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酣梦

作者:巧克力味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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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哥哥?”

      “小少爷,别在这里杵着啊,里面那人是坏孩子,小冽别和他一起玩。”

      紧掩的房门内昏暗阴沉,浑浊一片。
      窗帘被拉上,连透进来的光束都只细长一条,模糊勾勒着房间内的场景。

      黑发少年蜷缩在房门旁,指甲嵌进皮肉,鲜血冒出,他丝毫不知。

      暗沉的意识将人拉入混沌中,他阖上双眼昏昏睡去。

      过了半晌,一阵小心的敲门声将他惊醒。
      门被敲得很小声,其间间隙较长,像是在确认里面的人听见没有。
      小心翼翼又带着些许期盼。

      “哥哥,你在吗?”稚嫩的童声夹杂着期待还有一丝胆怯。

      紧掩的房门内不做声响。

      半晌,又响起了敲门声。

      房内的男孩抬起头,阴翳刻在脸上,带着冰冷的生人勿进感。
      “别敲了。”

      房外声音停止,只传来一阵细微地说话声:“我想和你一起玩。”窸窸窣窣间,又小心开口,“我知道的,你是我哥哥,爷爷说了叫我们好好相处。”

      哥哥,是家人的意思吗?

      紧掩的房门被打开,外面水晶灯透下的光不请自来,浑浊终于退散。
      只那股清冷气依然缭绕此处。

      屋内男孩比屋外的男孩略高一点,碎发垂下,阴影打落。
      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眼神。隐忍又孤冷。

      屋外男孩有些被吓倒了,小手朝白衬衣揩了揩,大着胆子伸出手,“我叫甘冽,是你......”似乎怕激怒屋内的男孩,但还是小声念出那两字,弟弟。

      沉默叫人害怕,叫人胆颤,又叫人期待。

      屋外的男孩似是灰心丧气了一般,伸出的手迟迟未等来回复,往下垂了垂。

      突然,一股凉意窜上指尖,又带着一些温柔袭来,清瘦的手覆了上来,内心被喜悦点亮。

      他抬头,对上那双浸满层层寒意的同他眼睛一样漂亮的桃花眸,“我叫甘饴。”声音有些嘶哑,像许久未开口说话突然开口后的生疏感。

      甘冽肉嘟嘟的小脸漾开笑。
      他好高兴,他有哥哥了。
      尽管,这个哥哥大家好像都不太待见他,还千叮咛万嘱咐自己别去和他玩。
      可他就要,哥哥那么好,为什么不和他一起玩?

      薄唇吐出寥寥白烟,缥缈于空中,看不清执烟人的脸,只手骨突出,指节分明,冷白肌肤。
      甘饴靠在阳台上,夜风袭来,描出单薄身影,清癯面容,镌刻淡淡乳白雾气。

      甘冽。

      于风中喃喃地名字,随浊气散于空中。

      如果没有那件事,现在该会有个少年嚷嚷着走上前来,搭着他的肩膀,掐断他的烟,恶狠狠地告诉他,哥,别抽。

      黑眸深沉,暗流涌动。

      他又想起今晚女孩映在孤灯下的容颜,轻颤的睫毛间光点被揉碎,清香的气息缭绕鼻尖,带着凉意的软唇缓慢向他靠近。
      一片绮丽光景,他看见了他的救赎。
      逡巡踟蹰,他败得彻底。

      月上高楼,夜已过半。

      一栋居民楼内,有一户窗口还亮着。

      “求你,签字,让我去。”
      冰冷的地砖上跪着一名少女,披散的长发掩住面容,牙尖似嚼碎了血肉,说得颤抖又无力。

      坐着的女人慢慢欣赏着新做的指甲,丝毫没看少女一眼。

      沉寂半刻,她像是对少女不耐烦了,才说道:“你赵叔拿的钱只够我花销,你还要吃饭,压力多大啊,写生也不是强制性的,不用去。”说得轻巧,对新指甲染上嫣然笑意。

      半晌,少女抬头,一副近乎祈求,最卑微地姿态,“妈,能别再和他联系了吗?”生疼漫上咽喉,撕扯着每一处肌肤。

      “不联系,哪来钱养你,个赔钱货,和你爸一样没出息!”女人尖利的声音划破静谧,格格不入,“莫羽树我告诉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否则,你集训也别去了。”

