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后来，我等你来

　　欢繁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她想见叶星，但她迈不出一步，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着抖，脱力，痉挛。
　　她喉咙像被刺入一根尖刺，哽得难受，身体支撑不住滑倒在地，沈弈迅速接住她。
　　她扯住男人的衣服，眼神涣散，无助地喃喃道，“小弈，我动不了。”
　　“我带你进去。”沈弈弯腰，一手穿过她的膝盖窝，一手搂住她的后脑，把她抱起来，大步走进急救室。
　　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罗陆和叶星，罗陆已经冷静下来，至少面上看起来是平静的，脸上没有眼泪。
　　沈弈把人抱到病床边，欢繁的眼睛在门口就直直地看向了病床，刚被放下，她就扑到在病床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罗陆立即要伸手阻拦，沈弈摆摆手拦住了他。
　　罗陆皱紧了眉头。
　　叶星自然也是从听到门口的动静就看了过来，欢繁扑向她的一瞬间，她条件反射性地伸手去搂，但是麻醉药的劲还没有过，手上没有力气，抬不起来，她努力试了试，还是没有办法，只好安静地被欢繁抱住。
　　欢繁抱住人后，不动了。
　　她不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就只是紧紧用力地抱住叶星。
　　氧气罩的上空彻底模糊了，叶星哭了。
　　被医生宣告即将要死亡，她都没哭，却因为林欢繁的一个拥抱，哭了。
　　急救室里很安静，只有治疗机器运行的声音，沈弈和罗陆站在一旁，脸色都很不好看。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滴到了耳垂上，又湿又痒，叶星吸了吸鼻子，冲抱着自己的欢繁道，“林姑娘，帮我擦擦眼泪呗。”
　　欢繁没动，过了一会儿，她抬手抹了一下脸，才起身去看叶星，叶星的眼睛里含着眼泪，她无意识地眨了一下，眼泪就流了出来。
　　沈弈默不作声地递来纸，欢繁接过，对折，对折，折叠好先给叶星擦耳朵，然后认认真真地给她擦掉脸上以及眼睛周围的泪水。
　　视野恢复清明，叶星眨了眨眼睛，去看欢繁，这一看就吓到了——欢繁的眼神空洞，眼周红成一片，嘴角还有血渍，她在咬自己。
　　叶星急了：“林欢繁，你干嘛啊，你给我松开牙齿！”
　　由于隔着口罩，她这话听起来又轻又慢，没有什么威慑力。
　　欢繁紧抿着唇，没理会她的话，捏着纸又俯下身抱住她。
　　叶星冲站在边上的两个人着急道，“你们快点让她松开嘴！！”
　　沈弈绕到病床的另一边，看到欢繁木愣着沉默地紧咬着嘴唇，没有伸手或是出声阻拦，他太清楚叶星对欢繁的重要性了。
　　他想到欢繁曾经跟他说过叶星是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的人，叶星带给她的那些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比较的，于欢繁而言，失去叶星的痛苦跟把咬住嘴唇咬出血了这一点疼痛完全不能比，她是在自虐，为了麻木自己。
　　叶星看沈弈不作为，转头把目光移向罗陆，示意他阻止，罗陆像是没有察觉一样，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就好像要把她的面容刻进脑子里。
　　叶星放弃了要他们帮忙的行为，她睁大眼睛去看欢繁，房间里重新陷入沉默。
　　时间过得缓慢，一分一秒的流逝却又飞快，她们好像才抱了一会儿，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简直是矛盾至极。
　　叶星突然轻微地“嘶”了一声，表情变得痛苦，罗陆当即凑上去，问她怎么了，边问边按铃。
　　欢繁慌乱起身，紧紧握着她的手，话还未出口，眼泪已经流了满面。
　　叶星缓过身体的这阵难受，笑笑，“我没事儿，你们别紧张。”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反过来安慰他们。
　　叶星又道，“罗叔。”
　　“嗯，我在。”罗陆收回按铃的手，连忙低头应道。
　　“你去把我爸爸和妈妈还有陈齐都喊过来呗。”叶星慢慢道，“我想看看他们。”
　　“好，好，好。”一连应了几声好，罗陆仔细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离开急救室去找人。
　　洪芸还没有醒过来，叶玢坐在病床边上一声不吭地守着她，陈齐和程易据安抚好他们两个，就要往急救室去，刚打开门，恰巧和找过来的罗陆迎头撞上。
　　陈齐拉住人，着急道，“叶星怎么样了？！”
　　罗陆早就失了他一贯的冷静，急促道，“她想见你们，快去急救室！！”
　　说完大步走向叶玢，喊道，“叶总，小姐想要见你和夫人。”
　　叶玢端坐着，好一会儿才有动静，他转头对病床上的人道，“夫人啊，我们女儿想看看我们，快醒过来吧。”
　　病床上的人没反应。
　　叶玢抬手捂住脸，话语从指缝里漏出来，“你再不醒过来，怕是连女儿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叶夫人还是没有醒，她沉睡着，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面上盖了一层浓浓的悲伤。
　　叶玢垂着头，捂着脸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双手撑着膝盖慢慢地站了起来，跟病床上躺着的人说，“那我去看看我们女儿了。”
　　罗陆要过来扶他，叶玢摆了摆手，他挺直身体一步一步地，每一步都坚定有力地走出病房，朝他这一辈子最爱的小公主走去。
　　他们推门进去，叶星立即看过去，见是叶玢，笑着喊，“老爸！”
　　她的声音很小，然而叶玢还是听到了，他也露出笑来，边走向她边说：“嗯，老爸来看你了。”
　　叶星抿了抿唇，嘿嘿乐了。
　　叶玢走到病床边拉住她的手，问：“怎么样了？伤口痛不痛？”
　　他这话说得稀松平常，就好像叶星只是受了点伤，而他在关心。
　　叶星轻轻摇了摇头，想到什么，她说，“老爸，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都还没来得及打开，你告诉我是什么好不好？”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控制不住了，陈齐背过身去抹眼睛，罗陆的眼眶又红了，红得厉害，欢繁原本像个木偶一样在抱着她的胳膊，闻言，眼球动了一下。
　　叶玢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嘶哑，“想知道啊？你自己起来去看，老爸才不告诉你。”
　　叶星哈哈笑了，“噫……小气。”
　　“嘀————！”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急促的声音，叶星脸上的笑容消失，闭上了眼睛。
　　“砰——！”急救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叶夫人疯了一样跑过来，嘴里喊着小星，小星。
　　罗陆猛拍急救铃。
　　叶星的意识很模糊，她听得到洪芸在叫自己，她想张嘴喊老妈，但是张不开，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呼吸困难。
　　医生很快赶过来，推开他们开始进行抢救。
　　他们用了电击仪器。
　　啪！
　　叶星弹起来又倒下。
　　医生又试了一次，不行。
　　再一次，不行。
　　……

