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酣梦

　　星熠酒店再过去一个街口便是盛城大学附属小学，田安以前在那里念书。紧挨着的是一泓私立附属小学。
　　都说一泓私立一条龙，把盛城的二世祖们活生生从幼儿园包到了高中毕业。

　　盛大附小建校时间长久，校门口的大字都已经褪了色，鲜红的字迹变成了暗红色。时间流窜的迹象体现得淋漓尽致。

　　“以前我在这里上小学。”田安指了指学校，看向甘饴。

　　甘饴喉结动了动，看着校门的牌匾，说不清在想什么。

　　田安转转眼睛，开口说道：“以前我小学的时候追我的人可多了。”她顿顿神，狡黠地看着甘饴，“反正就是很多。”
　　女生的心思明显，甘饴不傻，但也只冷冷看她一眼，略微扯扯嘴角，没说话。

　　“你小学在哪里读的？”

　　又一阵风吹过，乔木的叶子都跟着颤了颤。

　　良久，他开口，“一泓私立附属小学。”

　　田安有些惊讶，女生老是喜欢把缘分这种东西东拼西凑地硬想成一起，“那你学校就在我学校旁边哎。”

　　甘饴看着田安向上翘的嘴角，眼里浮出浅淡的柔和。

　　“甘饴，你小时候有没有人......喜欢你啊。”试探试探着，田安还是忍不住问。她就是想知道，想知道他的全部。

　　有啊，怎么没有。
　　可到了嘴边便变成了，“不记得了。”

　　放你的屁的不记得了，看你记图像构思的时候脑筋到挺清醒的。

　　两个人慢慢走着，左转有个小卖部，田安看去，想起以前经常在那里买巧克力味奶，往事开始浮现。

　　“我小时候最喜欢在那里买巧克力味奶了。”田安手指了指小卖部方向，继续说道，“想起以前有个男生喜欢我还喜欢得挺执着的，每天都放一杯巧克力味奶在我桌上。好几次，我都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可就是一次也没见着。”她小鼻子蹙了蹙，眼里铺着疑惑和好奇。

　　那个执着小男生正站在你旁边。

　　执着小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口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就一定是喜欢你？”

　　“不喜欢我，干嘛每天给我一杯牛奶，还是我最喜欢喝的那一种。”

　　执着小男生被打败，田安逻辑清晰，推理正确，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街口的风有些大，吹得田安前额刘海往左右散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少女的五官小巧又精致，搭配任何表情都显得生动。
　　车流人群来来往往，城市未打破白天的匆忙，依然显得急促。

　　他想问，如果那个执着小男生就是自己，田安会怎样，可他不能问，理智告诉他，他这样的人，不行。
　　还要再等一等。
　　等他走出泥潭，等他涅槃重生。
　　他现在能和她一起走一走已经算是破了自己的底线了，不知是自私还是占有欲作祟，所以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满足自己的私心。

　　街道好似永远也看不到尽头，冗长的道路上，前路灯光点点。
　　柔和的夏夜，藏着少男少女开不了口的心事。

　　田安无奈之下还是选择回家，今晚和甘饴能一同走走享受单独时间她的确很开心，可一想到回去就要看见吴晶莲陈桐母女她就头大，可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还是选择了打车回家。

　　走之前，她看了看甘饴，期望甘饴能送她回家，可甘饴眼里传来的信息只有一个：想都不要想。

　　经过三天的假期，再次回到画语的田安还有一些云里雾里的感觉，就像放完暑假的小学生赖着不想去学校的感觉。

　　倒也没什么要拿的，把东西放回寝室后，田安便准备去教室上晚课了。

　　接近黄昏的骄阳散发出来的光束并不刺眼，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像一剂快乐药方，整个人都会显得欢愉不少。

　　田安穿着件白色短袖下面一条牛仔裤，扎最简单的马尾，耳发垂在两侧，少女的青春气息无时无刻不往外透。即便是最简单的打扮，也掩不住田安的出尘脱俗和浑然天成的娇媚。
　　一路上看她的男生不少，这几周的画语都在传顶尖班来了个小美女，长得好画画也好，想来也就是她了。

　　田安的牛仔裤被挽了两层，露出白得几近透明的脚踝，细瘦骨感。两腿一蹦一跳的朝画室走。

　　“田安。”
　　一道男声传来。

　　田安回头。

　　少年容颜清隽，眉目都带着柔和，整个人都显得尔雅温文，还带了一些少年气的阳光感。

　　田安看着眼前的少年，皱皱眉头，脑海里开始拼命回忆这人是谁，又想起伍音说的那什么程彧航回来了，这才记起来，“程彧航？”

　　程彧航脸上展开一个笑容，文质彬彬，颇有风华正茂之意，骨子里都透着股清秀气。“提前回来了，还是想在国内高考。”
　　不是想在国内高考，是想和国内的你一起高考。

　　此前这人，田安谈不上讨厌也绝对没有半点喜欢，只是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小学初中同学而已。田安还记得当时初中毕业班里大多数女孩都选择了盛城第一的盛城六中，程彧航这人本就是大众情人，一群女生前仆后继上赶着追他，自然好奇他读哪里。一打听得知他读一泓私立还是国际班的时候，女生们的粉红泡泡被无情地全部击碎。
　　程彧航读一泓私立倒也不是自己的选择，只是程家在为他这个唯一继承人铺路而已，众多二世祖就读的一泓私立自然是拓展人脉的最好选择。
　　当时程彧航高中去读一泓私立后，田安还感觉轻松了不少，终于不会因为他这个大众情人喜欢自己的原因被一群无脑恋爱女抛出白眼乱喷人。好在她从小不怕事，一件一件给怼回去，怼得那些女生哑口无言不说还有些哭唧唧地看着她就绕道走。就这事儿杜季鸣吹了田安好一阵，安哥的称号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两年过去，田安只感叹孽缘又让她和程彧航撞在了一起。
　　好死不死，就不能做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吗？

