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扇

　　桓冲听完父皇的话，霍地站起身来。
　　正在这时，从寝殿的暗处突然冒出几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
　　周帝艰难地向着几个人一指：“龙骧八卫，速速参见太子殿下，不久以后，他就是你们的新主人。”
　　几个人抱拳跪下，无声行礼。
　　桓冲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周帝身边武功最高的八个暗卫。
　　他一眼看过去，只有四个，本能地开始四处梭巡。
　　“不用找了。”周帝这一回咳的时间更长，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道，“其余四人，一直在你身边，后来有两个还被你派到赵王侧妃身边潜伏去了，他们，还救过阳妃的命。”
　　周帝说到这里，神情忽的一凛，两个龙骧卫只在阳妃外出时跟随其后，但也探听到，阳妃一些让人莫名其妙的可疑行迹，比如说她有时深夜会带着杨义宣等人去帝都最大的青楼天香阁。
　　周帝起初以为她是去与男子私通，现在想来，事情断非那么简单。
　　自赵王就藩之后，与阳妃很少书信来往，即使来书，也写些刻板的政事，以他二人的感情来看，实在太不符合情理。最大的可能，他们在暗通消息，而天香阁就是与赵郡暗通消息的一个联络地点。
　　阳妃是个不寻常的女子，周帝与她相识多年，早有察觉，但是她对他来说，始终还是一个神秘的谜团。
　　“父皇，孩儿那是——”桓冲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罢了。”周帝虚弱地安慰他，“朕知道，你也不放心赵王，所以想从他最宠爱的侧妃身上获得什么消息，但是从今日起，撤回暗卫，赵王就要回来了，他不会容忍你派人监视他的爱妃，更何况，这些龙骧卫有更重要的用处。”
　　桓冲的拳头，在袖中暗暗攥紧了。他的爱妃这四个字，无端地刺痛了他的心。
　　他从殿中出来，立即命令两个龙骧卫，去右卫军中召神策将军桓凌来见。
　　少年的眉目间充斥着阴鸷与冷酷，他此刻十分地冷静，当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将六皇叔唯一的儿子控制在手中，第二件事，才是下旨召赵王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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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源村。
　　会客的正堂，房兴之，魏照等江南朝臣济济一堂。
　　阳妃坐于主位，不动声色地听群臣议论皇后这两日更换宫城戍卫，封锁帝都，控制各府质子的一系列行为。
　　原来除了赵王世子尚在右卫军中，各府质子已经被皇后软禁府中。
　　阳妃冷然一笑，除了赵王世子，其他各府质子都不是诸藩王的独子，皇后想用质子来牵制藩王，只怕没那么容易。
　　正在这时，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众人一齐朝来人方向看去，却是杨义宣，一路小跑进来，勉强站定了，高举手中抄来的邸报，看向阳妃气喘吁吁地说：“娘娘，太子的诏令——”
　　众人脸色骤变。
　　“监国太子谕令，封赵王子楚为护国大将军，即日进京见驾。”
　　阳妃大惊失色。
　　一众江南朝臣也瞬间摸不着头脑。
　　怎么会发生这样怪异的事情？
　　阳妃第一个反应，这是皇后和太子的阴谋，他们想诱杀赵王！
　　散去众人之后，杨义宣又向阳妃告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孟彦超遣人来密报，神策将军桓凌以保护太子为名，被太子的人带走，至今未归。
　　阳妃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几欲昏厥，世子已经成为了太子手中名副其实的人质！
　　事情复杂了。
　　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看向杨义宣道：“此事暂时不能传到赵王耳中，我们要设法营救世子，并尽快探明皇后和太子的真实意图。”

　　与此同时，远在赵郡的赵王已经从凤翎卫那里得知了皇帝病笃的消息，杨义宣在密信中建议，将此消息设法透露给离赵郡不远的康郡藩主，也就是康王子章。待康王贸然启程进京之时，赵王再紧随其后，以护驾为名铲除康王，趁乱逼迫皇后和太子让位。
　　藩王无旨进京，罪同篡逆，但是赵王以勤王的名义进京，却也名正言顺。
　　令狐雄见此计策，立即称妙，他哪里知道，这正是阳妃欲将桓氏兄弟陷入自相残杀的毒计。
　　赵王却面有难色，立即摇头：“如此，岂非又将康王陷入死地？本王手中岂能沾染自家兄弟的鲜血，此举万万不妥。”
　　“王爷，”令狐雄立即跪下，进言道，“王爷欲成就大事，岂能这般妇人之仁？康王一向与王爷不睦，又素有野心，现在不除，将来必生祸患，况且杨大人这个计策，刚好试一试康王，倘若他得到消息按兵不动，证明他对皇帝还算忠心，不该他死，倘若康王听到消息立即挥军进京，证明他也有篡位之志，就算王爷不杀他，他也是自寻死路。所以康王结局如何，都与王爷无关。”
　　赵王听他这样说，又皱眉道：“那倘若康王再联络齐王，吴王——”
　　“王爷放心，”令狐雄立即回道，“康王身边，没有杨义宣那样智慧的谋士，他一定会头脑一热，独自领兵进京夺位的，倘若诸王也得到了消息，以王爷如今的兵力，加上有凉州军相助，还怕那几个养尊处优的庸王不成？”
　　令狐雄的意思显而易见，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赵王听罢，脸色越发阴沉。
　　事情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康王得到消息，立即连夜整肃兵马，奔向帝都。
　　而奉命监视康王的他藩细作，也迅速将康王的异动飞报与自家主子知晓。