　　心电监护仪上的图成了一条直线。
　　叶星没了。

　　十几秒后，医生宣告完死亡时间。
　　护士拉过白布要盖上，欢繁哗地拍开她的手，死死地瞪着她。
　　眼睛充血，眼里全是恨意和绝望，护士不自觉抖了一下，迅速移开了目光。
　　欢繁不再看她，她坐下来拽着病床的架子，沉默又固执地守着叶星。
　　洪芸哭到几近再次昏厥，叶玢搂着她，掏出手机给手下的人打电话。
　　罗陆矗立在另一边，盯着病床上的人，眼神茫然。
　　陈齐痛哭失声。
　　程易据握紧了手掌心。
　　沈弈走近病床边，弯下身子摘掉了叶星的氧气罩。
　　………
　　四天后。
　　叶星的尸体从蓝岸三医院被移送到了叶玢找人准备的一个“冷冻室”里，罗陆自愿留下来看守。
　　叶玢申请了退休。
　　罗陆不用再做他的私人助理，他完全自由了，他以后会一直是叶星的骑士。
　　叶夫人还在医院里躺着，至今未醒，叶玢低头吻了一下叶星的额头，不舍地看了她许久，然后出门赶去医院。

　　沈弈给身前的人披上厚棉袄，她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苍白到也没有一丝血色，她像是感觉不到冷一样，麻木着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沉睡的人。
　　沈弈弯腰给她拉好拉链，然后站回她身后陪她。
　　陈齐因为几天不吃不喝刚刚被程易据带回去了。
　　冰冻室里只有他们三个，又冷又安静。
　　四天了，这期间欢繁不吃不喝，只一动不动待在叶星边上，中途撑不住昏过去几次，注射葡萄糖好不容易醒了又是鞋都来不及穿着急地赶到叶星身边。
　　他看得心疼，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么陪着她。
　　－
　　E市的冬天阳光明媚，方可舒就是因为这里一年四季的好天气才在这儿读完大学直接定居下来，生活了将近二十年。
　　她这天早上出门跑完步回来，吃早餐时习惯性拿手机刷新闻，她滑过手机屏幕，一条一条地看，直至看到某条新闻标题，她一瞬间完全僵住不能动，寒意从脚底往上冒。
　　她没敢点开新闻看，扔了手上的手机和油条，手机砸到她的脚，疼的她一哆嗦。
　　她跛着脚边跑进卧室边抬手去抹眼睛里的因为疼痛产生的生理泪水，却怎么都抹不干净，她自暴自弃地放下手，任由眼泪流了满面。
　　她找到行李箱打开，开始往里丢衣服，丢了几件衣服又停下，跑去方先慧房间，告诉老人家她要回蓝岸，方先慧年龄大了有些耳背，听了几遍都没听明白。
　　方可舒又跑回客厅，捡起手机打了个电话找认识的熟人来照顾方先慧，就推开门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到了机场，她去买机票，因为只带了手机其他的什么都没带，无法购票，只好又打的回家拿证件，一路上她的心脏都跳得飞快。
　　也因为这么一折腾，她是下午五点多到的蓝岸市。
　　刚下飞机就给欢繁打电话，打了好几遍也没有打通。
　　又给陈齐打，这次倒是被接了，电话一接通她立即问道，“陈齐，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叶星怎么了？！”
　　“叶星没了。”陈齐没有什么温度的声音淡然响起。
　　心脏剧烈抽搐地疼了起来，方可舒按住左胸，轻声问道，“她……现在在哪儿？”
　　陈齐说了地址，方可舒啪地挂断电话，对司机说了地址，双手抱着头埋进了膝盖里，头发挡住了她的面容，只听得到啜泣声。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叹息了一声。
　　－
　　方可舒由着别墅的小道走进去，按门铃，罗陆来开的门，见到她男人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来，关上门后领着人去冷冻室。
　　方可舒想过很多次再见到叶星的场景，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种，叶星闭着眼躺在冰床上。
　　这个本应该一直漂亮骄傲，活得热闹的女孩子变成了一副永远安静的样子。
　　一别多年，她甚至还没来得再跟叶星打声招呼，叶星就永远离开了。
　　她抬脚走进去，走近了看清叶星的脸时，鼻子阵阵发酸，她刚刚站在门口时还想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假象——叶星又调皮贪玩了跟她们所有人开了一个玩笑而已，等她走近了，叶星忍不住了就会自己先露馅笑出声来。
　　她伸手去摸叶星的脸，冰凉刺骨。
　　不是玩笑。
　　叶星真的死了。
　　她慢慢蹲下身，跪在地上，不可抑制地捂住脸嚎啕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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