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关系

　　“那爸爸，我今天晚上可以在这里陪阿姨吗？”
　　“不”
　　“可以！”
　　“耶~我终于可以和阿姨在一起了~，爸爸我爱你~！”
　　看着顾子俊，想着小丫头那只被砸烂的电话手表，那天从电话里传来的争吵，还有陈书愉那天在电话里给我的警告，我就想让小丫头回去，但是顾子俊的同意，还有小丫头的欢呼雀跃，我又不忍心开这个口，不忍心再看见她眼睛里的失落。
　　吴妈过来了，还带来了一些吃的和用的。
　　顾子俊回去了，小丫头留下来了，在给我唱着她新学的《童年》。
　　“吴妈，麻烦你了！”
　　“少，哦不，是叶，哎我看我还是叫你初桐吧。初桐，这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反正都是照顾，在哪里都一样，不过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和你说句老实话，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要远比在顾家的时候来得轻松和自在，我呀，是来这里躲清闲了。”
　　快下班的时候，卢雅珍过来了，是来给我测体温的。在说了一句“嗯，暂时是退下来了！”后，又交待了我一些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傍晚，顾子俊过来了，带来了小丫头的玩具，还有她晚上睡觉时的抱枕。
　　他让吴妈回去了，然后自己留了下来。
　　看着一边脱着西装外套，一边在陪护床上坐下来的顾子俊，我让他回去，他却说什么都不肯，非要留下来，甚至最后还拿照顾小丫头为由，让我找不到继续让他离开的理由。
　　小丫头抱着她心爱的玩具，在病房里玩的不亦乐乎，又蹦又跳，又笑又闹的，让死气沉沉的病房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顾子俊没有阻止她，而是看着她，由着她玩，陪着她玩，就连小丫头把她的毛绒玩具贴在他的脸上，他都没有责怪她，还做着各种种样的怪动作。
　　在这一刻，我才觉得，他像有一点父亲的样子了。
　　不知不觉中，夜色彻底降下，笼罩了整座城市。
　　雪停了，星星出来了，连着这城市里的华灯一起，都伴在月亮的身边，静静的，或近，或远。
　　小丫头玩的累了，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哈欠，但是她很听话，不吵也不闹，只是把手中的玩具交给顾子俊，就自己去到卫生间洗漱，然后来到我身边，脱掉外套，丢到旁边，躺下，再拉过被子，盖好，闭上眼睛。
　　不过小丫头却有一个坏习惯，那就是在睡觉的时候，总爱把她的一双小手都露在外面，放在她的胸口上，不分季节。我教了她好多回，有时候，我还故意让她半夜冷醒，但是都没有效果。
　　“这丫头，又把手露出来了。”
　　顾子俊走上前，把小丫头的手放进被子里，再帮她掖了掖被子，这才又走回到陪护床前，坐下。
　　没有了小丫头的玩闹，病房里又陷入了安静中，只剩下小丫头那均匀的呼吸声。
　　这个丫头，也不知道都梦到了什么，居然嘴角都快笑成月亮了。
　　“初桐，盼盼已经睡着了，你也早点睡吧，才退烧呢。”
　　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我侧身躺下，小心的避开了小丫头。
　　小丫头在我躺下的那一刻就依偎了过来，紧紧抱着我的手，还把她巴掌大的小脸紧贴在我怀中，一只脚也是直接就放到了我的腰上。
　　“****”
　　还呢喃了两句，我没听清。
　　病房里很安静，静到可以听见三个人的呼吸。
　　我不想转身，因为在我的背后，就是顾子俊，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盯着我的视线。
　　结婚两年，我们虽然住在一个房间，但是中间隔了一张厚厚的帘子，谁都没有主动拉开过，就连我生病，都是我一个人踩着那辆自行车，独自上医院，独自挂号，独自取药。
　　可是今天，在我们离婚以后，在这个同样的场景里，在陈书愉已经回来的这个时候，我却不再是一个人。
　　我们之间忽然没有了那张帘子，就只是想想，都让人觉得讽刺。
　　“初桐，我知道你没睡，能陪我说说话吗？”
　　我的确是没睡，但是我也不想说话，在此情此景下，我不知道我还能和他说些什么。或许是我没有转身，也没有出声的缘故，他便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病房里也跟着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窗外那些突然开始飘着的片片飞雪，静静的，一如这病房中流转的空气，沉闷，又难受！
　　“让开，我要进去找人！”
　　“那你先告诉我，里面住着是的谁！”
　　“我管里面住的是谁，我只是来找我的男人！”
　　“你男人？呵~，陈书愉，这世上不要脸的女人多了，你要敢居第二，就绝对没人敢称第一，也就你还能把这几个字说的这么光明正大，今天要是换成不知情的人，说不定还真就把你的话当真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大清早的，我可不管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你都给我睁开你的那双小眼睛，好好看看清楚了，这里是医院，不是那些酒楼酒吧，可以任你发疯任你闹，你最好给我收起你那些肮脏龌龊的心思，离这里远远儿的！”
　　“我说怎么不让探视这个病房呢？原来是你啊~！”
　　“那不然呢~？陈书愉，我最后再说一遍，要看病，去挂号，不知道怎么挂，前台有导医，她会教你，要找人，去酒楼，不知道地方，自己想办法，总之一句话，你现在立刻给我离开这里，别碍我眼！”
　　“你！好，卢雅珍，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哼！”
　　“哦对了陈书愉，一看见你，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闵皓前天都还在问我有没有看见你，说是有好多天没见你了，他还说，你是不是不要他，不要你们的......”