      说完起身,利落带过房门。

      莫羽树弓着背,任由屈辱疼痛满上全身。

      地上散着一张被揉碎的纸,她轻轻抚平,泪水晕染开墨色字体,一圈一圈放大开来,像妖娆起舞的黑蝶。

      阳光斜照进房内,电视的话语声响了一宿,田安全身酸疼的从沙发上醒来。

      摸了摸抱枕,还有点点湿意。

      昨夜的记忆占据每一处神经,她拍拍脑袋,揉了揉红肿的双眼,深吸一口气,踉跄走去洗漱间。

      昨晚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支起支离破碎的身子回到家中,又在沙发上沉沉睡去的了。

      看到镜中的自己时,红肿双眼,眉眼耷拉着,脸上有着抱枕的印记。
      她心中念到,好丑。
      碍于少女的爱美之心,她开始疯狂补救。

      又开始询问自己,放弃了吗?
      她第二次表白,以失败告终。

      但她没有,如果可以,她可以每天都表白一次,直到甘饴答应自己。
      沉沦这场酣梦,她不愿清醒。

      一切收拾照旧后,田安开始收拾要去平云镇的行李。画语规定的时间是13天,本来应该只有12天的,学校为了积极响应家长的建议,好心留了一天时间给他们在平云镇玩。让田安有些不太高兴的是去的那一天和回来的那一天为了方便找人得穿学校发的衣服,等量代换,得穿丑到炸裂的衣服。
      防晒霜,帽子,防晒衣,墨镜,全部都装好后,她才开始找要带去的衣服。田安从小被田栋在生活方面惯得有些娇气,是不愿意自己洗衣服的,所幸直接一股脑全拿T恤,不愿意带回来还可以直接扔在那。毕竟要背画板背颜料之类的可不轻松。
      在最后检查一遍后,她在行李箱里多放了一条连衣裙,白色的,裙长到膝盖,质地柔软,舒适。

      本打算再出门买点零食的她刚一出门便被席卷而来的热浪直接劝退告辞,无奈之下去翻了翻家里的零食柜。
      巧克力味百奇,巧克力味饼干,巧克力味面包,巧克力味......

      次日,红日喷薄,点燃整个苍穹。

      田安怀着忐忑的心打开画语的校服袋子,求天求地希望别太丑,她上次去看的一所集训学校穿的衣服就是件翠绿T恤,翠绿!死亡颜色!
      一点一点扯开袋子,田安心被提了起来,终于,露出来了一角,咦,这面料,摸起来还不错。一把拉起来,除了在胸口处印了个画语的一支画笔和调色盘交叠而成的校徽外,基本看不出是校服。一件浅粉polo衫,下面一条同格浅粉百褶裙,还,挺有那么回事。

      田安穿上后照了照镜子,除了觉得百褶裙腰围有点大得拿夹子别着否则随时可能会掉下去外别无瑕疵。Polo衫田安要的是最小码,但上身仍旧有点大,袖口盖过大臂肌肤,手肘骨感瘦弱。
      迎合着这件衣服,她将软发高高梳起,用简单的黑色皮筋套了起来,再去找了一顶浅蓝色帽子。
      袅袅婷婷,玉骨冰肌。
      出门前二十分钟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确保防晒霜均匀涂抹全身后才出了门。

      夏日的清晨,旭日不像下午那么灼人,空气带着翠叶与树干的清香,流连于空中。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集合地点是在市中心的一个公园,田安到得早,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落入其他人眼中,便是不同的光景。

      窈窕少女,穿着一身浅色衣物,就只是低头看手机,都是一片风景自来之意。

      先到的画语男生们有极少数是和田安一个班的,只在画语略略见过几次,都没好好欣赏,人儿便跑没踪影了。
      少年的荷尔蒙旺盛,不乏感情的迸发来得迅速。

      一个男生大着胆子跑上前去找田安要联系方式。

      “同学,能给个联系方式吗?”男生咬牙。

      田安抬起头来,男生耳尖变红了。他刚走过来时,只看得见被帽子挡住阳光下的一张柔和轮廓的侧脸,带着清浅的笑,这正脸,更是惊艳。

      标准拒绝方式田安以甚是熟稔,刚想开口,便听见顾盼叫自己,“田安,快过来,我妈给带了豆腐包。”

      田安感叹来得真是及时,疏淡笑意染上眉目,微微朝男生摇摇手便朝顾盼跑去了。

      男生站在原地,一脸羞愤,偏头看向躲在长廊亭柱旁的几个少年,一副战败样。

      豆腐包的香气飘散在空中,皮薄馅厚,满嘴酥油,很是舒服。

      突然发现少了一个室友的田安问道,“莫羽树呢?”

