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魔女的小问题

　　chapter68 破碎扫帚之心

　　“……这么晚了，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康妮愣了许久，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德拉科看起来也很不自在，只见他秀气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似乎对眼前人有着千百种的不满，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没舍得拉开两人之间近得有些过分的距离。

　　“我才该问你这句话，波特。”他盯着她的脸，神色十分复杂，但目光中又带着难以抑制的怀恋，然而讲出来的话却硬邦邦的，非常不中听：“你不是在住院吗？怎么大晚上又跑出来了？就这么想被扣分吗？我个人倒是希望格兰芬多能多掉点分……”

　　“你不是也在夜游吗，怎么好意思指责我。”

　　见他又摆出了那个讨厌的态度，康妮心中涌上一股失望和厌倦，也不想再追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甩下这句反驳，便绕过他直接向前跑去，想快点离开他的身边。

　　“喂，波特，你要去哪儿！”

　　德拉科没想到她会真的如此无情且干脆，顿时也顾不上那高冷刻薄的风范了，连忙跟了上去，边追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为什么非要腆着脸跑过来招人厌烦，来了之后又说不出一句好话，结果把人气跑了？当然，他最唾弃的还是自己那颗不争气也不受控的心，明明已经对父母、对自己发过誓，从这个学年开始必须和这个红头发的麻烦女孩一刀两断，然而心里还是不断在想着她，以至于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还要在晚上偷偷摸摸跑出来，冒着被教授或费尔奇逮到、给学院丢几十分的风险，就为去看望一个已经跟他决裂的姑娘。

　　真是讽刺，自己在入学前明明下了决心，要像自己老爸那样过一段风流的校园生活，结果一进校就开始跟那个红发女恶魔纠缠不清，纠缠到眼障心迷，将周遭的姑娘们视作无物，甚至对方都不想搭理他了，他还非要念念不忘地把人放在心上，简直连自尊都快不保，何谈什么风流。这放在他们马尔福家，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可以刻进家族史的耻辱性的行为了吧。

　　可怜的小马尔福并不知道，他老爹老马尔福嘴里那所谓的“风流校园生活”多半是为了面子随口胡诌出来的。他们马尔福家的男丁一贯如公孔雀般骄傲，孤芳自赏得很，偏偏又素来中意强势女性，追求起来可不得要好一番极限推拉，哪有时间去风流？他对待心仪的姑娘又嘴硬，又心软，又忙着疏远，又上赶着惦记，这个精神分裂症一样的行为在他们家族史中并不怎么算得上耻辱，顶多属于家学渊源的范畴罢了。

　　小马尔福先生哪里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最好还是回宿舍去睡觉，然而双腿却不受控制，一直紧紧跟在那个红头发姑娘身后。红发姑娘全程只顾自己赶路，完全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然而让他感到有些欣慰的是，她也没有出声赶他回去。比赛日结束后的城堡夜晚静悄悄，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穿过层层走廊，穿过礼堂，穿过门厅，来到了月色弥漫的场地上。远处的黑湖静静地反射着银色的波光，康妮迈着大大的步子，极速朝打人柳的方向跑去。

　　看到她前进的方向，德拉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大晚上从校医室跑出来是为了做什么的了：她是来找她的扫帚的。

　　明白过来这一点后，金发男孩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他张了张口，想要出声叫住康妮，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又无论如何开不了这个口。

　　他当然知道康妮找不回她的扫帚，原因很简单：她的扫帚——严格来说，是她的扫帚的碎片——已经被他全部收集起来，悄悄拿走了。他和康妮使用的是同一款扫帚，在这个问题上，他要比其他人都敏锐得多：早在她从天上摔下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的扫帚脱手而去，随风飞向了打人柳那个方向。他不是不想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去，查看她的状况，然而邓布利多已经出手，危机早已解除，康妮身边又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他根本挤不到里面，连她的头发丝儿都看不见，更别提跟她说上话了。于是他只能另辟蹊径，在大家都乱哄哄地拥在波特姐弟身边时，第一时间转身向他们扫帚飞出去的方向跑去，想要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康妮的光轮2001。