　　橙黄的光晕打在人的皮肤上，冷白的肌肤都蒙了一层黄纱帘。

　　田安摸了摸手腕开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叔叔是这里的副校长，来拿幅画。”

　　还好还好，不是来学画画的就好。

　　“我住的地方就在这附近，居鹤岛。”
　　他说话的时候一阵柔风吹过，额前的黑发偏了偏。

　　华语位置在郊区，虽然人烟袅袅，但附近有个旅游山庄，位置不错，挺清净。

　　田安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她单方面觉得不太熟。

　　就在这时，另外一头走来一高瘦的人，顶着并不灼人的阳光，照得他轮廓利落冷硬。

　　程彧航看向那边，眼里有些惊讶，但还是露出一个和煦的笑：“甘饴，好久不见。”

　　田安的身子细微地抖了一下，像是做贼心虚，但转念一想也没必要有这些没必要的情绪，毕竟甘饴不喜欢她，也不会误会什么。

　　这声温和的问候并未得到任何答复，甘饴转身就走，干净利落，眼神都没留一个。

　　程彧航倒也不觉得尴尬，只笑笑，不说话。多年学得的礼仪告诉他，待人接物一定要有礼貌，哪怕对方不予以回应。

　　“你不回去上课吗？”田安吞了吞口水。

　　“落下的课程有点多，爸妈忙，没时间管我。正好这边有房子离叔叔的学校也比较近，就在这边请家教学习。”他脸上依然挂着笑，像是什么情况都不会让这礼貌的笑消失一样。

　　田安点点头，幸好不用天天见面。

　　一下午，甘饴始终保持着持笔作画的姿势，描摹勾勒着静物。

　　田安试探着把橡皮掉在地上，不小心把颜料溅到他脚边，就是得不到半点目光。
　　思来想去，田安笃定是因为甘饴不喜欢程彧航的原因，毕竟一个学校，难免有矛盾。

　　不巧的是，下午主任来视察带了程彧航来
　　和初中差不多的情形，不止她们班，其他班的女生都明里暗里地打量着程彧航，眼里想要哥哥微信的目的都快溢出来了。
　　田安皱皱眉，看着门外程彧航依然挂着那副温柔萦绕的和煦笑容，也跟着勾了勾嘴角，只不过笑得太勉强，脸颊的梨涡都显得生涩。

　　主任视察，按照惯例，大抵就是看一圈，挺着个啤酒肚露出赞许的眼光随即离开。

　　离开前，程彧航朝田安招了招手，引来周遭一片狐疑的目光。

　　顾盼小声凑上前问他是谁，听到田安说是以前的同学后，又挤眉弄眼开玩笑问她，怎么认识那么多帅哥。
　　田安讪笑，下意识看了眼甘饴。

　　姿势没有变过，作画的手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从今天远远看见程彧航跟田安交谈开始，他的心就烦躁得不行，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然后又拼命拉扯，不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他周身都布满了燥热，又像是猫抓，挠的他心烦意乱。

　　他喜欢的女孩，他从小一直跟着的女孩，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程家的翩翩公子小少爷也喜欢她。

　　他跟程彧航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程彧航是货真价实的天之骄子程氏独一无二的正牌继承人，而他，顶着个杀弟换来的继承人生活于泥沼中。
　　一个阳光一个阴暗。

　　他见过无数次程彧航大大方方走在田安身旁。郎才女貌，好不般配。田安带着浅浅礼貌性地微笑弯弯唇，惊艳得不可方物。
　　他不可企及的美好，程彧航尽数拿去。
　　偶尔也可以从路人的口中听说，田安又拒绝了程彧航，这时候他就想狂笑，阴暗又自私，他都怀疑自己得了精神病。
　　后来他才明白，这是他打骨子里对田安的痴迷，深入骨髓，记忆明晰。

　　他想起一年前田安同他告白的场景，白裙被微风吹拂，柔软的黑发搭在肩侧。少女温吞地将自己的心事吐露，似春日的柳絮轻轻拂动又遗留了满地。

　　他的内心像夜幕里绽放开来的烟火，五彩缤纷，格外明亮。刹那间，灯火通明，星辰涌入。
　　但理智浇灭激动，不可以，不可以，他没有资格，没有能力同她站在一起。
　　不承认的自卑总在这时流露，他的偏执终究败给理智。
　　只留下一个清冷的眼神和直直离开的背影。每走一步，他都想回头，回头抱住那个少女，想揉碎进身体里，感知她所有的美好。但他没有回头，怕放肆，怕看见少女失落的表情他会心痛。

　　他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他的涅槃重生。

　　那天，他答应了甘觉，成为了甘氏继承人。

　　他的喜欢强烈又隐忍，偏执又卑微，带着思量与顾虑，渴望有冲破藩篱的勇气，但又担忧得过多。

　　现在他后悔了，后悔那天没有自私地答应那个告白，后悔错过太多太多。怪自己懦弱没勇气，过后，他肖想了一万遍那天答应田安的场景，又觉得，是自己的奢求太过庞大。

　　他好怕，怕田安不喜欢自己了，更怕田安喜欢上别人。

　　对不起，安安。再等一等我，好吗？
　　我不好，可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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