      林小小啃了口包子,塞满嘴地说:“她说她生病了,不来。”

      “生病,前天不还好好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顾盼三两下吃完包子,上下看了看田安,有意无意叹了口气,“果然啊,这衣服挑人穿,这裙子啊我妈还特意给我放大了尺寸都感觉还有点紧,这啊还得用夹子夹住。”说着,用手指轻轻戳了下田安的腰。

      田安握拳轻捶了她一下,“叫你每天加餐。”

      “我那是饿的,画画耗体力的好不好。前几天我饿的时候,桌上那水果我都想吃。”

      林小小赶忙开口,“盼盼,可别乱来啊,吃道具会考不上的。”

      顾盼揩揩嘴,睨了她一眼,“瞎说,别迷信。那都是老靳瞎编的。”看了眼书包,想起了什么,“对了,把单子都交上来一下,老靳说以寝室的形式收上去。”

      “那,我就不用了,我爸出差,给老师说了的。拿给我吧,我去交给靳老师。”

      顾盼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笑笑说,“当时以为是废纸,给揉了,还好老妈发现得早,否则......”田安轻弹了顾盼脑袋一下,接过那张被摧残的纸,“你啊,有点收拾吧。”
      顾盼吐吐舌头。

      林小小也将单子拿给了田安,说和顾盼去上厕所。

      田安低头无意看了一眼单子,咦?顾盼?不是,顾泮吗?
      想起那晚牛肉盖饭上的纸条,再对上学生签名那一行的字迹,这明显不像啊。

      一个大胆又模糊的想法在脑中成形。

      画语配备的公车条件挺好,不同于普通大巴的脏乱,这辆车看起来干净崭新,上面印有画语集训中心的字迹,往下还有联系电话与地址。
      见于画语1,2班为精英班,只有十人,所以1班得和2班拼车坐。

      田安上车上得晚,确切来说她是跟着2班上的车,顾盼和林小小碍于2班不熟占得位置也被人坐了,田安只能自己找位置。

      刚一上车便对上一道清冷的视线,少年帽檐压的不低垂落碎发很短,掩不住的锋芒和戾气。他穿polo衫能穿出不一样的味道,前襟两颗扣子打开,袖子被挽上去一点,撑脸的手腕骨凸出,肌肤呈冷白色,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意味。

      一同上车的2班女生有意无意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面容的确惊人,但戾气散布,不敢向前。

      田安碍于昨晚的事,不好过去和他坐,本想绕开,突然一个2班的女生冲到她跟前,挡住去路。

      那女生看着甘饴,眼里满是喜欢,“同学,我能坐这里吗?”田安视线向前,可以看到身后一群女生的小姐妹够着脖子看,嘴里无声念叨加油。

      甘饴头依然偏向窗外,女生有点尴尬,又叫了一声,“同学。”

      他侧头,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女生心里暗自道喜,是真的帅,平时只敢远远看,今天终于有机会靠近一点了。

      田安有些尴尬,想绕过去,奈何女生看得太过入迷来不及顾及她。

      薄唇轻吐,声线淡淡,“看不到这里有位置吗?坐这儿。”

      女生嘴角扬起弧度更高,应着,“好的,谢谢同学。”

      刚准备坐下,甘饴疏淡眼眸睨她一眼,带着寒意,“叫你了吗?”田安心里一震,一双带着凉意的手覆上自己的手腕,只轻轻一用力,她就被拉来坐到了甘饴身旁。
      未到一秒,甘饴立刻松手,脸继续偏向窗外,神色淡然,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女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半晌才被后面的小姐妹拉走。

