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酣梦

作者:巧克力味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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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尔后,是一场兵荒马乱四周怪异丛生的梦,光晕最里面,有一道身影破门而入,只记得那人的双眼被雨水沾湿,眼尾森红,肌肤与肌肤的触碰,雨水彼此交融。

      消毒水的气味遍布鼻息间夹杂着空调冷气的味道溢满整室,四周还有一些模糊,只窥见一点光亮沿透明处洒落,外面是繁盛的绿色。
      左手抽了抽,似有针头扎入。

      “田安,你醒了?”
      模糊一点一点散去,顾盼焦急的样子映入帘间。

      她想揉揉眼睛,还想问问这是哪里,但全身乏力,喉咙似充血一般生疼,支离破碎挤出几字,“这,这是在哪?”声音喑哑得不行,像有钢丝卡住,吐不出来。

      顾盼摸摸她额头,又给她牵了牵被子,“这是医院,你生病了。”她声音都带着焦虑,像被惊吓到一样,眉头紧锁,半点平时的懒散样都找不到。

      医院?
      生病?

      逼迫自己去回忆昨晚的事,残损的片段拼凑成形,只记得昨晚是雷雨天然后,然后是去工具室拿人像,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

      顾盼瞧见她眉眼间化不开的浓愁,苍白嘴唇,脸上毫无气色,只惨淡雪肤,她心疼得不行。
      是哪个没良心的混蛋将她好朋友害成这样的。

      昨晚她在寝室琢磨那副色彩画琢磨了半天,水的倒影处仍旧画得不满意,心说等田安回来问一问,没想到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人来,直至快熄灯都没回来,她和林小小急了,这才赶着去男寝找靳成渝。
      没想到......

      后面的事确实让她惊讶了不少。

      “我为什么在医院?”就着顾盼递来的温水下喉,她声音才显得流利了一些。

      顾盼扯扯衣角,不知从哪说起,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昨天,我和小小等你半天都不回来,就赶着去男寝找老师,过后......”她眼神有些躲闪,嘴巴张了又张,似在组织语言。

      田安不催促,只以温柔的眼神示意她不慌,慢慢说。

      “就,就,就那大神,甘饴,当时老靳在他们宿舍给另一个人讲画,我说的时候他一听见,我的妈啊,第一次瞧见他脸上露出其他表情,像谁拿刀子捅了他一下,慌得不行,老靳都还没撑起身,他就已经跑出寝室了。过后,等我们赶到,他已经把你给抱出来了......”顾盼还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

      一字一句如钢针般掉落在田安的心脏上,一抽一动间皆是麻木的苦楚,眼泪情不自禁流出,本想如同岩浆爆发般流出,终究被她抑制住,沙哑带着哭腔的音调,“他人呢?”
      她想象都知道甘饴为人大乱方寸的模样有多不可思议,但又觉得奇迹般的窃喜,这份腹热肠荒是给她的。

      “他在外面。我也是刚到,听值班护士说,他昨晚守了你一个晚上,就坐在外面等着,谁叫也不应。”

      田安无法得知此时自己脑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觉得杂乱一片,混沌太多,根本听不清真正的想法。

      病房的门被敲响,接着是靳成渝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进入,拧拧眉,问道,“田安,你还好吗?”
      能发生这种事,他这个带队老师得负一半的责任。

      田安点点头,“老师,你能让甘饴进来吗?”她现在谁也不相见,只想问问甘饴。

      靳成渝愣了愣,脑海中飞驰而过的记忆是昨晚暴雨中抱着少女一路飞奔,一身雨水滚落,步伐却不带停顿的少年。
      那双眼睛,他或许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他以前对甘饴的印象,是那双疏淡的眸中似容不下任何人,没人能影响左右他的情绪,直到昨晚,他窥见了截然不同的少年。双目猩红,似叱咤修罗,目光迎着圣剑斩魔般的光凌透着清寒的锋芒,打落的每一处都想要将人置于死地。直到他抱起那个少女,戾气与杀意灰飞烟灭,斩尽了所有的怒意根脉,缱绻在眸中肆意生长。他轻柔的动作像抱起了珍藏多年的宝贝,温柔小心,生怕再被人破坏。他本想上前接过田安,却被少年眉间骤然升起的森寒顿住了脚步,内心一片悚然。像是严防死守的底线,绝不容许任何人踏足。

      他默了默,才点点头,走出门。

      一扇许久未被打开封尘得已积灰的大门此时豁然打开,通透阳光洒进,她探头,看见了那个期许已久的少年站在门中,疏淡眉眼间染上温柔,连同凌厉的轮廓都变得柔和。门内的藤蔓本是盘根错节,此时皆是慢慢抽开,只展露内里一片绮丽光景。

