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塔蔷薇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对两人的分开有所感应，梵落回去后，D市便开始了连日的暴雨天气。她一向最不喜下雨天，再加上想念某人，所以这几天兴致一直不高，用梵妈的话来说就是：小姑娘打蔫儿了。

　　男人对她的情绪有所察觉，白天便时常给她发石头玩耍的小视频，还会像以前一样分享自己的一日三餐，让她监督他好好吃饭。

　　凌晨两点，梵落被外头的电闪雷鸣惊醒。心脏砰砰直跳，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把被子裹得更严实了些，有些凉的小脚在被窝底下互相搓了搓。没了人型大暖炉，睡眠质量直线下降。

　　她摸过枕边的手机，抱着不会被回复的心态发了一条消息给荆霂。

　　“被雷声吓醒了。”委屈巴巴的柴犬表情包。

　　她盯着窗外滑落的雨水看，了无睡意。

　　过了一会儿，出乎意料地，手机震动了起来，是男人发来的语音请求。

　　他怎么还没睡？梵落疑惑又惊喜地按下接通。电话接通的一瞬间，荆霂便听见了她那头的雨声。

　　“别怕。”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立即安抚了她。

　　梵落盯着他的头像，心一下子软了，吸了吸鼻子嗫嚅道：“被我吵醒了吗？”

　　“没有。”她不在身边，他一夜回到以前的作息模式。

　　他回答得太快，让她有些起疑：“真的没被我吵醒？。

　　书房里还亮着暖灯，石头窝在他脚边打呼。

　　“嗯，因为还没睡。”他说的是实话，只是有些避重就轻了。

　　“这么晚了你在干嘛？”

　　“在书房看书。”

　　那头的人儿静默了一瞬，有些严肃地开口道：“木头，你是不是失眠？我说的是长期。”

　　荆霂怎么也没想到小姑娘心思这么敏感，一时失笑，也知道按她的架势，是瞒不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 “怎么猜到的？”

　　“一般人偶尔失眠都只会躺在床上想着怎么拼命入睡，哪有像你这样起来认真看书的？”俨然一副失眠已是常态的样子。

　　“鬼灵精。”他合上她送的作品集，无奈地笑了。原来是书的锅。

　　“其实不算失眠，不过是长期以来的作息习惯而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有些心疼。

　　“大概是从二十七八岁的时候开始的？还在当学徒时每天都累得倒头就睡，出师后反而迟迟无法入睡了。”

　　一想到他每天才睡四五个小时，她就忍不住紧张担心起来：“那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之前就是怕她会担心才不说的，现在看来还是无法避免地让小姑娘多了一桩心事。

　　“一开始会有些熬夜综合症，后来去看了医生没什么效果，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她皱紧了眉头：“就没有过能提早入睡的时候？”

　　“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

　　梵落一听他这么说，心顿时又酸又软。

　　“其实我这几天也睡不好，老觉得脚冷。”她忍不住撒娇，“那这么说来，你是我的人型暖炉，而我就是你的助眠神器了？”

　　男人柔了眸色，低沉地“嗯”了一声，又补充道：“脚冷的话，睡前放一个电暖宝在脚边暖着会不会好一点？”

　　“好，我明天下单。”她家没有电暖宝。

　　那头传来荆霂从躺椅上起身的声音，随即，石头在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清晰。

　　“你要回房睡了？” “嗯。”

　　荆霂关了落地灯，边往卧室走，边快速地在屏幕上点着。

　　黑暗中，梵落闭着眼，听见他让石头回沙发睡觉，接着听到他关门的声音，他在浴室洗手，最后走到床边躺下。只是在脑海里想象，她便觉得他仿佛就在身边，就在眼前。

　　“刚下单了一个电暖宝，白天可以暖手，晚上放被窝里暖脚，但睡着前要拿出来避免烫伤，记住了吗？”他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还把订单截图发给她。

　　梵落看到那个毛茸茸的柴犬电暖宝时，无声地勾起了唇角，钢铁直男还是很体贴她的少女心的。

　　她把手机往心脏处贴了贴，这才柔声道：“记住了。”

