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御局

　　御彻生日的第二天，御阎便带着两个徒弟来到了主峰东边的山腰处，这里与东山梅峰相连，就是山路崎岖陡峭。
　　原地放有两块巨石，让御彻和御芊芊有些不明所以。
　　不一会儿，御季从东山而归，一手托着一块巨石，放在了那两块石头旁边，他一脸轻松，就是搬石头这种动作，都能做出几分雅致来，“见过师父。”
　　御阎点头，然后才对着两个小徒弟道：“今日起你们便开始修行，前三年不学武技，只打基础。
　　《局》是修炼灵力的功法，但也富有无穷变化。为师要求你们每天做三件事，在这过程中修行，打好根基。一，上午扎三个时辰的马步。二，下午要把此石搬至梅峰，然后再搬回此处。三，御彻去南山尘兆峰采三株昭昭草，御芊芊要去北山青凝峰采三株白玉草。
　　御季，等会你带他们认一下路和草，明日卯时，来为师院中吃饭，扎马步。”
　　三个徒弟自然应是。
　　御季带着师弟师妹往梅峰走，晨间的太阳正好，为路边的草木都渡上了一层清亮的光，三人走在其间，气质各不相同，御彻偶尔到路旁看看花草，腰间的竖带便跟着他的步子来回晃，金叩偶尔反射出来点光芒，很是鲜亮。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御云山的草木山石，颇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我从没有这样的日子。”御芊芊看着揪着一朵花的御彻，轻声道。
　　阳光照在小少年脸上，能看到细小的绒毛和剔透的瞳仁，小少年显然是很喜欢手里的花，忍不住的弯起唇角。
　　“皇宫很累吧？”御彻听了她的话，回头道。
　　御芊芊迟疑了一下，点头。
　　“累应是其次，皇室争斗多，总要提着心。”御季轻笑了一声，补道。
　　“大师兄知道？”御芊芊抬眸。
　　“嗯，我毕竟执掌古妖宫，权谋斗争无所避。”御季笑得温柔，话语也没什么架子。
　　“可这里不一样。”御芊芊道：“我从未从大师兄身上，感受到过那种……架势。”
　　御季笑出了声，道：“当然不一样，师父养大我，我怎么会在御云山做样子？”
　　御芊芊只觉得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微微一动，眸中便染上了暖意。
　　御彻脚步慢了下来，剔透的瞳仁里闪过什么，他想到了落凡尘，若年年都过那样的日子，真是不得片刻安生。
　　他回眸看着他们，脸上笑容明媚，“如果在御云山，再累心里也痛快！”
　　御季笑了笑，摇头道：“明天你们就笑不出了，师父一定会限时的。”
　　“限时？”御彻疑惑。
　　“嗯。”三人话间，已经走到了放石头的地点，“这里的水，石头沾过后会染上浅绿色，一天自消。”
　　二人自是点头，明白这是用来做标记的了。
　　“师兄，你说的限时是什么意思？”三人一路往青凝峰走去，御芊芊问道。
　　“师父规矩严格，对搬石头和采草是有时间要求的，完不成定要罚，而且随着你们灵力增长，师父也会提高要求。”御季道。
　　御彻和御芊芊听了都是有些紧张，不知道御阎的具体规定是什么。
　　三人一路走一路聊天，认完两种草已经是傍晚了，都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早早睡下，为第二天养好精神。
　　初晨的阳光带着丝清冷的红，大片大片的洒在如开天巨斧劈过的山石上。师兄弟三人赶到御阎院中时，他已经坐在藤椅上了，一双幽静的眸子平淡的凝视着远方，他好像总是这样，你去看他时他便在那里，淡漠从容。
　　洄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上面是两碗粥，看着比较清淡。
　　“你们刚踏上修行之路，这粥有好处，每日一碗，其余的灵气或口腹之欲，就自己吸收自己解决。”御阎吩咐道。
　　灵根既成，就是修行者了，可吸取天地灵气以替五谷，基本的维持生机，和凡俗之人有很大的区别，至少，御彻不吃饭不会真的饿坏了。
　　当然，他现在吸收的灵气不多，最好不要全拿来代替身体所需要的营养，所以吃点东西还是好的，只是按照御阎的话来看，以后是不会让洄和御季给他们做饭了。