      刚被拉住的手腕上还残留着些许冷意,从指腹带来的温度久久散不去。

      介于昨晚的尴尬经历,田安还是有些忌惮的,她悄悄地把帽檐压低,将背包放在大腿上,再缓缓闭上眼睛。
      只要装睡,就一切OK。

      刚开出的道路大概是沿城区公路向前开,行进过程中平坦流利,但过了一会儿开出城区后的一段路泥坑较多,道路不平坦,坑坑洼洼,有些颠簸。

      田安是真睡着了,也是因为前几天熬夜完成作业实在太累的原因。车内冷气温度刚好,座椅软硬适中,很适合睡觉,只是突然一只流浪狗横亘于马路间,司机迫不得已的刹车,惯性使得人朝前摔,田安猛地睁开眼睛,后是出奇的没感到疼痛。
      她脑袋向上抬,发现一只修长的手直直挡在她面前,呈保护状,护住她的额头。

      不经意间的动作都带着潜藏的心思,喜欢悄悄播种在此。

      甘饴不看她,只将手抽开,咫尺距离间,细密睫毛扑闪。

      有时候田安挺搞不懂甘饴的心思的,当她想靠近他时,他总会悄无声息甚至用一种残酷的方式直接避开,但有时候却又总在不经意间保护她。
      她没有谈过恋爱,哪怕从小喜欢她的人颇多,她也不感冒,唯独一个甘饴,吸引拿走她所有的注意力。

      男人,真难懂。

      一路颠簸,田安被弄得有些饿了,所幸带的有零食,翻翻包,刚拿出来一个角,她便转头问道,“甘饴,吃零食吗?”

      甘饴本想快速拒绝,他有些晕车,一路颠得他胃子倒腾,但对上那双带着期盼的如璞玉般不被世俗所污染的眼睛后,他话语顿了顿,“吃。”

      他看了看小姑娘包里的零食,皱眉,全是甜腻的巧克力味,一粘牙便甜得发慌。以前小学刚知道田安喜欢喝巧克力味奶的时候,甘饴也试着爱屋及乌了一下,刚喝了一口,便苦着脸扔进了垃圾桶。

      田安看了看甘饴的表情,“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甜?”她问得斟酌。甘饴刚想回答,就听她开口,“甘饴,你知道吗,你的名字两个字都是甜的意思哦。甘就是甜的意思,饴是一种含麦芽糖的饴糖,或许就是因为你名字太甜了,你才不喜欢吃甜吧。”

      甘饴愣住,他从未考究过自己为什么叫甘饴,名字是从他记事起那不知名的母亲给取的,他就被这样叫着长大到了现在。
      名字太甜,怪不得,凡尘俗世要他吃那么多的苦。

      “给我吧,我吃。”

      田安看着甘饴神色温和了不少,瞬间扬起笑脸,一包一包地朝他递过去,几乎在甘饴身上叠成了一个小山丘,甘饴看实在太多,才制止道,“不用了,哪吃得完那么多?”说着,又朝田安身上看了看,“每天吃那么多,都长哪去了?”

      田安笑,乐呵呵地朝嘴里塞饼干。
      换作今天杜季鸣看到这一幕,肯定惊得下巴都要掉下去,在学校有男生这么跟田安说话,肯定是一记白眼一顿乱怼送回去。

      可甘饴是特别的人,所有的独特与偏爱都该给特别的人,那些小心翼翼藏好的缱绻,都会偷偷拿给他。

      平云镇,地处盛城东南边的小镇,依山傍水,很有特色。居民屋是最朴实的白墙青瓦,屋脊雕花。远离城市的喧嚣,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旷野吹来悠长的夏风直窜苍穹,没有了霓虹的渲染,彩灯的繁复,余留的只有最纯粹的悠悠古韵。

      画语的写生基地平云山脚底,绕过去有一条小溪,溪涧清澈,溪水琮琤。房屋是三栋白色建筑,一栋为男寝,一栋为女寝,唯一不方便的应该是晾衣服的地方男女寝室隔得较近,容易被人看见。还有一栋则为改装过的工具室,里面放置了各种人像和画具。

      寝室分配是按照在画语本部的寝室分配的,三人住一间还空出了一张床位。1班女生只有6人,除了田安寝室,另外两人就是赵清和她室友李莉,不巧的是这届画语人数收多了,床位不够,原本打算一个寝室住一间的,结果还剩几人不能得到分配,只能插空住,自然赵清就入住了田安她们寝室。