　　“哥哥。” “嗯？”

　　“以后睡不着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好不好？”就像他安抚半夜惊醒的她一样。

　　男人不赞同地蹙起眉心：“你安心睡，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习惯了。”

　　“那如果我睡不着半夜想找你呢？”她又问。

　　“随时。”他毫不犹豫地答。

　　“你看看，哪有你这样的。”这傻木头真就干得出来这种双标的事。

　　“我是男人，少睡点就少睡点了，女孩子熬夜不好。”男人语重心长。

　　“嗯哼，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她看着冷静，还在这儿跟他商量解决办法，其实心里心疼得要命，恨不得自己马上出现在他枕边，看着他入眠才安心。

　　小姑娘固执起来和自己不相上下，他只有服软妥协的份儿：“好了，那就开着语音睡。”

　　“那说好了，就从今晚开始。”虽然她一定会先睡着，但目前看来好像只有这个办法能行得通。

　　过了一会儿，荆霂说：“很晚了，该睡了。”

　　梵落很应景地打了个哈欠。外头还下着雨，却再没有电闪雷鸣。

　　“给你念食谱好不好？这次你来点。”

　　她舔了舔唇，脱口而出道：“那就点红烧狮子头。”

　　“饿了？”男人轻笑，“嗯，有点儿。”

　　他叹了一口气：“要不要先去厨房找点吃的？”

　　若是他在，定是会起身给她做吃的，不管多晚。梵落思及此，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她在黑暗中摇头：“还好，只是馋了。”

　　他叮嘱：“明天早点起床吃早餐。”

　　小姑娘乖乖应下，然后催促着他也闭起双眼。

　　就这样，一个闭着眼听，一个闭着眼娓娓道来，以极其催眠的低音炮。

　　“首先，准备肉馅，最好三肥七瘦，然后加切碎的荸荠、适量生抽、姜末、糖、淀粉和盐一起搅匀上劲......”

　　结果还没等他说到炸丸子的步骤，梵落便感觉到有汹涌的睡意袭来，自己的意识也正在逐渐远去。

　　她强撑着嘟囔了一句：“木头晚安。”

　　男人捕捉到她迷糊的声音，话语一顿，随即同样回以一句温柔至极的“晚安”，伴随着淅沥沥的雨声，给她筑起了一顶安心的保护伞。

　　一夜无梦，天南地北，各自迎来了新的晨光。

　　信守承诺的梵姑娘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认真地和外婆、梵爸梵妈一同吃了早餐。

　　吃过早餐，她例行查看邮箱，三封标题瞩目的邮件瞬间夺走了她的呼吸。每一封的开头都是让人期盼已久的“congratulations”。

　　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快速地确认了邮件的内容，没错，真的都录取了。

　　紧接着她火速给男人打了语音电话，也顾不上这个时间点他正在做什么了。

　　荆霂刚接起电话，便听到小姑娘在那头兴奋地大喊：“宝贝儿，我被录取了！”

　　“什么被录取了？” “谁是宝贝儿？”正携手准备出门的梵爸梵妈异口同声地问。只是梵爸的关注点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梵落没留意到父母还没出门，便立马捂住听筒，小声地说：“收到了三封美国那边发来的offer。”说完，她又指了指手机示意自己正在跟荆霂通话。

　　梵爸梵妈的喜悦之情顿时溢于言表，可碍于电话那头的未来女婿，也不好出声打扰。梵爸虽高兴，但想到刚才梵落那声宝贝儿，心里还是有点憋屈：宝贝儿该是他家闺女才对！

　　这时，外婆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还傻站在玄关的夫妻俩，嗓音洪亮地来了一句：“你俩怎么还不去上班呐？都快到点儿了！”

　　客厅里的三人直接原地石化，电话那头的男人也是一愣。

　　荆霂反应极快，及时送上礼貌得体的问候，化解了尴尬。“叔叔阿姨好，外婆好。”

