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群众修炼手册

　　“寥落心境，孤单也任性。
　　再漂泊无定，怀着冷静，狂傲似冰。
　　这生再为谁动情，谁稀罕在这世间中留名。
　　回忆中，痛心之处意难平。
　　地跟天就算最终在我手，哪堪孤身与只影……”
　　低哑声线唱出入骨寂寞扣人心弦，挺秀男子听着乐曲却是脸色大变，“原来是他！”
　　“你不要吓我，他会对女儿不利是不是？！”周培早一颗心高高提到喉咙口，“这人是谁？！”
　　他来回踱步，凛然目光看住周培早，“接收器你毁了是不是？”
　　“废话，本来也是趁他上次醉酒时悄悄贴上去的，录到东西自毁模式立刻启动，壳子的渣都没了。”周培早语气急切，“武家铭是假名吧？这人你认识？”
　　男人一时百感交集，“这首《意难平》，是他必唱曲目，弹法独一无二，我绝不会听错。”他站起来，“我满以为他在第三世界的纷乱战火中失去踪迹，不想却在此地现身。我去联络冷锋，叫他不论用什么方法，不计代价将他调离承旭身边！否则，女儿身世迟早被人拆穿，必定更加麻烦！”

　　☆ ☆ ☆ ☆ ☆

　　并不高亮的有节奏哨音和熟悉的脚步声混杂，时远时近。
　　晚风很凉，但对于习惯了夜跑的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承旭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灯芒闪烁，“原来，真的管用。”
　　“嗯，我跟心理精神科的同事聊过，他们说，‘亲子关系很奇怪，往往是幼年时贴合的越恰如其分的人，成年之后得以凭借汲取到的强大安全感，从而才学会独立、从容。’”他顿了顿，“桐桐对黑暗的负面想象是因为他的力量感和忍耐力不强，都会好的。”
　　承旭默默递了沉沉的保温壶壶盖给他，那里有自己晾好的白开水，圆圆满满水面折射霓虹，有种莫测的扭曲，“我只希望，桐桐将来，不必分分秒秒披荆斩棘。”
　　“你是不是打过妇联的求助热线？”
　　方卓然慢慢喝着水，轻声问。
　　承旭眼眶微热，“是，任姐至今不肯放下身段到筹款平台求助，而且，平台要抽点，所以……”
　　奈何主要的官方基金渠道针对的仍是女性（河蟹）器官相关疾病的检验与治疗，譬如，宫颈癌、子宫癌等。所以，接线的工作人员说明后，也只是有礼貌的叫她等着。
　　会轮得到任意吗？中国人那样多，希望，何其渺茫。
　　她醒过味来，“你怎么知道的？”旋即敲敲额角，“我问了个傻问题。”语毕抿唇，再一次强调，“我不想每次都依赖你和方家。”
　　“想什么呢，医疗界又不是被方家全权承包了。”方卓然摸摸她发红耳朵，“明天，我去找任姐，其实……”
　　承旭重新侧回脸，“什么？”
　　“其实，任姐的求生欲望比什么都重要。”方卓然想一想答，“其他人能做的，其实比想象中还微小。”他把手放在承旭肩上，用了一点力，“希望你能平常心，我知道这个很难。”
　　承旭顺势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苦笑，“真的有人，恨一个人会到这种程度，巴不得不复存在那种。”
　　“都过去了，现在，我爱你。”方卓然伸手遮住她眼睛，“等桐桐回来，我们就回家了。”
　　“姐姐、叔叔，我跑完了！好累！”
　　像是为了回应这句陈述，任亦桐从前面跑回来，一头拱进承旭怀里，仍是笑嘻嘻的，“擦擦，都是汗。”
　　方卓然把他抱坐到自己腿上，“你看，两圈没问题的，对吧？”
　　“我很厉害，叔叔偷懒。”任亦桐晃动双腿，同款带灯运动鞋一闪一闪，颈间哨绳随大力晃动一扬一荡，得意洋洋。
　　承旭搭了方卓然肩膀，牙间轻咬衣料，死死憋笑，哈哈哈哈，童言无忌，天下第一，真好。
　　方卓然没笑，一边拿毛巾替他擦去密密汗珠，一边字斟句酌异常严肃，“是啊，大人也是小孩子第一次变的呢，当然也会出错。所以，你要记住这种感觉，努力一下能做到的事，一定要脚踏实地努力，不要再错，不要直接说不行。”
　　承旭深深震动，继而呆住。
　　桐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方叔叔，我会记住。”
　　方卓然一拍承旭发顶，“走吧，小朋友们，回家了。”
　　“家大人，您老——真慈祥。”承旭大笑跳开，转身当先走远。
　　方卓然不慌不忙一扬桐桐手腕，“好孩子，追！”
　　“好，叔叔，我明天选吃汉堡包！”
　　桐桐双脚站在地上，噔噔朝承旭背影直追过去。
　　方卓然笑着起身，“好，你选了不改就行。”
　　“啊，你俩这叛臣贼子！”桐桐从背后紧紧抱住承旭，换来对方不甘心大叫，“不许偷袭！”
　　桐桐一偏脑袋，十分好学，“姐姐，叛臣贼子是什么？”
　　“你从前最喜欢姐姐，结果这么快就变得最喜欢方叔叔，而且还帮叔叔欺负姐姐，就是叛臣贼子！”承旭铿锵有力地回。
　　桐桐松开她，走过去牵住承旭的手，黑黑眼珠转一转，仰起脸，“我喜欢姐姐，也喜欢叔叔，不欺负，都最喜欢。”
　　方卓然抱起桐桐，侧眸一句淡嗔，“看看姐姐这玩笑开的，把我们实心眼的孩子都吓成什么样了，走吧，去买汉堡包。”
　　☆ ☆ ☆ ☆ ☆
　　主卧门轻响，方卓然如无声般走进，躺到伊人身侧。
　　“桐桐睡了？”承旭从参考书里抽出纸，以笔代言。
　　方卓然看她一眼，在纸上写，“我讲完睡前故事他就睡着了。”
　　“你知道任姐为什么会想也不想就放弃桐桐吗？”承旭迟疑一瞬，“这样被人抛下，很痛苦。”
　　方卓然用最简洁叙述亮明桐桐身世，而后又写，“我想，任姐已经尽力，她在繁重工作之余也渴望有其他感情寄托。”
　　“你用纸笔沟通，是怕桐桐听到？”
　　方卓然纸笔沙沙，轻若无声，“就算，最坏情况真的发生，恒铭这里，也会负责他读完大学。”
　　承旭笔下颤动无力，“我残障及身世真相，全靠从父母言语争执中拼凑一鳞半爪……”她松开笔，伏在方卓然怀中，瑟瑟发抖。
　　抚育儿童成本极高，收益很慢，更可能极低，或许任意不把自己孩子看作负担。但，趋利避害是人本性，极少人才会超凡成圣。
　　若要欺人，必先自欺，周氏夫妇也并没有做成功。
　　方卓然抚着她头发，拉开床头柜，取出闲置烟灰缸，用火柴点燃字条，“那就，从我们自己改变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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