　　第二天一早，我被门口的对话声吵醒，是卢雅珍和陈书愉。原本，我是不知道对方是谁的，但是在听见卢雅珍叫她陈书愉后，我才知道这个人是谁。偏头，我看着绻缩着185身高，躺在陪护床上，只露出一双黑色袜子，蒙头而睡中的顾子俊，最后停在正睡在我怀中的小丫头身上，用没有留执针的手，为她掖了掖背角。
　　卢雅珍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我也猜不到，只是从她对陈书愉那充满了嘲讽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也继而想到了那天，杜兰音吼在电话里的那句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年都在哪里，都干了些什么！”
　　不过，这是他们的家事，我这个外人，听听也就行了。
　　“叶小姐，我们还是先测体温吧。”
　　听见护士温柔的声音，再看着卢雅珍进来后，那双揣在工作服里的手，我轻轻地点头，然后在不惊醒小丫头的情况下，从她的怀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这小姑娘，睡的还真香！”
　　我的体温稳定了，但还是要打点滴。好大的三袋！这吊完，不得中午去了啊。
　　“哦对了，瞧我这记性，昨天一忙起来就给搞忘记了。你公司里的人有打过电话过来，当时你昏迷不醒，我就替你接了，也顺便帮你请了假。他们说要过来探视你，我拒绝了。我这个人在工作上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只要不是有生命危险，我就不喜欢别人来打扰我病人的休息！”
　　“谢谢卢医生了！”
　　“真要谢谢我，那就赶紧把你的病治好，以后都少来这里，最好是别来。”
　　就在我和卢雅珍开着玩笑的时候，冰凉的液体也开始一点一点的流进身体。
　　护士和卢雅珍出去了，小丫头依旧睡的很香，还时不时的往我怀中蹭来，而我也用另外一只没有打点滴的手搂了搂她，让她睡的更加安稳些。
　　顾子俊醒了，想要抱走她，可是看着小丫头那紧紧靠在我怀中，还紧紧拽着我手臂的样子，我于心不忍，便阻止了他。床虽然是窄了一点，但是难得小丫头睡的这么香，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吧。她才五岁，犯不着和我们大人一一样。
　　“不清楚的人还会以为你们是母女！”
　　听着他的玩笑，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才醒，还是装睡到现在，知不知道陈书愉来找过他，有没有听见卢雅珍和陈书愉的对话。
　　“刚刚就在你睡着的时候，陈”
　　“这小丫头，是越来越依赖你了，初桐，你就真的就不再考虑考虑我那天的提议？”
　　被顾子俊打断的话，还有他的旧事重提，看来他并不想知道陈书愉来找过他，既然是如此，我又何必多事？于是，我看向了别的地方。
　　小丫头醒了，迷迷糊糊的，不是揉着她的眼睛，就是东看看西瞅瞅，等到她终于看清地方后，这才在一声“阿姨！”中，抱紧了我，跟个小挂件似的，扒都扒不下来，直到顾子俊提醒她，我还再吊点滴，她这才松开我，向我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自己穿衣下床，去卫生间洗漱了。
　　点滴结束，卢雅珍过来，拿着我想要的出院证明，然后和护士一起，把我送出了医院。
　　我要拦出租，但是顾子俊阻止了我。
　　车子里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刮雨器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雪花。
　　我在门前看见了对面的那个男人，他似乎刚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有着厚厚的积雪。
