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扇

　　桓凌大惊失色，顺成帝的剑术，竟然比他的拳术还要厉害！
　　他从前以为，顺成帝空有一身蛮力，没想到，在短短四年里，他竟然练就了一身厉害的武艺。
　　他的剑术，招招又快又狠，就像他嗜血的眼神，每一下都教对手心惊胆战。
　　五十招后，桓凌全身的盔甲衣衫已经被天子剑削得千疮百孔。
　　他终于再无还手之力，狼狈地下跪：“陛下，臣认输了。”
　　桓冲大笑，笑了很久很久。
　　“朕以为，朕只有学了天下第一的御风剑才能赢你，没想到啊，桓凌，”他摇着头，居高临下地拿剑指住他，“朕这里有个规矩，就是打架失败的那一方，会被立即处死。你是摄政王之子，朕亲封的邯郸王，朕不会杀你，但是，朕要你就这样回去见你的父亲，朕要他看看，他的儿子是多么没用和丢脸，哈哈，哈哈哈——”
　　桓冲以为，对于他的这道命令，桓凌一定会恨得咬牙切齿，然后说出士可杀不可辱的一段豪言壮语。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桓凌这一次竟然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旋即向他垂首拱手：“臣遵旨。”
　　然后，起身，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
　　桓冲给他唬得怔住，连一众观战的侍卫也不禁对桓凌纷纷侧目。
　　在他们看不到的角度，破衣烂衫的桓凌，一路微笑着出了宫门，策马向着赵王府的方向雀跃着飞奔而去。
　　宦娘，宦娘，怎会如此？才离开你两个时辰，我已经开始想你……
　　皇天，后土，怎会如此？竟然赐予我桓凌如此难以置信的幸福……
　　他四年执着的寻觅，终是有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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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归来，整个赵王府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但是，他回来时的狼狈模样，却着实把一家老小吓了个半死，娄妃与殷夫人拉住他不住追问，是否路上遇到了强盗，四岁的长留也吓得缩到小萱怀中不敢言语，唯有小萱，一眼望见他腰间不见了玛瑙玉佩，不禁心中一动。
　　子楚瞪着他半晌，才淡淡问道：“可是陛下与你切磋武艺？”
　　桓凌默然点头，跪下将适才比武之事原原本本地禀告了父王。
　　子楚点头说道：“陛下年少顽劣，你不与他计较，正是人臣之道。你回京之后，也不要闲散，现今天子即将大婚，你便去礼部帮忙，也趁此机会多结识一些新朝的俊杰，好联合众人一齐辅佐天子。”
　　桓凌连连点头称是，但他满心都是桃花林中宦娘的倩影，哪里听进去一个字？
　　到了晚间，在娄妃处与殷夫人一起逗弄了一会儿长留，便着人掌灯，去到了小萱房中，小萱先是一喜，然而，当他看到夫君径直走向窗前挂着的鸟笼时，倏地一下心中凉透：原来夫君是惦记着他的鹦鹉，自己在他心中，到底连一只鸟也比不上。
　　鹦鹉翠翠看见桓凌，大概是为了讨主人的欢喜，竟然叫了一声：“阿离——”
　　它自从来到小萱房中，从来没有叫过这个名字。
　　桓凌与小萱，都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小萱心中略过一丝刺痛，面上却温柔地笑道：“妾身这些年很思念娘娘，有时在梦中会叫出娘娘的闺名来。”
　　她这是给了夫君一个台阶下，桓凌也领了她的情，回身握住她的手道：“这些年我常在军旅，家中多亏你照顾了。”
　　小萱顺势投入他的怀中：“夫君——”
　　桓凌立即推开了她，后退了两步，尴尬地躲避着她炙热的目光：“夫人，我有些乏了，先回房歇息了。”
　　“夫君，夫君——”
　　她惶急地呼唤了他两声，他忽的站住，竟然转身又回来了。
　　“翠翠还是由我照顾吧。”他手忙脚乱地取了鸟笼，这一次，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小萱扶着门框，软瘫在地，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忘不了她，她都死了烧成焦炭了你还是忘不了她，对了，那块玉佩，那块玉佩去哪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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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后，桓凌再一次与段乘风骑马来到了桃花林。
　　他向礼部侍郎房兴之告假，说是奉摄政王之命外出公干。
　　阳宦一袭素白衣衫，头上松松挽了个斜云髻，正独坐门前为那个玛瑙玉佩穿着黄色的穗子。
　　远远听到马蹄声，循声抬起头，望见青骢马上华服公子那张熟悉的脸庞，她身不由己地站起身来，本能地陷入一阵恍惚：六郎，是你吗，你终于肯来接阿离回家了吗？
