是显然,他们觉得不够。”

      “于是,他们找到了小女孩的老师,像那个私塾先生抱怨,期望那个私塾先生能帮他们争取一些或者干脆找私塾先生所要赔偿。”

      “至于后来,相比先生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韩宿说罢便闭了嘴,没有表情看着面前的白胡子老头。

      张圣书却是拼命盯着韩宿,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岁,双眼的光芒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死寂,双目没有了聚焦,颤抖的双手紧捏着二胡,指尖泛白。

      沉默了半晌,张圣书的脸青红交替。

      见张圣书不说话,韩宿又叹了口气开口了。

      “这江湖谁又曾离开过,越陷越深才是江湖,敢问张先生是这个道理吗”

      张圣书闭上了眼睛,猛吸了一口气,前胸起伏的夸张,慢慢吐出来,睁开眼,双眼却是又有了神色。

      但再也不是先前大义凛然的自信,而是想要得到的欲望与疯狂。

      “看来,老先生仍然是不打算离开了。”

      “哼,故事讲完了。废话也不多说了,拔刀吧,输了给刀,赢了我送命 。”

      “好,倒也是性情,”韩宿不想再说刀已丢失。

      “只是,你还得先解决一下蹲在角落里听故事听的认真的那位。”

      张老头一挑眉,急匆匆扭头看向院落的一角,却发现没有人,张老眉头一皱,刚想说话,却见角落里的黑影却是蠕动了起来。

      “好!”随着一声好字传出,一个暗黑的人影慢慢具现出来。

      “想不到杀手堂最神秘的暗部都来了,”那老头也并不慌张,大声说道:“今日,鬼刀老夫势在必得。但老夫也不想多杀人,虽然你并不无辜。滚吧……”

      话还没说完,张老头的白胡子断成了两节,白胡子慢慢飘下,那黑影又不见了人影。

      “……”韩宿表示很无语,你装也装的厉害一点啊。

      但要换了旁人准是大吃一惊,一届散人胡琴圣手张老先生也曾是名动江湖的狠人,却从未吃过这种暗亏。

      但是这胡琴圣手脸皮也够厚的,见只掉了胡子,飞身盘坐到院子中央,开始拉起来二胡。

      二胡之声本就悲呛,老头又催动内力暗揉二胡琴弦,那声音更是刺耳难听。

      杀手堂暗部,一向以诡异不可寻其踪迹闻名。常人纵有再好的刀,却也不可能在黑暗中乱砍。

      只是这次张老头却是坐在院中阔地拉起了二胡,只要还在这院落,必是能听见,也不管他是否捂住耳朵。

      那一声声和旋如同索命般,乱人心神,要是内力不济者,恐怕是要吐血暴毙。

      屋檐下阴影似是加重了,韩宿也不出言提醒,看戏般笑着。

      忽一道微光闪过,像是流星般划破了屋檐下的阴影,竟是一根二胡琴弦,不愧是老江湖,韩宿暗挑大拇指。

      可是琴弦却是没有任何阻碍般滑过黑暗,划下几片碎瓦,飞出了院中。

      张老头却是动了,手一抖动弓弦端头伸出一个尖刺,旋即转身用自己的弓弦刺向自己的影子,不待刺及,他自己影子里出现一道暗镖,飞向自己的心口。

      张老头一咬牙却也不躲,只是稍稍一侧身,手里的弓依旧突刺了下去,一声闷哼,血溅到了老头的身上。此时镖也扎到了老头的肩上,手里的二胡顿时落了地,竟带出一阵金属的碰撞声。

      老头撇撇嘴,踢了踢地上的人形暗影,咬牙拔下了钉进了骨头的黑镖。一时不知身上手上的血都是谁的,狼狈极了。

      “小后生,”胡琴圣手随意扔掉了手上的镖,“故事也讲了,戏也看够了,老夫尚有一战之力,拔刀……”