　　在看见我牵着小丫头，尤其是在看见站在我身边的顾子俊时，他弹雪的手一停。
　　“嘭”
　　一秒之后，他转身，开门，进门，关门。
　　一如之前的冷漠。
　　“初桐，你对面什么时候住了人的？”
　　听着顾子俊的问题，再看着他眼睛里的疑惑，我什么都没说，就拿钥匙，开门了。以我和他现在的关系，要不是因为他昨晚在医院里照顾了我一晚上，今天又送我回来，我根本就不可能会让他上来！
　　“阿姨，你肚子饿吗？我现在去给你下面条。”
　　这丫头刚刚说什么？她要给我下面条？！以前吃饭都要我喂的丫头片子，现在要给我下面条？她什么时候学会的！
　　“才学会的，就在前天早上，她奶奶教的，刚一学会就直吵着要马上做给你吃。你一会儿吃的时候，最好给她点儿鼓励。”
　　听着顾子俊那溢于言表的高兴，眼底里的无奈，拍在胸口上的害怕，再看着小丫头那冲向厨房的小身影，我不放心她，就赶紧跟了上去。
　　只见她竟然已经熟练的打开了煤气灶，正往锅里倒水，然后就是有条不紊的拿碗、放料，就连盐巴和糖还有味精，她都已经能分得清清楚楚了。
　　这都才多久，这小丫头竟然就学会自己下面条了！
　　我很感动，但是更多的却是难过。有一句怎么说来着，我一时给忘了，总之它大致的意思就是在不完整家庭长大的孩子，最早学会自力更生。
　　“阿姨，面条好了，你吃。”
　　夹起几根面条，看着小丫头那双充满了期待的眼睛，我偿了一口。
　　呃，盐巴稍稍微有点多了！
　　“阿姨，好吃吗？”
　　但是一看见小丫头亮晶晶的眼睛，我又笑着点头，把一整碗面条都吃完了。
　　我要拿碗去厨房，但是却被小丫头抢走了。
　　“阿姨，你现在在生病，医生姐姐说了，你不能碰冷水，乖乖儿的过去那边休息，我来洗！”
　　“.......”
　　这个小丫头，不过才几天不见，居然都这么懂事了。
　　不过，一看见她那站在凳子上，弯着身体，一手拿碗，一手洗碗帕，摇摇晃晃的的样子，我又怕她会一不小心摔下来，于是就又赶紧来到她身后，想要把她抱下来。
　　“啪”
　　可小丫头却不乐意了，不仅立即把洗碗帕往水槽中一丢，还从凳子上下来，一个劲儿的把我往厨房外推。
　　水花溅在她巴掌大的脸上，是洗洁精的泡沫。
　　“那爸爸来洗，你总没意见了吧？”顾子俊进来，笑问着她。
　　“好！爸爸，你来洗！不过爸爸，你可不能把碗摔了哦？要赔的！”小丫头拉着我离开了厨房，还同时不忘对顾子俊叮嘱着。
　　“是！”
　　听着顾子俊的无奈，看着他已经高高挽起的衬衫袖子，再看着小丫头只到我腰部的背影，我弯着身体，跟在她身后，离开了厨房。
　　“阿姨，你现在在生病，可不能赶我和爸爸走，要不然，会没有人照顾你的！”
　　我都才刚刚坐下，就又听见了她小大人一样的叮嘱。
　　在她的小脑袋上一拍，再听着她的“阿姨，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我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只得好气又好笑的点头。
　　把小丫头抱进怀里，我红了眼睛。
　　几天不见，小丫头长大了，都知道怎么照顾人了！
　　拉起她，来到房间，我把我那天为她买的礼物送给了她。这个本来就是买给她的！
　　看着她拆开，看着她高兴，我在她的小鼻子上一捏，立刻就听见了她“嘿嘿，我就知道阿姨最疼我了”的讨好声。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说来爸爸听听。”
　　“爸爸爸爸，你看，这是阿姨送给我的圣诞礼物哦~，漂亮吧？”
　　一看见顾子俊出现，小丫头立刻就蹦到他面前，把礼物展示给他，但是偏偏又在顾子俊想拿的时候，故意不给他拿到。
　　还是这么调皮！
　　“叮咚”
　　欧阳菲菲：初桐，你人呢，我在机场，赶紧过来接机
　　什么？！
　　机场？！
　　现在？！
　　不是吧？这丫头居然回国了？！
　　以为她是在开玩笑的我立刻就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各位乘客请注意，飞往伦敦的第.......”