　　至于他弟弟的扫帚？那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如果在找康妮的扫帚的路上顺便捡到了，那就一并还给她，捡不到的话就——随缘吧。

　　然而，波特姐弟的运气似乎都不太好。当德拉科追着光轮2001的飞行路径来到打人柳旁边时，两把扫帚都已经被狂怒的柳树给抽打成破破烂烂的木屑，回天乏术了。一片刻着“光轮2001”的木片孤零零地卡在树枝中间，被吹得左右摇晃，似乎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被刮进黒湖里。满地都是飞天扫帚的碎枝残渣，对于爱扫帚的人来说，此情此景的惨烈程度，不亚于看到自己忠诚伙伴七零八落的尸体。对于德拉科来说，虽然眼前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尸体不属于自己的伙伴，然而那扫帚却是康妮和他一起在魁地奇精品店里买的，那时候她还会对他欢颜笑语，对他没有一点防备心，两个人还能打打闹闹地一块儿去书店，对于现在的德拉科来说，那段日子简直如金子般珍贵，而这把扫帚就是他们曾经关系好过的见证。他见不得这把扫帚以这种惨烈的姿态结束它的使命，刚想走过去摘下那木片，一条粗壮的藤蔓便凌空袭来，差点儿打在他的身上。他吓得朝后一跳，那藤蔓如鞭子重重抽在地上，发出堪比费力拔烟火的“噼啪”一声巨响。

　　德拉科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被打人柳抽过后留下的黑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像康妮，他从未和这棵树打过任何交道，不知道它的脾性如何，是要从旁边绕过去吗？还是最好抽出魔杖给它来个束缚咒？他正想铤而走险采取施咒这个方案，却人从身后拦下了。

　　“哎呀！马尔福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的魔咒老师弗利维教授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挥着魔杖让扫帚碎片升起，小心翼翼地运往他们附近的空地上，远离打人柳的攻击范畴。德拉科一直傻乎乎地跟在他身后，听弗利维教授说教他：“永远不要想着用简单的魔咒去对付魔法植物，孩子，尤其像打人柳这样的生物，你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德拉科下意识撇了撇嘴，咕哝着能有什么麻烦。弗利维教授没有理他，大家都知道马尔福家的少爷难伺候又嘴欠，脾气好的教授们一般也懒得计较他这些小小的失礼之处。

　　他咕哝完了，又突然语带羞涩地提出了想要把光轮2001的碎片带走。这回弗利维教授倒是有些诧异了。

　　“唉，你把它们拿回去能干什么呢？”他看着小马尔福先生窘迫的脸说：“飞天扫帚自有其魔术回路。它们被破坏成这个样子，就算修复好了，也是一把飞不起来的、普通的扫帚了。”

　　“我知道，”德拉科垂下眼睛，态度却很坚定，“因此我要把碎片寄回光轮公司总部。”

　　“寄给德夫林·怀特霍恩？”（注释1）弗利维摸着下巴思索道，“可是就算寄给他，这两把扫帚也无力回天了。”

　　“无妨，”德拉科云淡风轻地耸耸肩：“我买了保险，我家里还投了些钱，光轮公司会理赔一把新的过来。”

　　从来不玩扫帚也不理财的老教授惊呆了：“还能这样？”

　　“当然能。”

　　“不对呀，马尔福先生，”弗利维的脑回路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你买的保险只能保你的扫帚是吧，我们现在讨论的可是波特的扫帚。”

　　“我——我知道，”金发男孩又一次窘迫地红了脸，“波特当时是和我一起买的扫帚，所以我也为她买了份保险，她不知道……”

　　他这么说道，又微微弯下了腰，做了个类似鞠躬的生疏动作，很显然不经常做这种忍气吞声的事情：“所以……嗯……麻烦您，可以让我把扫帚带走吗？”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到了后面只能用细如蚊蝇来形容，但是弗利维教授却一下子明白了。在霍格沃茨这种象牙塔里教书几十载，他别的见的不多，青春的恋爱却早已是司空见惯。只有恋爱能让一位斯莱特林冒着风和雨来到空无一人的场地上，只为寻找一只属于格兰芬多的扫帚，也只有恋爱能让骄矜的少爷低下头颅，说一些他平日里的自尊不允许他说的恳求。金子般的青春啊——弗利维教授心情很好地感叹着——不管未来会是什么走向，至少在学校里，每一份少年情怀都该得到一定的呵护。