　　御彻本是有些贪嘴的，此时便是耸耸肩鼓下脸也没人会觉得不妥，但他却没有这样做。
　　十岁小孩咧起嘴角，露出了个极灿烂的笑。
　　即便生于谎言，他也是被骄纵着养大的，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有任性的资本，但小少年却从来没觉得自己娇贵。
　　他耐得下性子学画，比试时也受得起伤，他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宠爱，也能干吃馒头一脸愉悦。
　　御彻就是个这样的孩子，当你以为他疼不得，忍不得，会依赖时，他会用行动否定这种事儿。
　　他心中有着对自由和意气的向往，装着另一个样子的自己。
　　能够修炼，能够变强，能够自己采果子抓野味，是能让他高兴到心坎儿里的事。
　　清粥入口，只觉鲜香开胃，青菜也很软嫩，两个孩子吃完后，都是觉得腹内热腾腾的，身子都轻快了很多一般。
　　御阎令两人扎好了马步，便拿出了一根直鞭，对着御彻身上的穴位点去，“一边保持姿势，一边运行《局》的功法，注意这几处的灵力。”他点完御彻，又去点御芊芊，“灵气吸收过多则需要更多的力气炼化，少则不够作为力量支撑，只有保持在合适的范围内，你们扎完马步才不会疲累。”
　　“是。”
　　“御季，古妖宫无事时，你便每日在此指点他们。”
　　“是，师父。”御季颔首道。
　　御阎说罢，便回到了屋里，留着三个徒弟在院中。
　　“师弟，你这处弱了。”御季拿着自己的剑柄，对着御彻一处穴道轻点，“灵力流过时要慢一点。”
　　“芊芊，你吸收灵气太多了，功法运转还不够自如，再同时扎马步容易后继无力。”
　　上午转瞬即逝，御彻和御芊芊都是腰酸背痛，汗湿了大片的衣服，御季给他们打了盆水，让两人先擦擦汗。
　　此时御阎已经坐在院中梨树下了，他接过洄递给他的茶，饮了一口才平淡道：“哪疼自己记着，什么时候不疼了，才算入门。”
　　御芊芊拿着布巾擦着汗，认真点头，御彻揉了揉脖子，道：“是！”
　　“扎完马步后，你们必须在接下来的四个时辰内完成剩下的事，今日是第一天，为师不罚，从明日起，若是戌时还未回来，便要受罚。”
　　两人听了此话，表情都是认真了下来。
　　御云山有一百二十六峰，其中主山有五十九峰，御云山巅为主峰，被拱卫在最中央，再往外看，南西北四方的六十七座小峰自成地貌，所以又被冠以“南山、北山、西山、东山”之名。
　　青凝峰与尘兆峰虽然靠近主山范围，但离主峰也有一大段距离，他们昨天只是走都超过了四个时辰，更何况还要搬着石头，寻采灵草。
　　“修行，就是突破自己极限的过程，吃得了苦才能蜕变，你们不可怠惰。”
　　“师父，没完成要求罚什么啊？”御彻问道。
　　御阎扫了两个徒弟一眼，道：“芊芊，你若没完成练习，便在在玄殿正厅跪挨五十棍，御云山众皆观刑。”
　　御芊芊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呆呆的看着御阎。
　　玄殿是处罚之所，分正厅和暗堂，一明一暗，正厅的处罚有训诫警示之用，所以多让其他人观刑。
　　御芊芊的念是骄傲，拜师之时能跪御阎全因感激尊敬之情，可若是旁的情况，她是宁死也不愿让人看到自己低头屈膝的模样的，尤其还是挨打，太丢脸了。
　　她心里生出了浓浓的恐惧和抗拒，只觉无论如何，必须要完成御阎的交待。
　　“定这样的惩罚，就是希望你不要有疏忽，侥幸心理是最常见的弱点，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力，本座不想在你们身上看到。”御阎看着御芊芊的脸色，道。
　　修行者的世界机遇与风险并存，一旦有所失误，付出的代价往往要更残酷，甚至很多都不可挽回。
　　“徒儿明白了。”御芊芊调整好了情绪，垂首应道。
　　御彻倒是没什么情绪，很是坦然，然后他发现师父看向了他。
　　“彻儿，你若没完成，抄门规和任务五千遍，不写完不许睡觉。”
　　小孩微张着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御阎话中的意思，呐呐道：“师父，我，我也可以挨揍。”
　　御阎轻笑了一声，道：“不行。”
　　这孩子跪自己抱大腿的动作格外顺畅，虽也有傲骨，但若是自己去打，只怕还是服气乖觉的。