　　在接通的那一瞬间，我不仅听见了机场里的国语广播，还有空旷的回声，响在耳边的标准国语，以及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这个欧阳菲菲，居然真的回国了！
　　“怎么了？”
　　看着凑上前来的顾子俊，我后退了一步。
　　热气都呼到我脸上了。
　　“那个菲菲，我来接不了你了，我刚刚才出院”
　　“什么？！你住院了？！叶初桐，你乖乖的给老娘在家里呆着，我一个小时以后到，要是让我发现你不在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嘟嘟嘟......”
　　“......”
　　还是和以前一样，说回来就回来，都不提前通知一下。
　　“是欧阳菲菲回来了？”
　　听着顾子俊的问题，再看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想着那丫头风风火火的样子，我一边把手机放进包包，一边淡淡的嗯了一声。
　　一个小时以后，门铃响起，我开门一看，是欧阳菲菲。
　　这丫头，手上拖着一个大大的海蓝色行礼箱，银色箱杆上挂着厚厚的白围巾，脚上踩着高高的黑色细脚高跟靴，身上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脖子上斜斜的挂着一副黑色蓝牙耳机，额头上顶着细密的汗珠，粘着几根碎发，口中吐着长长的白气，“呼呼呼~”的，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初桐，老娘就知道，这大冬天的，你没事跑去散什么步，还好老娘赶回来了，看来我的直觉还是挺灵的。说说看吧，陈蓓华那个女人又把你怎么样，我靠，你脸怎么肿这么高？！这划痕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陈蓓华那个可恶的女人打的？她居然敢打你，可恶，看老娘今天不跟她拼了我就不叫欧阳菲菲！”
　　听着这丫头的粗话，再看着这丫头把行礼箱一丢，挽起袖子就要去干架的粗鲁样，“欢迎回来！”我上前抱住了她。此生能遇到一个这样的朋友，够了，真的足够了！
　　“这里是公共场合，请保持安静，我在休息！”
　　对面的门又开了，那个男人又出来了。
　　换下了皮鞋，脱下了西装，穿上了居家服，只是他说的话依旧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一样，连走廊里的空气都冷了。
　　“初桐，你的烧才退下来，别在外面吹冷风了，还是赶紧”
　　“啪”
　　“顾子俊，你这个人渣，你他嘛的还有脸来这里！你给我滚！现在就给我滚！有多远就滚多远！”
　　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那一瞬间，欧阳菲菲就已经把巴掌甩在了顾子俊的脸上。
　　顾子俊的脸偏向了一边，头撞在了门框上，“咚”的一声。
　　不仅如此，我还看见了从他嘴角流出的血迹。
　　欧阳菲菲是从五岁就开始学跆拳道的，所以她的这一巴掌绝对不轻。
　　我就站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但是我却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欧阳菲菲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我根本都没有看清她挥向顾子俊的巴掌！
　　“顾子俊，现在！立刻！马上！你他嘛的给我滚！滚回你的顾家！滚去做你的顾家大少爷！滚去做你的好男人！别在这里碍我们初桐的眼睛！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是人！你没资格呆在这里！你”
　　欧阳菲菲还再骂着，顾子俊只是偏着头，既承受下了她的巴掌，也承受下了她对他的怒气，同时还拉着小丫头，一只手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蒙着她的小嘴，把小丫头的脸都憋红了。
　　“菲菲，先进来吧，外面的风挺大的。”转头，看见那个男人上挑的眉，看好戏的模样，我拉起地上的行礼箱，把人都拉进了屋子，并关上了门。
　　当门只剩下最后一丝缝隙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男人看来的眼睛，还有里面莫名其妙的蚀骨寒意。
　　又来了！
　　只要一看见这双眼睛，一看见那里面的蚀骨寒意，我就不敢去迎视，而且还会打从心底升起对他的强烈惧意，让我躲无可躲。
　　“顾子俊，你他嘛的给我滚出去！谁准你进来的！这儿是初桐的地方！”
　　眼看门就要关上，可是欧阳菲菲却突然拉开了我，还将顾子俊和小丫头都推了出去。
　　头，撞上门边。
　　“嗯~”
　　不仅痛，还晕晕的。
　　在那一瞬间，晕的我连眼睛都睁不开，感觉自己就要彻底晕过去一样，还好欧阳菲菲及时扶住了我。
　　“初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有没有撞到哪里？”
　　听见她的着急，我赶紧笑说自己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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