      顾盼和林小小脸色都不太好,毕竟田安没来之前她俩连带上莫羽树可受了赵清不少的气,只田安一人气定神闲,该干嘛干嘛,眉头都没皱一下。

      赵清倒显得安分了不少,也没刻意给谁使脸色下绊子,许是被田安平日作风给震住了。毕竟她那件被泼颜料的短袖现在都还躺在寝室里。

      画语时间抓得紧,几乎是休息一小时后,便将学生召在一起讲解注意事项和每天的作业任务。
      那可谓是听得哀嚎一片,不仅要画速写,最要命的是要画色彩!这次色彩作业与平日不同,除了每日练习之外,他们还得分成小组画一幅拼凑的色彩画,大抵就是一个人画一部分,最后几人一组就得将几幅画组合在一起,形成一张完整的色彩图。每个班上交作品,最后在整个画语选出最好的一副,说是第一名会有神秘奖励。

      田安对神秘奖励并不太感冒,倒是觉得这样画画的方式挺考技术也挺有趣,需要几人配合默契,还要色彩铺垫匀称阴影还要连接而成。

      1班只有10个人,靳成渝给的指示到比其他班人性,其他班都是老师分组,1班则为自由组合。1班男生4人,女生5人,这样刚好可以画两幅画,大家懒得分,索性直接就按性别分了出来。但拼接画单数始终少一张,于是这张大家认定为一人画一点。

      带队主任说在前几天色彩的作业会很少,叫各个班色彩方面专攻拼接画就好,但这也不代表完全没有色彩作业。在田安看来,主任说的色彩作业少这话就直等于学校数学老师说今晚作业很少的话是一样的不可信。

      女生组5人选出一名组长,赵清本想当,结果其余几人完全希望田安胜任,也只能黑着脸看着组长这个职位出走。
      男生组的组长自然是甘饴,倒不是他自愿想当,奈何水平太高,不当根本说不过去。

      下午选景时,田安选了一处带山带水的景色,用一张画纸画完了整幅景色,再打了六个小方框,随即将任务分配了下去。

      奈何天公不作美,晚上八点天空开始下起雾蒙蒙的小雨,一片晴空被阴翳覆上,本淅淅沥沥只播撒在土壤表面的雨滴瞬间变为暴雨倾盆,倾滞而出的雨点打落在地,泥土的腥气被释放得更加彻底。
      一道亮白色划破天空,紧接着是惊天动地的风雷火炮,整个大地雷雨交加,似怒吼,似嘶叫。

      “这雨,这雷,救了我的命啊!”顾盼双手高举过头顶,满脸陶醉的感叹道。

      写生任务繁重,才刚来一个下午,画语的学生们已经被作业折磨得精疲力尽了。

      林小小走上前掰直顾盼的身子,再将她带到座位坐好,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大侠,省省心吧,别演戏了啊。快画。”顾盼满脸不情不愿地拿起画笔,鼓着腮帮子作画。

      宿舍修得宽敞,就是为了遇上这种天气方便画画用。

      田安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眉头微拧,有些说不出的紧张与局促不安,鬓发被汗液染湿,杏眼有些空洞直盯着画但眼内没有焦距可言。

      时间轴仿佛拉回两年前的那个雷雨夜,银白闪电划破苍穹,打落下来时伴随乌云翻腾,从四面八方聚集积压,接着是剧烈的轰鸣声,吞噬侵略着夜空。狂风呼啸,一切都显得混沌又浓稠。像炼狱中火星肆意,惊雷席卷苍生。
      昏暗的画室,锯齿状的闪电像断头台的屠刀划过少女苍白的小脸,她瘫软在地,无力反抗。一片雾气迷住双眼,猩红的眼角伴随少女徒劳的挣扎变得讽刺又怪异,喉咙似被烈焰灼噬,费力丢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又一道豁亮光焰割裂开来,绝望之余她看见了男人狞笑的脸,和胸口的工作牌,靳海。
      噩梦般的回忆烫染破裂的画面,心中燃起骇人火束,一道身影出现,猛然撕裂所有凄凄景象。
      越燃越烈的火焰中央出现一道清瘦纤长的身影,他左右臂青筋暴起,像突出的线条一阵一阵往外鼓动,淡然的眼中染上撕裂心脏般疼痛又愤怒的猩红,冉冉升起的怒意,冲冠眦裂,整个人宛如修罗。他左手抄起椅子,奋力砸下,顷刻间,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白炽灯冲破枷锁,宛如圣光降临,一片水汽蒸腾中,少女看见赤红修罗场消失,拔节少年带着最温柔的缱绻弯腰低语,似静谧夜空中响起的第一道琴声,又如同丝滑美酒入喉般醇厚,“别怕,我在。”
      神明般的呢喃回荡在少女脑中,她用尽全力抬起一只虚弱的手,惨白的肌肤被白炽灯的明亮冲刷得更为透亮,意识渐渐昏沉,似跌入无边混沌,记忆的最后是少年冰冷指尖扶上脸颊。
      梵音落下,她只看见神明为她而来。