　　她想起当年入宫礼祭祖先，子楚在宫门前接阳妃，英雄美人同乘一骑青骢马，在雨后的官道上驰骋，恍若一双璧人……
　　桓凌在小屋不远处下马，一下子飞奔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宦娘，我来了——”
　　这一声宦娘，将她的美梦彻底击碎。
　　她的脸上立即浮起了一丝阴冷，回答却异常地轻柔：“公子——”
　　桓凌拥着她进屋，把段乘风留在屋外等候。
　　他们在简陋的木桌前坐下，桓凌立即看见，她手中绞着玉佩上的穗子，俏脸上不胜的娇羞。
　　“是给我的吗？”他问出这话，立即就后悔了，怎会问出这样的傻话来？
　　阳宦默默地将那玉佩系在他的腰间。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动作，觉得她的手指美的无与伦比。
　　下一刻，他就握住了她滑腻的玉手。
　　阳宦的眼底飞快地略过一丝抗拒。
　　但是，她还是投入了他的怀抱，凭他用颤抖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摩挲，她也知道，此刻他的心在伦常与情感之间苦苦挣扎。
　　她原以为，自己是不会再有一丝恻隐之心的，但是，竟然再一次在桓凌身上破例了。
　　为了救他，她挣脱开了他的怀抱。
　　桓凌失望之余，眼底竟有一丝解脱。
　　他尴尬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默然站立了许久，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转身握住了阳宦的手：“宦娘，我们成亲，好不好？”
　　她心中飞快地略过一丝苦楚，面对着这张几乎与子楚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她无法令自己做到心如止水，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的眉眼，口中却淡淡地说：“奴家知道公子是有家室的人——”
　　“我们可以走，我去凉州，去西域，你跟在我身边，我们永远不回来。”他的眼中燃烧着炽烈的渴望，“我们生很多的孩子，挑选一个最出色的男孩子继承父王的王位，我们远离纷争，长相厮守。”
　　远离纷争，长相厮守，他已经有了深思熟虑的打算，待到天子大婚结束，他就向父王提出，请旨前往凉州戍边。
　　她突然间想起当年子楚就藩之前，阳妃也有过这样一个相似的愿望，她说：“我们逃走，离开中原，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比如说西域，放下一切，你不再是王爷，我也不再是妃子，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牧马放羊，生一大群孩子……”
　　她的头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她抱住头，不断地摇晃，似乎陷入了巨大的痛苦里。
　　“宦娘，宦娘——”桓凌呼唤着过去想要扶住她，同时又疑惑，他说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她伏在他的肩头上，哭得泣不成声，“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了你，我早已经不是我了，为什么——”
　　她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令他越发混乱，疑惑，就在他将要觉悟的时候，她的双唇竟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他起初还抗拒着后退了些许，下一刻就抱紧了她，与她唇齿交缠……
　　他腰间的玛瑙玉佩随着腰带一起落在了地上……
　　屋外，段乘风靠着一株桃树席地而坐，听到屋里的动静，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眼底不可抑制地迸发出凌厉的杀机。
　　一个满脸刀痕的中年剑客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身旁，他递过一坛酒，语带讥刺地笑道：“要喝点吗？可知你与她在泉池欢好的时候，我亦是你这般感受。”
　　段乘风蓦地变了脸色，立即跪下惶恐说道：“统领——”，心中惊道，他是如何得知我与主人的私情？
　　出乎他的意料，下一刻，尉迟春就给出了答案：“我是她的影子，她的事，我无一不知，你放心，她对屋里那小子，就和对你是一样的，没什么真感情。”
　　段乘风心中一痛，立即问他：“那统领你呢，她对你，有没有感情？”
　　尉迟春苦笑：“有吧，但是，绝不是你想的那种感情。无论受到多大的伤害，她的心中，始终只有那个人——”
　　段乘风眼前一亮：“那个人是谁？”
　　尉迟春端起酒坛，望天又倒了一大口酒，不再言语。
　　直到天黑，桓凌也没有从屋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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