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群众修炼手册

　　雾，大雾，漫天大雾让一切都不那么清楚。
　　一个身穿长呢浅棕大衣、下身窄脚黑裤的女子跑入楼内，肉眼可见，她已身怀六甲，此时不管不顾的脚步急乱，带起长发飘飞。
　　笃笃笃的脚步声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响过，随着“叮”一声电梯开门声，女子顺利上了楼。
　　几十个一模一样的门骤然出现在眼前让人晕眩，女子喘口气，以身体当作工具，重重将其中一扇门撞开，沉重的脚步声穿过门廊，女子一手将床上被褥掀翻，眼中愤恨无尽，对着寸（河蟹）丝（河蟹）不（河蟹）挂的同性扬手就是重重几记毫不留情掌掴！
　　大门敞开处乌泱泱涌进几十个黑衣人，无声把早已瘫软如泥的女人架走。
　　“把她弄干净些，别再有损市容，有碍观瞻。”女子温柔带笑，缓缓在黑衣人带来的新椅子上坐下。
　　男人此时似是吓得呆住，“你，你何必……？”
　　“何必？”女子眼尾轻挑，双手扶腰，“这种胭脂阵，每月没有三十单也是二十，你想干嘛？”
　　男人吞口唾沫，麻利穿衣，“互不干涉不行吗？”
　　“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阿爸？”女子犀利反问，“看他对妈妈多好？”
　　男人嬉皮笑脸，“为了不大的树，放弃森林？”
　　“我没多久就要生了，你收敛些。”女子眼瞳一闪，难掩失望，声音转为冰冷。
　　男人单手搭她肩，“到时，人前我必定给足你面子，放心。”
　　女子侧身站起，冲黑衣人微一侧首，“我们走。”
　　坚硬，甚至是凶戾，只能维持短短时间，一墙之隔，女子脸上的悲伤再不遮掩，她大力推开黑衣人，无视车流，跑上了街，承旭直追得气喘吁吁，跟着在身后拼命摇手，“别跑！别跑！小心孩子！”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女子跌坐在地，周遭乱作一团，汽车响号声震天。
　　承旭快步走到她身前，蹲了下来，“我知道你难过，可也得顾着孩子啊，别哭了。”
　　女子垂头，不语不动，任承旭拨开她长发，一缕鲜红，自身下漫出。
　　承旭脸色发白，上手来扶，“你起来，我带你去，去找我男朋友！他认识很多很多三甲医院的优秀医生，一定帮你保住孩子！”
　　女子仰脸，看向承旭的目光如斯无助，“他，他，不想要。”
　　天，承旭被震得后退一大步。这张脸，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得与自己有六分相像！
　　慢！不对，不对！
　　这女子左眼下有一颗暗红色泪痣，此时神色更添凄楚，承旭没有！
　　“先救孩子！”承旭用力扯她臂膀，“走，跟我去找医生！”
　　这女子却嗬嗬笑起来，“他不要它，好，我也不要！它，还是死了好！死了干净！”她笑得东倒西歪，“你，和它一样，尚且不知道自己是谁，哈哈哈哈……”
　　血，越流越多，可，笑，也愈发大声，承旭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战。

　　☆ ☆ ☆ ☆ ☆

　　不知哪里来的风让人重重一抖，睁眼即见列队般整齐的行李箱，安静码放在头顶的金属架上。
　　太过真实的梦境一向让人不寒而栗，但，与以往不同，这次梦里，幸好有他。
　　“醒啦？还冷是不是？”一个熟悉怀抱将承旭密密围住，“咔”一声，车窗被重新严实关牢。
　　听着有力心跳，承旭伸手环住他腰，声音是带了点惊喜的柔软撒娇，“你什么时候和我同事换的座位啊？我都不知道呢。”
　　“你那个时候刚刚睡着，快要往你同事肩膀上倒，作为家属，只能过来接班了。”方卓然拍拍她后心，“喝点水？”
　　承旭有点懵，“嗯，那，还有多久到？”
　　“一个半小时。”方卓然把温水递到承旭唇边。
　　自己居然就这么睡了一路？不是吧，这整个一个睡霸啊？
　　飞快喝水，拧盖，一气呵成，承旭忙不迭松开他，“换你睡，快。”
　　“你不想审审我上车前和任姐说了什么？”方卓然换了个姿势，飞快亲了一下她侧面脸颊，才躺到她腿上，“嗯？”
　　承旭低头看他，“你摆明了不会告诉我。”
　　“其实，不用我说，等你回去自然就知道。”方卓然闭起眼睛，唇角流露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承旭揉捏着他的胳膊，啧啧啧啧，好一招欲扬先抑啊，“你又憋着什么坏呢？”
　　“虽然，我很高兴并且得意于--你十几年如一日的相信没什么可以难得倒我，但是……”方卓然笑意更浓，“这次真的，确确实实不关我事。”
　　啊？
　　“她自己……想通了？”承旭眼神熠熠，“真的假的？”
　　“嗯，算是吧。”
　　承旭满头问号，“‘算是’？是什么？”
　　“老婆，你再不让我眯一会儿的话，到地方以后万一我说错话、做错事，就，要糟了。”方卓然把承旭的手放入自己怀里，闭着眼睛开了口，“乖。”
　　承旭一怔，失笑，“要不是我把这次活动当秋游，就你这个说一半留一半的样子，我才不原谅你。”她摸着方卓然冒出淡青色胡茬的下巴，轻轻抬起他后脑，拉开外套露出内兜，把一根红绳连着的五彩锦囊套进他脖子，差点连专门从玉皇观求来的护身符也忘记，“睡吧，到地方我叫你。”
　　“什么东西这是？”方卓然清醒问话已然带了抹不意觉察的困倦。
　　承旭含笑看着窗外起伏不定的山路，青黄交接的草木，轻抚着他头发，自觉心间开阔安宁，低低一语，“当然是被施了魔法，用来专门锁你的链子。”
　　“嗯？本来也无所谓，反正我一早自觉自愿放弃自由。”方卓然嗔怪轻言，语毕戴好耳塞，安然入睡。

　　出了高速口，路况急转直下，沥青碎石的路面让车子陷入连绵且轻微颠簸中，车速随之被迫放缓，车外绿意愈来愈少，树木枝条弯曲中粗犷向天，伴着低啸的风声，不断有沙砾细石击打车子。
　　不管做多少心理和物质准备，现实是，这个与E市淡掠轻寒全然不同的小镇，情况可能比想象中更加恶劣。
　　与受到惊扰陆续醒来的其他人不同，方卓然呼吸沉缓，毫无影响，仍在睡梦中。
　　承旭俯身，把脸轻轻贴放在爱人脸上。
　　“这就，心疼了？”他的语声很轻。
　　承旭一动不动，“嘁，祖国地大物博，这都小儿科。”
　　方卓然沉沉一笑，随之揽住她，起身坐直，“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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