　　“诶，是小荆啊。”外婆闻声，凑到梵落身边对着手机笑眯眯地说。

　　梵落憋笑憋出了眼泪，梵妈反应过来，同样假装波澜不惊地说：“小荆啊，你和落落聊，我和她爸先去上班了。”

　　荆霂：“好的，路上小心。”

　　大门被关上，来不及发言的梵爸已被梵妈拉走。

　　“外婆，我刚才收到美国发来的录取通知书了。”梵落擦了擦眼角的泪，对外婆解释道。

　　“太棒了，今晚给我宝贝孙女加餐。”外婆捏了捏她的手，去厨房前还朝她挤眉弄眼了一番，示意她继续和荆霂聊。

　　“小荆啊，外婆去厨房看看，你们接着聊。”

　　“好的外婆。”男人笑。

　　梵落对方才一度有些混乱的场面哭笑不得，“没想到刚刚爸妈还没出门，又让你见了一次家长。”

　　小姑娘那头忽然安静了下来，荆霂站在总监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T&M大厦底下如蚂蚁般大小的车水马龙。

　　此刻，他神色柔和，和方才在会议室时，简直判若两人：“没关系。”

　　“恭喜我家小金子。”男人语气极为宠溺。

　　“小金子？”还说她呢，这人明明也很喜欢给她取外号。

　　“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

　　梵落笑：“我喜欢这个称呼。”

　　“那一会儿往糖罐里多放点糖。”荆霂提醒她。

　　“好。”她拖长了尾音，嗓音娇软：“把幸福的果实全都给你。”

　　“不给自己留点儿？”他轻笑。

　　“把它给你，才能使我的快乐最大化。”说完，她转到视频模式，响亮地对着手机亲了一口。

　　亲完，她才发现男人那头的背景好像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场景。

　　“木头，你在哪儿？”

　　“在T&M的办公室，临时来开会。”瞧见屏幕上那张小小的脸，拇指便不自觉地开始摩挲着她的轮廓。

　　即便每晚都会视频，也不过是望梅止渴罢了。

　　梵落怕自己刚才的冲动打扰到他工作，便开口说道：“下次我会先给你发消息的，等你方便了再给你打电话。”

　　“不用，我说过了，随时。”他再次提醒她自己昨晚说过的话。

　　原来他说的随时，并不局限于她失眠的情况。

　　两人挂了电话，梵落捂着胸口平复心情，从收到邮件开始，心跳就没慢下来过。

　　荆霂这头，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尤忆凡欠揍的声音响起：“哟宝贝儿，电话打完了？”

　　荆霂顿时眉心抽痛，太阳穴突突直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同一个称呼，只是换了一张嘴就变得这么令人恶心？

　　他语气不善地吐出一个字：“滚。”

　　尤忆凡忍着笑：“好好好，我只是来提醒你中场休息结束了，荆总监可以回来安心开会了吗？”

　　荆霂懒得搭理他，抬腿朝会议室走去。

　　十分钟前。

　　神情严肃，面若寒霜的荆总监正聚精会神地看着ppt上各大餐厅本月的营业情况。

　　突然，裤兜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了起来。他知道是小姑娘的电话，便打算先回复她一条消息说正在开会。

　　他的手机没有密码，平时一划就开，没想到掏手机的时候手指顺势划开了锁屏，且刚好点在了绿色的接通键上。

　　紧接着，他家姑娘明媚的嗓音顿时在寂静无声的会议室里炸开。

　　再然后，整个会议室里的T&M中高层，都不约而同地听到了那声，本来专属于他的，“宝贝儿”。

　　男人瞬间沉下脸，起身说了句抱歉便快步往外走。后来，听见小姑娘说要把幸福的果实全部给他，因自己方才操作失误而产生的不悦，瞬间烟消云散。

　　真是神奇的小东西，荆总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回到会议室。

　　众人再次看见他时的心理活动也有些复杂：荆总监被叫宝贝儿，而且看起来还春风满面的样子，真的很诡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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