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塔蔷薇

　　临行的前一晚，荆霂如常带着石头送一老一小回家。梵落见他把石头带上了，便以为他是特意想让石头跟她好好道别，然后再顺便去遛狗。

　　荆霂：“外婆，晚安。”

　　外婆笑着应下，又拍了拍石头的大脑袋：“好小子，下次再见。”

　　大狗撒娇似地摇着尾巴，脑袋在外婆的掌心里蹭来蹭去，把老人家逗得乐呵呵。

　　梵落在一旁看着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狗子，顿时更加惆怅了。

　　凛冽的晚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

　　小姑娘抬头看向男人，一时有些沉默。

　　男人同样看着她，眸色很深，唇角紧抿，仿佛回到初识时那般清冷。

　　过了一会儿，梵落委委屈屈地开口：“你都不跟我说晚安吗？”

　　这人晚饭时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不正常了。方才在车上一句话也没说，现在还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看。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转向老太太道：“外婆，您不介意的话，我会晚一点再送落落回来。”

　　梵落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外婆爽快地应了一句：“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人的生活乐趣多，不用管我。”

　　“先陪外婆上楼，回家换一件厚一点的外套。”荆霂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不过在离开前一天能和她家老男人独处一段时间，那也是极好的。

　　梵落暂且把先前的不舍和难过抛诸脑后，送老太太上了楼，又换了一件羽绒服下来。

　　她钻进车里，暖意顿时扑面而来，石头蹲在后座呼哧呼哧地喘气。

　　黑色的SUV没入夜色，浮光掠影飞驰而过。

　　梵落侧眸笑问： “既然把我拐走了，也该告诉我一下要去哪儿吧？”

　　荆霂唇角微勾，不语。梵落没辙，只能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以示不满。

　　他伸手按下音响开关，一首经典的英文老歌缓缓流淌而出。

　　“Seal的Kiss from a Rose。”她曾无数次在耳机里循环过这首既浪漫又充满冒险气息的情歌。

　　“孤塔名字的由来。”他说。

　　因他从未提过为什么把店取名为孤塔，梵落有些诧异，第一反应便是凝神去听歌词。

　　“A graying tower”她捕捉到关键词。

　　“嗯，还有下一句。”他提示。

　　梵落反应了两秒，顿时有些明白了他的用意。

　　那句歌词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你成为了照亮我黑暗内心的那盏明灯。”

　　甜，曾给他和母亲带来幸福、快乐。所以他希望他的店和他所做的甜点，也能在某一时刻照亮某个人的内心，给人带去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安宁和温暖。

　　也因为有这样的想法，店里的装潢、摆设、氛围乃至员工，他都精心雕琢和挑选，务求能给客人带来舒适、轻松和温暖的体验。

　　而他所热爱的事业，也一直是照亮他的光，一路陪伴和支撑孤身一人的他前行了这么多年。

　　原来，孤塔这个名字代表的不是她曾以为的高傲自负，恰恰相反，它意在抚慰所有像他一样在城市中宛如海上孤塔的人们。

　　她很想亲他，可他还在开车。最后，一只小手攥住了男人腰侧的衣料，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亮。

　　感受到腰间的小小力量，男人侧眸，小姑娘脸上毫不掩饰的怜惜和爱意，被他一览无遗。

　　他知道，她是理解了孤塔的含义，即使他没有多说一句话。

　　见她攥了五分钟还没松开手，他只好无奈又纵容地说：“孩子气。”

　　“就对你。”她理直气壮。

　　在单曲循环的歌声中，车不知不觉已经远离了市区，开上了南山。

　　南山，因地处槿市南郊而得名。几乎所有槿市人都知道，山顶上有一个能俯瞰槿市繁华夜景的观景台。她小时候和爸妈来过一次，那是在一个仲夏之夜。

　　山路蜿蜒，却并不险峻。但因为是晚上，荆霂不敢掉以轻心，神情格外认真专注。

　　“我们是要去观景台吗？”她问。

　　“你想去？”他反问。

　　“我以为一般晚上上山来都是去观景台看夜景的。”她手肘抵在车窗边，撑着头看他。

　　“你想看的话，走的时候可以在那儿停一下。不过，你应该会更喜欢接下来我们去的地方。”

　　梵落但笑不语，只觉得老男人极力想隐藏惊喜的样子很是新鲜可爱。

　　又开了一会儿，荆霂把车停在了一片几乎完全黑暗，视野却很开阔的区域。

　　两人一狗下了车，周围唯一的光源，车灯还开着。

　　梵落牵过石头，荆霂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个背包。这个背包她认得，是上次他们一起去看日出时他背过的，和上次一样，他细心地往里头装了热饮、点心和保暖的毯子，甚至连暖宝宝都有。

　　“蓄谋已久嘛荆先生。”她再次感叹于他的细致，而且他们几乎一整天都待在一起，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偷准备这些的。