　　对御阎来说，惩罚这种事，若对方不害怕，就失去了意义。
　　御彻的心情瞬间就和御芊芊一样了，只觉无论如何，必须要完成师父交待的事情。
　　“你们现在就可以去做了，今日虽不罚，但本座希望能在戌时之前见到你们。”御阎这话说的轻松，两个徒弟却肃了表情，转身就往放石头的位置跑。
　　“师父对他们可比对我严厉。”御季笑道。
　　“他们的灵种潜力无限，若不成才，只能是自己不争气。”御阎道。
　　御季了然，用星辰力重塑的灵种自是有着逆天的潜力，而且以他的修为，其实感觉到了御阎气息微妙的变化，即使是回了御云山，师父身上的波动也弱了些，这可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只怕这两个徒弟劳御阎牵扯的因果，要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大。
　　耗费了巨大的心思和代价，自然也会寄予厚望。
　　洄垂眸温着灵茶，神情专注的站在御阎身后，不知在想什么。
　　“你安排一下，月中月末，让他们去次水静崖。”御阎对着御季道。
　　“是，师父放心。”
　　戌时一刻，御彻跑了回来，小脸发白，汗珠不断顺着下巴低落，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御芊芊也跑了回来，她刚进院便瘫坐在了地上，青衫斑驳全是泥水汗水，一点形象也不剩。
　　“迟了。”御阎平淡道，让两个孩子的脸色又白了一层，“若明天再迟，你们知道后果。”
　　“这，哈，草……”御彻伸手，攥着三株橙红色的昭昭草。
　　“给你们师兄就可以。”
　　御季也是闻声上前，接过了两个孩子手中的草药。
　　“芊芊，起来，刚消耗完不宜瘫坐。”御季温声道，同时伸出手，把腿还软着的御芊芊扶了起来。
　　金木灵力相克，让她身体消耗过甚，体质自然不如在御云山养了九个月的御彻好，此番已是喉中腥甜，连话都说不出。
　　“盘膝运功，速度不易过快。”御阎道。
　　两个孩子闻言盘坐，运转《局》，凝神以念沟通天地，吸收灵气炼化。
　　不过一会儿功夫，御彻便睁开了眼睛，眸中闪过一道喜意，他明显感受到了灵力的增长，速度竟和以前在易家吃各种丹药时的效果差不多，最重要的是，内视己身时，可以感受到灵根中的灵力扎实，浑厚。
　　御芊芊的凤眸也闪过了怔意，随即轻轻扬起了嘴角。
　　“以后每日便如此修炼，具体的安排和疑难，先问御季，明白了？”
　　“是，徒儿明白了。”
　　“是，弟子记下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很是认真。
　　“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过来。”御季对着师弟师妹道。
　　以后就是这样了吗？每天早上来吃粥，听师父和师兄的指点，修炼，长大……御芊芊看着远处山尖上隐现的星辰，只觉奇妙，才来了一个多月，却已有恍如隔世之感，金碧辉煌的宫殿，金冠白衣的小殿下，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第二日，御彻和御芊芊扎完马步的那一刻，不约而同的脚下用力，一个转身撒腿就跑，让御季有些忍俊不禁，也知道这两个孩子是被逼急了。
　　接近戌时，两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在两个小孩拼了命一般的努力下，终于是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要求。
　　御季一手扶住一个，笑道：“你们这是商量过了？”
　　“没……”御彻哑声道。
　　御芊芊也是有气无力的摇头，却让御彻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来，到这调息……”御季半抱着两个小孩，橙黄色的夕阳打在他的白衣上，温暖美好的不像话。
　　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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