      门外些许推搡和脚步,半晌后,门被推开,像田安心中的那扇门一样,光晕渐渐落下,那人挺直着脊背走来,只不过和所想的有差异,少年身上带着被雨水浇灌后的狼狈和一身泥土腥气,还未风干的Polo衫前襟大大咧咧敞着,一道锁骨横劈在此处,少年骨骼料峭,带着些许清瘦的疲敝,双目因过度使用和钻进雨水显得赤红,有些萎靡不正。只眉眼散出来的锋芒未减半分,像在确认周边是否安全的哨兵。

      少女穿着宽大的蓝白竖条病服,唇色青白,没有血色,乌黑柔发衬得肌肤更为苍白,只双眸还闪烁着星子般的明亮,小小一团在宽大的病服里显得更为孱弱,竟生出几分病态的美感。
      甘饴瞳孔一震,避无可避地直直对上少女的视线,思绪生硬拉扯将他推入昨夜。

      顾盼的话像悲鸣的紧钟一顿一顿敲打在他心上,几乎来不及消化语言,他双腿便已迈出寝室门,一路飞驰到工具室。开锁时,他的手不停颤抖,只借助些许光亮打开,入目少女跌落在地,一切景象变幻着怪异,像恶魔在周围纵歌欢笑,冰冷的献祭台上是即将被行刑的少女,那样无力,那样柔弱,像被飓风狂啸下摧残的娇花,每一片花瓣都被咆哮着凌迟而过。
      光怪陆离的景象,一道闪电冲破,雪白的亮光照映出猩红的瞳,是叱咤修罗为情折腰,每一份怒意都带着毁天灭迹的嘶吼。

      他双腿发颤,第一次如此失态,任由暴雨侵蚀全身。

      很快,他将外套脱下,用最轻柔的力道盖上少女柔枝嫩叶般湿透的身子,再轻轻抱起,一切动作都显得温柔轻缓。
      他轻轻站起,心脏剧烈跳动,手指触碰到那裸露出的冰肌玉骨都不敢乱动,好似怕伤害了那片柔软的断羽。
      他怀中拥着的,是他拼尽全力都要誓死守护的人,是所有混沌岁月中唯一的光。
      他的神,他的一场酣梦。

      老师与学生尽数赶到,得知最近的医院要走至少四十分钟时,都惊慌到不知所措。此刻暴雨天,想联系车辆可谓难上加难。

      他轻嗤一声,一切溃不成军的情绪尽数收敛,眉间带上一片暮霭,又是一道闪电劈裂苍穹。
      众人视线聚集,他带着一身的风雨小心护住怀中的女孩,快步走远,像远征的士兵背影都带着一身桀骜的信仰和孤注一掷的坚定。
      茫茫风雨参合闷雷中,枕着一腔赤诚,勇士带着公主离去。

      有老师上去拉他,皆被他避过,甚至没有给其余人一个眼神,直冲冲朝前走。

      老师们只在后方认命地跟着。

      谁也没想到那个平日疏淡清冷的少年今天会带着满身的风雨腥红着眼怀带一个少女离开。

      老师们大多都打着伞,雨液粘稠粘在皮肤毕竟不好受,也有人赶上前给他打伞,只一会儿,便被他甩在身后。

      支离破碎的画面聚集,他眉间涌上戾气,狭长的眸子显得更为森寒。

      顾盼哑声看着,只觉得冷汗涔涔,满背凉意,旋即,悄悄离开。
      靳成渝见状,竟也被生生逼迫着出了房间。

      一屋内,只余田安甘饴两人。

      光线横劈在屋内,新叶带着点点被揉碎在叶尖的光泽,夏风吹过,层层树叶摩挲着发出阵阵声响。

      又一瞬的寂静。

      少女苍白的唇动了动,牵动少年眸子的光线流转。

      “甘饴,你有没有受伤?”平日清朗可人的少女音此时染上喑哑,显得过分虚弱。

      甘饴眸中光子涌动,万千感知拉扯思绪,他竟不知如何开口。
      生涩的话语鼓动到唇间,开口却又哑然。

      不合时宜的轻笑响起在静谧的屋内,伴随着新叶的抖动,一切都显得豁然开朗。田安带着浅浅笑意,看着他。

      “抱歉。”话声带着极轻的尾音,颤抖又低哑。

      田安歪了歪头,潋滟星眸甚是不解。点滴打落时落下轻微的啪嗒声,都显得像横空植入的外来物。“你道歉干嘛?”