      话还没说完,张圣书却嘴角抽搐着匐到了地上,脸部扭成一团,丝丝的呼吸一断,只有伤口那里还汩汩往外流淌着黑血。

      “诶,尘世变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越陷越深的也是江湖,奈何先生不肯听。”

      韩宿没有在看他,似乎地上的人再也不值得韩宿再浪费半点目光。

      “魔音部,暗部,都到了,毒门也就没必要再藏了吧。”韩宿朝着天空喊道,仿佛在星空里也会有人回应他的言语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由远及近,刚刚还在天边的声音,下一刻却来到了韩宿的眼前。“有趣,把刀交出来吧。”

      “哦,”韩宿也对着来人笑道:“你不怕我手里的刀”

      “哈哈哈哈哈哈哈,”来人又是一阵狂笑,“旁人不知也罢了,我岂能不知晓”

      “也是,”韩宿点了点头,“要论下毒,天下恐怕没有几个人比得过毒王唐默罢。”

      见一语被人点破了身份,唐默似乎有些惊讶:“世界上,可没几个人知道我加入了暗杀堂。”

      “我也是惊讶的很,”韩宿接着他的话说道,“被屠全家的毒手一反瑕疵必报的性子,顶着天大的仇加入了自己仇人的门下。”

      “哼,”唐默冷冷哼了一声,“将死之人,倒是什么都敢说。”

      “那,可有说错”韩宿也不否认。

      “没错,”唐默死死盯着韩宿,“我加入了杀手堂,但是当初杀杀我全家的那些杀手也全都被我杀了。”

      “可笑,”韩宿只是不住摇头,“这个世界上还有借用加入仇人的假象来麻痹自己的人。”

      “可是我哪有什么办法”默北像是被激怒了,“我难道不知道害我全家的真正凶手是杀手堂的长老吗可是我连那些动手的人都杀不了,我能如何”

      “所以你懦弱打地选择了用别人的命去平息你的仇恨。”

      “是的,”唐默竟也不感到羞愧,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般,“只要拿到鬼刀,杀手堂当时下令的那个执事便会被处死。”

      “你的仇人是杀手堂,放弃一部分仇恨为代价的仇恨早已经不是仇恨了,”韩宿仍然没有什么情绪,“你不是复仇,你是为了自己苟活。”

      “你,”那人见韩宿点破了心里最不想面对的事实,红着脸冲韩宿大喊,“没有人不想活下去,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

      “想不到唐家最后一脉人已落得如此这般田地。我说过了,”韩宿不再看他,“苟活的人已经死了。死人是杀不了人的。”

      “口舌之争,你已经行至末路了。”唐默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你师父当初中的便是荼靡之毒,也只有那蠢和尚会同一个毒用两遍吧。”

      “那我一个将死之人,可否还能知道死于何毒啊。”

      “不错,有死的觉悟。”一代毒手慢慢平复下来,“既然刀不在你这里,我便和你这个死人说道说道。”

      “此花,的确是荼靡花,我也知晓你能解这荼靡花毒。”突又话锋一转:“但是那和尚尚且此花生于已死六十年之尸,六十年,足以让死人都看不到彼岸罢。至于你,你也算有福气。”

      “此花开尽更无花啊,六十年,不错,不错……能酿一壶好酒了。”

      “……”

      “六十年的尸体,是你们唐家老祖的吧。”画风一转,又似是叱责,“用老祖的身体替仇人杀人办事,江湖上没有你这号的人。”

      “……”唐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滚!”

      唐默没有再说话,飞奔离去,似是不愿再看见这一切,也不愿多听。

      “明天,明天我来替你收尸。”黑暗中远远的传来唐默的咬牙声。

      一切回归平静,仿佛这院落里本该有的气息。只剩下院中的两具早已流干了血的尸体。

      但是韩宿知道,今夜还未过去。一直站在门口却连这么多经过门口的高人都未曾发现的暗影,才是今晚最危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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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单机游戏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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