　　一时，齐王，吴王，郑国公，定夏侯等诸侯也知道了康王进京的消息。
　　齐王立即集结兵马启程进京，其他诸侯则保持了缄默，吴王还长了个心眼，写了两封各自弹劾齐王康王的奏折，叫人送进京城，并命令，若是齐王、康王夺位成功，就将奏折烧掉，若是二人以外的人登基，立即呈上新君。
　　赵郡离京城最近，赵王特地等康王启程半日后才率领铁骑，日夜兼程杀奔京城，半道上，却遇见了风尘仆仆的承旨官。
　　承旨官先是询问赵王为何擅自离开藩地，赵王犹豫没有回答，康王，毕竟是他的手足兄弟。
　　承旨官瞬间色变，令狐雄匆匆扫了一眼队伍后面京儿的马车，把心一横，代替赵王说道：“回大人，康王擅自带领兵马望京城而来，王爷不知何故，恐康王对陛下与太子不利，于是冒死领兵出城——”
　　赵王狠狠望了他一眼，令狐雄忙垂下了头。
　　承旨官大惊，连忙掏出太子的谕令，肃然说道：“王爷忠于皇上，实是天下苍生之福。现今皇上病重，有监国太子谕令在此，赵王桓子楚听令！”
　　赵王立即跪下：“臣桓子楚恭听监国太子谕令。”
　　而另一方面，殷麒带领五万凉州军也餐风露宿地行进当中，凉州暂时交与已经诞下一位公子的荆阳公主桓微镇守。
　　殷麒告诉公主，康王欲图不轨，他将与赵王联合诛杀叛逆，公主对夫君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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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谕令下发第二日，黄昏。
　　阳妃终于得到了桓凌被软禁在柔颐宫后殿的消息。
　　柔颐宫后殿，她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然悲切，那确实是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地方。
　　正在这时，小萱扶着殷夫人走了进来，殷夫人一脸惶急地扯住了阳妃的衣袖：“侧妃，听说我们世子也被皇后软禁了，为何别家质子都软禁在府中，独独把世子关在宫里，侧妃，你倒是想想办法，若华求求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世子，求求你——”
　　阳妃简直头痛不已，这时候她还来添乱！
　　于是眼神凌厉地向着众人一扫：“是谁去夫人面前胡言乱语的？”又安慰殷夫人，“夫人不要多疑，世子只是在宫中巡防，如今非常时期，右卫军军务繁忙，自然走不开，何来软禁一说？”
　　“你骗我，”殷夫人摇着头，猛然扣住了阳妃的手腕，面露凶狠，“你想他被皇后杀死对不对？他死了你再和父王生下儿子，他死了正合你的心意——”
　　众人大惊失色，迟春率先厉喝：“你做什么，放开娘娘！”
　　吴嬷嬷则几步上前，抓住了殷夫人的手臂，殷夫人激动之下，只觉腹中一阵剧痛，旋即捂住腹部伸吟起来，小萱连忙扶住了她，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小萱的嘴角发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我去换他回来。”阳妃皱着双眉，突然说道。
　　殷夫人坐到榻上，听见这话突然间腹痛就好了一般，眼中也顿时有了神采：“你说什么？”
　　“我说，我去宫中做人质，换世子回家。”阳妃冷静地再强调了一遍。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迟春和杨义宣几乎异口同声地反对：“娘娘，万万不可——”
　　“你们都先退下吧，我要收拾一下才能进宫。”阳阿离疲倦地瞥了一眼殷夫人，“你放心，我说话算话。”
　　众人神色各异地退下之后。
　　尉迟春很快转了回来，直直地瞪住阳阿离，想要看穿她的心似的：“您不该这么做。”
　　阳阿离靠在了榻上，无力地解释：“世子不能落在皇后手中，赵王和其他藩王不同，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不能教他束缚了手脚，甚至放弃夺位的打算，况且，世子在他身边，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我们还有另一个法子。”尉迟春眼中掠过一丝狠厉，凄然地盯着她，“我们趁乱杀掉世子，嫁祸皇后和太子，赵王会更加疯狂，甚至血洗宫廷，这样更能达到报复桓周王朝的目的。”
　　“不——”她猛然抬起头来，眼中布满了恐惧，“不要——”
　　“阿离，你不要忘了，你来这里的初衷，你曾和我提过的复兴大雍的计划，”尉迟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来这里，不是为了帮助赵王实现他篡位的野心——”
　　“帮助赵王就是帮助我自己。”她摇着头，依然不肯承认自己早已经违背了初衷。
　　“你为了他，已经想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了！”尉迟春双目含泪，表情充满了悲伤与凄绝，“皇后没那么傻，不会轻易杀掉桓凌惹怒赵王，臣也相信赵王有这个能力保住儿子的性命，但是你不同，阿离，你对于赵王来说只是一个侧妃，根本比不上桓凌，皇后早已经恨极了你，她完全有可能毫无顾忌地杀了你——”
　　“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她猛然甩开了他的手，“我相信他，相信他也有能力保住我的性命，更相信他能明白我的苦心！——大哥，你现在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答应过父皇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尉迟春眼中痛极，终于无言以对。
　　总之她生他生，她死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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