      甘饴抬眸,一双沉沉如寒潭般带着料峭凉意的眸子此时有万千情绪澎湃飞驰,一阵轻微的衣物摩挲声后,“抱歉,我来晚了。”
      没能保护好你,是我的错。

      一条绷紧的线条断裂,汹涌的情绪翻江倒海侵入心脏,最温柔的利剑刺痛最柔软的伤口。一片黑幕沉沉,暗流涌动,皆在这时轰然坍塌,一道光束冲破漫漫长夜的桎梏,横亘其间。

      温热不受控地从眼中漫出,带着咸味的涩意四处流淌。

      甘饴眸间一紧,趔趄步伐,来到床边,手几乎是本能的触碰被温热蔓延覆盖的雪肌,又在感受到那股滚烫时倏然收回,停在空中,错愕又惊慌,“你怎么了,还疼吗?”
      一阵缩紧搅紧心脏,每一颗温热都是对他最温柔的凌迟。

      一只苍白小手突然握住他的手,他怔愣住,感受着那股冰凉漫入感官。
      所有掩饰溃不成军,皆是惊慌失措。

      突然,怀中多了一份昨夜的感知,这次,没有泥土的腥气地板的冰凉和雨水划过的粘稠,少女的清香混杂消毒水味散入鼻中,啃噬侵略每一寸领土,温柔的征伐,他甘愿沦为阶下囚。

      他双手抱住少女,不敢用力,怕稍一使力少女就会消失,也怕身上雨水与泥土的腥味会让少女皱眉。

      晨光打落在他脚边,连带着新叶的轮廓抖动,一切都像梦境一样美好。

      只他满身狼狈怀中抱着他的温柔。

      良久,“甘饴。”

      少女缓缓抬起头,容颜映入眼帘时他才大梦初醒,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

      他听到,他在梦中同样听过的最轻柔的呢喃。仿佛二月的春风轻轻拂过,每一寸都是温柔的抚摸。羽毛轻落,挠地他心中一片温软。

      “甘饴,你喜欢我吧?”声音轻柔,温柔的刀起刀落,割得他感受不到疼痛便见拼命跳动的心脏。

      鬼使神差间,清醒与自知被他抛到脑后,“喜欢。”
      一瞬地炸裂。
      天地间空濛散去,只余山峦黛色,雨后初霁。

      温柔的审判到来,他俯首接受宣判的结果,像带着笑意走上刑台的士兵,不卑不亢,悉听尊便。

      “好巧,我也喜欢你。”
      最喜欢你了。

      缤纷烟火绽放,华灯初上,所有浑浊刹那消失,明明灭灭的灯光不再犹豫,尽数亮起,一片光景绚烂华丽。
      他走上刑台,得公主一吻。
      温柔的行刑结束,赢家为他。

      他机械地低头,对上那双以前只敢装出疏淡眉眼才敢直视的瞳,星光泛在粼粼江面,不被尘世所污染的干净质朴。

      早已明晰的心意,在这一刻被扩大,一片流光层层叠叠散开,皆漾在他眼中。

      所有疏淡森寒皆尽褪去,换上的是温柔缱绻蔓延四肢百骸,每一个瞬息都是柔情绽放。
      他早已沦陷进这场美妙酣梦中。

      空气绵密深沉,静谧中流淌着丝丝甜腻,像缎带,将两人密不可分的交织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乌发雪肤的少女抬头,潋滟氤氲间,一切绮丽又缱绻。

      不再踟蹰,不再犹豫,背负着所有的笃定,往昔的自卑与思虑轰然坍塌,化作浮沉飘散在空气中,“好。”
      迟来那么久,我很抱歉。

      怀中少女收紧一手力道,另一手牵扯着输液管已经因为倒了许久导入血迹。

      他笨拙地将她手掰开,又带着试探的小心,眉间紧缩,将每根直节都白嫩如笋尖的手轻轻放在被子上。
      尔后,眉间舒展,“抱歉。”

      田安还在甜腻的喜悦中没醒过来,这一声扰乱气氛的抱歉让她有些气笑了。
      又道歉?
      你是道歉机器吗?