      甘饴。

      身子被人剧烈的摇晃,失焦的双眼渐渐明晰,顾盼焦急的神情映入帘间,“你没事吧,叫你那么多声?”

      田安抬手揉揉眼睛,只生硬拉扯出一个弧度,像提线木偶一般的毫无生气,“没事。”嘴唇发白,噩梦般的回忆呼啸而来时她全身止不住地发冷。

      “真的没事,我只是,很怕雷雨天。”她说这话时,将雷雨天三字放得缓慢,好似不敢触碰一般。

      赵清看画的眼眸有一瞬间的颤动。
      怕雷雨天啊。

      顾盼和林小小又安慰了好一会儿,寝室门被扣响,3班一个女生说道,“组长快去工具室搬人像,你们班刚才忘通知了,快去哦,大家都去过了。”
      顾盼应好。

      “田安,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顾盼将田安扶起来,田安此时整个人显得虚弱,嘴唇发白,眼睫沾染一点湿意,看上去依旧漂亮得不行,顾盼突然想道形容林黛玉的一句话,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只不过平时的田安比林黛玉活泼得多,整个人都带着肆意又张扬的明媚。

      田安站直身子,“没事,我自己去。”她走到阳台拿起一把透明伞,朝几人挥挥手,便开门离开。

      顾盼和林小小担心地小声议论着,怕田安出事,此刻,赵清轻声放下画笔,悄悄离开。
      她以前随父亲来过这里,知道从女寝后面的一道小门离工具楼更近,也知道工具楼的总电闸在哪里。她绕过过道上的其他女生,心里的邪念迫使她一步一步向前。
      她咬牙,就这一次,绝不让你胜我一筹。

      透明雨伞被雨滴侵略地发出啪嗒响声,每走一步都有溅起的水珠弹射在小腿肚上,一阵趔趄,她跌落在地。是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块,若是晴天,田安肯定不会犯这种错。
      暴雨倾盆,只借助些许亮光和膝盖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痛意她知道自己已经受伤了,整双脚浸入水坑中,粘稠的湿意沾染脚底。
      她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重新拾起雨伞,任由雨珠从脸颊划过,带着冰冷的涩意,一颗一颗落下。

      几乎是颤抖着她走近工具楼,她知道,这是她的创伤性记忆。一经点拨,便是落入扭曲记忆中的囚徒。周围满布荆棘,稍微一动,都是密密麻麻的疼痛侵入四肢百骸。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开门。
      黑色的工具室游走着鬼魅般的黑影起舞,刺破内心最深处的疼痛感,几乎是慌张地双腿发软跌落在地的一瞬间她打开了灯光。
      暖黄灯光布满工具室,像抚慰人心的藤蔓,及时拖住快跌入万丈深渊的人。

      田安深吸一口气,带着浑身的雨水和乏力的四肢进入工具室找需要的人像雕塑。

      一道人影闪过,顷刻间,黑色笼罩画室,暖黄灯光消失,拖住人的藤蔓放手,任由那人坠入深渊。
      她神经被搅起一阵波澜,猛地听见工具室的门关闭的声音还有锁链被拉上的声音,似绝境中的最后一击,彻底将来人打入炼狱。

      窗外亮白火光再次划过,照亮混沌画室中的景象,疾霆不暇掩目,鹰撮霆击般的轰鸣落下,窗外是一片雷奔云谲。
      诡异的画面重合,强硬拉扯出最后一丝精力,田安双腿瘫软跌落,冰冷的水泥地上滴落鲜红,像被献祭给炼狱的少女,苍白的唇嘶哑着发出最后的求救。
      意识昏沉,幻想出没,带着雷嗔电怒与绝境中看见男人被闪电横亘其间撕烂的狞笑,野蛮冲撞着少女最后一束光亮。
      再一次轰鸣中,她阖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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