　　她心里一暖，想凑过去亲他，却被他用一指轻抵住额头。她不满地努了努嘴，只见他转而指了指天空，示意她抬头看。

　　这一看，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漆黑的夜幕化身为画布，被璀璨夺目的点点繁星填满。这幅自然界的神作，瞬间便夺走了她的呼吸。

　　“上次说过要带你和石头上山。”他把毛毯展开裹住她。她穿了羽绒服，眼下被他裹得像只北极熊。

　　“我以为你说的是上山看日出。”她收回沉迷于星空的视线，看向他。

　　他挑眉： “我只是说了上山。”梵落哑口无言，被他气笑。

　　他从包里又拿出一块垫布，将它铺在引擎盖上。“坐在上面？”她问。

　　SUV的引擎盖平且宽，坐两个人不成问题。

　　车有些高，又没有可以踩上去的落脚点，她只好在脑子里设想，要怎样才能用不那么笨拙的姿势爬上去。

　　结果双手还没触到引擎盖，男人便一下子把“圆滚滚”的她给提了上去，顺便把背包塞到了她怀里。

　　她暗道一句：好家伙。然后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位置。

　　关掉车灯，锁了车，四周彻底陷入黑暗，头顶的星辰愈发耀眼。

　　怕他看不见，她摸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他把石头拴紧在门把手上，狗子乖巧地在原地转了几圈，低头嗅了嗅，又习惯性地竖尖了耳朵去听。

　　周围很安静，偶尔传来一阵风穿过山林的飒飒声。男人腿长，引擎盖的高度不过到他胯骨，他单手微微一撑就上来了。

　　梵落暗暗咂舌，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她关掉手电筒，摸索着伸长了手想把一半毛毯盖到他身上，没想到他扯过毛毯的一角，双手一抖，毛毯便瞬间盖在了两人身上。趁她不备，他顺势把人往后放倒，结实的手臂垫在她脑后充当枕头。

　　整套动作过于流畅，梵落还没反应过来，便又被躺下后看到的星空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他在底下铺垫子就是为了能让她躺下看星星，她还以为他是洁癖的缘故。当然，她多少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洁癖的原因在的。

　　毯子下两人依偎着取暖，倒觉得不怎么冷。

　　她盯着天幕看了半晌，眨了眨眼问：“木头，你以前常来这里看星星吗？”

　　“有段时间常来。”

　　“是你发现这个地方的？”

　　“算是吧。偶尔经过发现的。”

　　梵落想起方才被他制止住的吻，于是在黑暗中凭感觉亲了上去，只亲到他的唇角，微凉。

　　荆霂侧过脸，语带笑意：“星空不够好看？还有心思亲我。”

　　“是很美。不过刚才我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想亲你了，下车之后你又不让亲，所以我现在迫切地想付诸行动。”她偷香成功，满足地蹭了蹭他颈间。

　　他收紧了怀抱，亲吻她额角：“这就满足了？”

　　她刚开口说了一个“不...”，剩下的话便全部被他堵在唇间。答案显然易见。

　　男人今晚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虽然他表现得一如平常，可他的吻不会骗人。这样带着狠劲的侵略，强硬到让她有些无处可躲，唇间和呼吸也变得炽热起来。

　　联想到他方才在她家楼下沉默地盯着她看，又给她听了那首歌，告诉她孤塔名字的由来。

　　梵落隐约感觉到，这个男人是在含蓄地表达着对自己的不舍。

　　“唔...宝贝儿...给喘口气。”她拍拍他的背哄着让他松开点。

　　他稍稍退开，手臂仍不肯放松丝毫，额头抵着她的，哑着嗓子让她再喊一声。

　　她心都化了，捧着他的脸，细密的啄吻一个个接连落下，每亲一下，她就喊一声“宝贝儿”，试图把对他的不舍也融进这一声声低喃中。

　　一直在听墙角的石头风中凌乱：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家里。做一只快乐的单身狗不好吗？

　　荆霂被她亲得胸口发烫，耳根子也因为她过于娇软的嗓音而变得酥麻。

　　他只字不提明天的事，她也心照不宣地没开口。

　　两人只是安静地抱着看星星，她偶尔会指着一片区域问他那是哪个星座，他笑着说自己对星座并没有研究。

　　山上信号不太好，不过倒是让她成功下载到了观星的app，他给她举着手机在空中对照着看，她认出了火星、北极星，还有各大星座，也看到了肉眼无法观测到的银河。

　　“我以为你会想拍星河。”他突然冷不丁地说。

　　梵落一愣，噗嗤笑出声：“荆先生，你又没有提前告诉我，我包里那台相机的镜头拍不了星空，而且我也没带脚架和快门线。”

　　荆霂不懂这些，自然是以为有相机在手，她就什么都能拍。

　　“傻子。”她嗔。

　　他也跟着轻笑：“那就下次再拍。”

　　待她看得眼睛酸胀了，便拿过手机又一次播放了那首老歌，不过这一次，歌手颇具感染力和爆发力的歌声中还揉进了他浅唱低吟的伴唱。

　　激荡却又别样温柔的歌声回荡在山林间，天幕在上，恋人在怀。星辰纵然璀璨，却不及她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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