      甘饴看着她脑袋微偏,忽地轻笑,“没能早点答应你,我的错。”说着轻轻覆上女孩的手,温热传来,直接击退冰冷的痛感。

      田安双眸光华灼灼,尽是流光溢彩间的烂漫,仿佛所有晦涩都被鲜亮的调色盘覆盖,冷色调都变为暖色调,风光霁月间,他的少年带着雨后初霁的明媚俯首对她说早安。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起后,一名护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体温计递给田安。她昨晚有些发烧,还不知道烧退了没有。

      她将体温计放于腋下,又将被子拉扯上来一些,捂出汗应该会好很多。

      甘饴眉头皱起来,那股戾气又浮上眉间,他左手摸了摸裤子的口袋,触碰到一小枚凹凸后瞳色更为深沉。

      田安还沉浸在两年喜欢终于步入正轨的欢喜当中,头摇摇晃晃的,虽然喉咙仍然生疼刺痛,但身上的阴霾以全部散去。

      一只大掌突然按住她的脑袋,他偏头看见甘饴拧着眉看着她。“别乱动,听话。你还在生病。”语气有些无奈,但又偏偏点缀进盛满夏风的宠溺。

      一旁的小护士换完药水后,掩着笑脸离开。
      病房里那个精致帅气的少年昨天来时带着一身的雨水和满裤腿的泥浆,只抬头对上眼的那一刹那,让她惊艳。被雨淋湿的黑发往下淌水,那双眸子被雨汽氤氲得更加黑亮,锋芒不断向外涌动。
      片刻后,她才在惊艳中回神,接过少年怀中的少女,她看见少年放下少女的瞬间双手都在颤抖,眼睛紧随着少女,片刻都不离去。扎针时,少年双眼红肿,似被雨水迷蒙了眼,又更像是心痛少女,眼瞳里的忧愁像团浓雾,罩在少年四周。
      是什么样的女生才能让这样的少年失了智迷了心,她掀开罩着少女的衣服时,一切都有了答案。即使是乌发被暴雨淋湿,雨水滚落在脸颊,都依然抵挡不住少女本就灵动温柔的五官。蝶翼般轻薄长翘的睫耷下还带着丝丝水汽,挺直的小鼻子鼻头嫩白闪着点微光,肌肤更是雪白剔透,无色的唇点缀病态的美,像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小时候。身子骨瘦弱,似娇花被支离破碎的疼痛侵蚀一般。让她看了都心疼。

      刚才,她进病房时,发现少年的手盖在那少女的手上面,眼里说不出的温柔,与昨晚的他大相径庭。女孩则恬静美好,宽大的病号服都被她驾驭得轻巧。

      她轻轻带上门,转而看向门外焦急地靳成渝,“她情况好多了,如果烧退了,一会儿就可以出院了。”说着便离开了。

      靳成渝和顾盼还有两位老师都松了一口,幸好没事。刚打电话通知田栋时,田栋缓了好一会儿才浮现出各式各样错综复杂的情绪,一向稳重的男人竟想着提早结束这场对他公司至关重要的谈判赶来看望女儿。靳成渝连忙打了个电话给田栋,告诉他田安没事,那边沉默良久,才用低哑的声音说道,叫她一会儿给我回个电话,谢谢老师了。

      病房内,气压又骤然升高,田安思考着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奈何只要一用力想着,脑袋里就有一根紧绷的弦,拉扯着疼痛。

      甘饴心疼,倒了杯水给她,安抚道,“乖,别想了,你先睡一睡。”
      剩下的交给我,坏人我来做。

      田安撇撇嘴,“才刚答应我就惹我生气。”
      甘饴无奈笑笑,不知是哪一点惹恼了她。温热指尖触碰少女滑软的脸蛋,“先睡,醒了再慢慢生我气。”他手指情不自禁轻轻捏着,“生多久都行,我慢慢哄。”

      田安脸颊染上绯红,连带着耳根都红的不像话,又有窃喜的种子破土,以极快的速度生长,缠绕所有感官,一呼一吸间都是甜腻。
      她乖乖闭上眼睛,贪恋这一份只她独占的偏爱。

      甘饴看着病床上的少女恬静美好的睡颜,眸内有柔光前行,半晌,他将病房窗帘拉了起来,又将空调向上调了一度,才轻轻离开病房。

      房内光线暗沉,只床上少女温柔美好,一切沉淀中,浮沉都显得是镶了金边的梦幻的沙砾。

      原来底线被人踏足是所有理智都会消退的开端,颅内像积了太久的灼热尽数爆发,弦一根一根断裂破损,余下的深渊带着瘴气浮现,他毫不犹豫,冲进那阿鼻地狱。
      长夜难明,黑暗包裹的尽头,是少女如花笑靥。
      他做了那个长久以来做梦都不敢想的决定,抛去所有的清醒自知,这一次,要正大光明的保护她。

      好梦,我的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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