　　想到这里，弗利维教授很大方地挥了挥手：“行，既然这么着，那两把你都拿回去想想办法好了！”

　　但那金发少年却只弯下腰去，跟买菜似的挑挑拣拣，最终只拣出了所有属于光轮2001的部分，用个绣着家徽的精美袋子兜了，就算完事。

　　“另一把呢？”弗利维好奇道。

　　“哦，”德拉科得到了他想要的，神色立刻恢复到平常的矜高：“另一把不关我事。”

　　弗利维：……啧，可怜的哈利·波特。

　　德拉科确实不关心另一位波特，即使那是康妮的弟弟，他的感情是深而窄的，对一个人的喜欢不会泛化到她身边的人，爱屋及乌这种事很难发生在他身上。他小心翼翼地兜着康妮的扫帚碎片回到了宿舍，把自己关在房里，绞尽脑汁给父母写了封信，把今天发生的事实歪曲成了自己训练时扫帚被刮跑、被打人柳打坏了，反复确认不会露马脚后，才到猫头鹰屋棚去把信寄走。结果上午才寄出的东西，晚间就收到了回复。父亲似乎察觉到了他在使诡计，在双面镜中警告了他不要妄想做一些越过底线的事情，并宣布要重新给他买一把火弩箭，光轮2001就别想了。也不必拿去修，碎片扔了就是。德拉科喜忧参半地合上双面镜，看着脚下的一大袋扫帚的碎片，茫然不知所措。

　　应该把自己的扫帚给她吗？把自己的扫帚给她，假装那是他捡到的——毕竟他马上就要有火弩箭了。然而他不能保证康妮会不会看出什么不对劲。不，她一定会看出的。没有哪个被选入正式队的魁地奇选手会分辨不出自己的扫帚，哪怕他可以骗过她一时，当她骑上扫帚时，她终究还是会反应过来的。康斯坦斯·波特是个相当骄傲且固执的人，她不可能会接受这样一份礼物，况且他们的关系早就一地狼藉了，远不是一起买扫帚时的融洽。

　　德拉科虽然心里不甘，但他知道，在目前的状况下，自己似乎只有眼睁睁看着她承受失去扫帚的痛苦这一种选项。

　　康妮在月色下的打人柳附近转了几圈，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那些粗壮的枝条。然而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看遍了，最终连一根稻草也没有发现。场地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只有冬日的衰草伏在地面。到处都找不到她的扫帚（或扫帚的尸体），康妮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禁林。

　　“你想干什么？”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德拉科看到她竟然胆大包天地朝那个危险的方向走去，大有抬脚就闯禁林的架势，立刻顾不上什么骄傲、尊严和父亲的叮嘱了。他拔腿冲了上去，一把握住了康妮的胳膊。一门心思找扫帚的康妮被他这一拽吓了一跳，身体猛然向后倒去，正正好撞进了金发男孩的胸膛。

　　“……”

　　“……”

　　两个人以一个亲密而别扭的姿势沉默地僵持了一会儿，然后双双红着脸弹开，就像两只受到惊吓的兔子。康妮窘得四肢僵硬，脸颊都快烧起来了，不得不叉着腰在离令她如此失态的热源几步远的地方焦躁地来回踱步，让夜风给自己的脑袋降温，这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回头看向德拉科的方向。几步之外，金发少年站在柔软的青灰色草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尊局促但美丽的雕像。他是什么时候跟来的，还是说其实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方才康妮太专注于找扫帚了，竟一时不察她身后一直有人跟着，这可有些危险——康妮悄悄给自己的脸扇了扇风，看向僵持在原地的德拉科——方才那一幕，在各种意义上，都太危险了。

