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群众修炼手册

　　方卓然微微一笑，颤颤捻起一枚白子缓缓落在棋盘中，另一枚黑子紧随其后。
　　任亦桐从凳子上跳下，连蹦带跑的到了方卓然身后，“叔叔，你看，我画好了！”他把画直往方卓然怀里塞，迭声叫，“叔叔叔叔你看你看啊。”
　　“提子，吃完！”对面的承旭在此时大叫一声，语气雀跃到活像中了一千万。
　　方卓然重新伏低看过去，“嗯，可这不才两颗吗？”
　　“那不管，反正我吃了。”承旭着手开始收拾棋盘，大大方方顺口教育之，“散了散了，我已经赢了，要是一会儿我吃一堆，你就该哭了。”
　　方卓然往隔音垫上懒懒向后一坐，“好吧，我输了。”
　　“好好，姐姐赢了！”一大一小两只手在空中击掌，掌声非常非常清脆。
　　方卓然骤然爆出笑声，反击直截了当，“你看看你的手，跟彩虹似的。”
　　承旭愣愣举起手，才发现手掌像被复印似的，一拍之下也沾了油画色彩，几乎立刻尖叫，“啊，小坏蛋！”
　　“不是坏蛋！”任亦桐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几分不好意思的字正腔圆，“不小心涂多了，没有，不是坏蛋！”
　　承旭睁大双眼，第一千次强调，“姐姐说过，画棒颜色那么厚，轻轻的少涂就可以了。”
　　“多多，漂亮！”
　　“才怪！不好看！”
　　方卓然在旁看的拼命忍笑，起身，把小画家刚刚完成的“大作”小心晾放好，回身，对上两双渴盼公平的眼睛，一边一个捉住手腕，不偏不倚，“桐桐和姐姐先去洗手，洗完了我们再回来看画。”
　　“好！”任亦桐很乖顺的让方卓然牵住，另一头，承旭下意识要挣，最后在某人看过来时索性放弃。
　　任亦桐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一步一跳进了卫生间。
　　小胖手放进无声降低的盥洗台，婴儿肥的脸朝后向上，“方叔叔，桐桐画的很努力，很漂亮，真的。”
　　方卓然捏捏男孩的小鼻子，“不怕，我们一会儿用事实说服姐姐。”
　　承旭靠在门边抚额，这这这，伤脑筋，叛变来得实在太快，就像龙卷风啊。
　　“去拿画吧。”方卓然一拍任亦桐后背，“一直过去叔叔都有给你照亮，不怕。”
　　任亦桐一挥手，“现在不怕啦，不用！”经过承旭身边时叮嘱了一句，“姐姐记得，像桐桐一样洗干净手哦。”
　　“真的不用吗？害怕可以和叔叔求助的。”承旭蹲下来，看着他。
　　要知道，任亦桐刚来家里那几天，放学开洗碗机扫地机通通要不错眼的盯着，问他，他总说，担心出现什么怪异的响声；一到晚上就不敢独立去卫生间，非说黑色的地方里面有东西，必须得要人跟着陪着，睡觉时更是非要把承旭抱的紧紧的。
　　早慧胆大，怯惧胆小，在这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身上矛盾的共存着。
　　任亦桐把手指放到嘴边，“现在，不怕。”他的眼睛非常干净，“有姐姐和叔叔，不怕。”
　　“那，就走吧！”承旭抚了抚他的小脑袋，颇有些老母亲一样的安慰。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是方卓然吧，每次回家，都是最先打开家门开灯的那个，也是他，晚晚起夜，很小声很小声的陪着桐桐去卫生间……
　　任亦桐点头，“那姐姐洗完手记得看画，真的很好很好的。”
　　“好，我们等下就去，桐桐先把明天去学校要用的东西准备好，行不行？”方卓然侧身迈步，弯身拍了拍他的小胖手。
　　“行的！”任亦桐转身离开。
　　承旭看着桐桐的雀跃背影，语声很低，“谢谢你，我代这孩子谢谢你。”
　　方卓然一把拉起她，扬起一角眉毛，“不是一无所用了？”
　　“你听错了。”承旭转身洗手，语气格外肯定。
　　方卓然从背后抱住她，“我还以为，你还要跟着和我冷战至少十天半月的。”
　　“我明白强你所难了。”承旭口吻萧索，“不好意思。”
　　方卓然沉吟一下，“我答应你，尽力劝她，好不好？”他揉开她长眉，垂首落吻下来，“会好的，不许难过了。”
　　“我们去看画吧。”承旭笑了，“你，不许对我这么霸道了。”
　　方卓然扬眉，“承让，承让。”

　　☆ ☆ ☆ ☆ ☆
　　“他，他，怎么这样？”承旭无力抽噎，“枉我这么信任他！”
　　武家铭叹气，“他的想法没有错，但是，如你所说，无情了些。”他探手拍她后心，“别哭了，你这样哭法，太要命。”
　　“那个孩子画的画你知道是什么吗？是我们站在开满鲜花的地球上，他妈妈牵着他，他再牵着我，我挽着方卓然。”承旭痛哭流涕，全然的无助，“我好心碎啊，家铭哥。是，我知道有的癌症病人离去只是时间问题，但就这样完全放弃，一分钱都不出吗？”
　　“任姐卡上只得十万，说那笔钱是给桐桐留的，不让医院动，桐桐其他亲人打过去不是空号就是关机，方卓然、他、他、他竟也袖手旁观！”
　　武家铭垂下眼，隐约挣扎一闪而没，“难怪你这次和他冷战这样久。”他打开手套箱，手下犹豫几秒，拿出一张卡推给承旭，“里头有十五万，密码322412，拿去，救人要紧。”
　　“我，我怎么能拿你的钱？”承旭张大嘴，连啜泣也忘记，“不可以！”
　　武家铭答得十分干脆，说得十足隐晦 ，“这些钱，来路不是很正，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捐掉，现在用了不是正好？你也不用还我。”
　　“不行，我们来立借据，利息你定，我会还的！”承旭坐直身体，从包里翻出翻出A4纸，刷刷刷动笔，“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武家铭看着承旭的架势直摇头，唯有在出借人处端正签名，“你呀！”
　　“下次还是这个时间点，我还找你学车。”承旭将借据小心折好，圈住男人脖子，感激溢于言表，“家铭哥万岁！”说完就打开门就要下车，“你是我最爱的那个老家伙！”
　　武家铭连连摇头，“什么披头散发跑在马路上女人的背影，你倒不担心自己晚上睡觉再梦到了？”
　　承旭一扫之前的颓丧，“就那一次而已，我才不怕。”她轻眨眼，“学车，小意思！”
　　武家铭也像是松了口气，“好，到时不见不散。”
　　车很快开走，承旭也随即在车后的相向方向往回迈步，眼中既无欢喜，也无难过，反倒有点面无表情的样子。

　　原来如此啊，有趣，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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