　　“我没想干什么，就是想找我的扫帚而已。”等到沸腾的头脑彻底冷静下来后，康妮才语带抱怨地开口，“你——你别突然那样拽我，很吓人……”

　　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此刻却在月光下突然露出那样心有戚戚的、略带弱气的神色，这样的场面可不常见，德拉科的心脏不争气地漏了一拍，然而他不能让对面的女孩看出端倪来，连忙调整心态，慌乱地换上了一副冷淡的神色：“我怎么知道你那么迟钝，有人跟在后面也察觉不出来……”

　　他看到康妮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没有仔细听他说话的样子，又忍不住有点委屈：“喂，波特，听人说话啊！”

　　“不听，”康妮依旧别开个脸，冷淡地说道：“反正你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她正抱怨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讲似乎只暴露了她其实有在认真听他说话，立刻又闭上了嘴，脸颊微微发烫。

　　德拉科怔怔望了她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他似乎也不想总是一见面就和她吵架了，语气便和缓下来：“你不用找你的扫帚了。”

　　康妮猛地抬起眼睛瞪着他。德拉科被那双金棕色的眼睛看得有些气短，但还是鼓起勇气，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了她。那是一只漂亮的淡绿色盒子，漂亮但看得出来准备得很仓促——那上面试图用魔咒去掉的糖果店商标还留着浅浅的印记呢，看样子是直接从手边抓来用了。可是他们那个时候决裂得那么难看，德拉科还号称自己有了“未婚妻“，结果现在又要送她东西，还是大半夜溜出来偷偷送，这又是为什么？

　　康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眼熟的木片，上面用镀金的线条雕刻着光轮2001的字样，康妮一眼就认出了它属于自己的扫帚。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惊愕地抬起头，“我的扫帚——我的扫帚被你捡到了？”

　　德拉科扭过了头，躲开那双锐利的眼睛，把自己的脸也藏在了阴影里。他说：“嗯……捡到了，但是情况很不好看，我觉得你可能并不想看到它破破烂烂的样子。”

　　“剩下的碎片呢？”

　　“在我宿舍。”德拉科艰难地说，“你——你还想拿回它们吗？”

　　康妮垂首摩挲着手里那片小小的木片，脑海中浮现出了哈利的光轮2000变成一堆破枝条零零散散地洒落在病床上的场景，胸中一痛，含泪道：“不，不必了，麻烦你帮我处理了吧。”

　　“……又在使唤人。”别扭的金发男孩小声嗫嚅。

　　“我本来也没要求你去帮我捡。”康妮抬头反驳道，但目光触及德拉科的眼睛时，语气又缓和了下来：“不过还是……谢谢了。”

　　“……不客气。”

　　两个人都感受到了和对方对话时语气里不自觉带上的尴尬和生疏，一时间也不想再开口了，就这样默默无言地站在草地上，不过谁也没有先行一步回城堡的意思。月光凉凉地在他们身上披上了一层薄纱，前额的刘海儿都有些湿漉漉的，似是被夜露浸过了。不知过了多久，康妮才把盒子抱在怀里，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开口道：“德拉科？”

　　“什么？”德拉科的心又不受他头脑控制地雀跃地狂跳起来，为了她这一声德拉科，而不是冷冰冰的马尔福，然而红发少女下一句的问话却让他炙热的心被当场泼了一桶冷水，又不得不回到残忍的现实中——

　　“你真的有未婚妻了吗？”

　　又是一阵死寂袭来。德拉科狠狠咬住了嘴唇。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在女孩的目光中落荒而逃了：“波特，你问的这是什么破问题！”

　　“你跑什么！你躲我干什么！”康妮持着盒子追了上去，但她白天遇到了那么多事儿，不久前又喝过庞弗雷夫人开的药水，此刻体力自然不如健健康康的德拉科，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发男孩如脱兔一般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城堡的深处。她气得一把将盒子朝他消失的方向扔过去，盒子撞到墙壁，顿时四分五裂，只有木片幸免于难，掉落在深深的草丛里。

　　“混蛋，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康妮朝城堡里怒喊，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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