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扇

　　阳阿离给他吓了一跳，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但她立即镇定下来，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盅，解释道：“世子你误会了，你自然是王妃姐姐的儿子，至于你成亲之事——”
　　“父王还不是什么事都听你的！”桓凌心中痛极，想到他母亲的家书中说，他婚期的敲定，庶母也有份参与，不禁提高了声音，“我才十七岁，还不想成亲！”
　　阳阿离眼中微震，联想起世子对殷夫人冷漠疏离的神情举止，是个人都可以看出来，他对这桩亲事并不满意。
　　但是有什么办法，为了王爷能顺利就藩，为了以后联合殷麒的兵马起事，世子必须提前成婚，还必须和殷家小姐相亲相爱，在这场冷酷的豪赌里，世子注定成为第一个被牺牲的棋子。
　　她要做的，是安抚这孩子，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他父王的大业，不，是为了她的复仇大计做出牺牲。
　　“凌儿。”她低低唤了他一声，旋即凑近了激动的少年，柔声问道：“你是不是，另有心上人？”
　　桓凌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老天爷，这么近！
　　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住地侵入他的鼻翼，他拼命后退，混乱地摇头。
　　女子温柔的目光在他威武的铠甲上流转：“凌儿，你长大了。宣节校尉，神策将军，看到你这样，我很欢喜。”终于，目光被他腰间那一抹碧色吸引，这个玉佩，好生眼熟！
　　是她曾经送给小萱的那个玛瑙玉佩！
　　原来如此。
　　阳妃旋即放下心来，闹了半天，这就是世子的秘密。
　　知悉了少年烦恼的根源，阳妃的纤手伸过去，将那个玉佩握在手中：“你的心意，庶母已经知道了。”
　　桓凌一惊，她在说什么呢，她说她知道了，她知道了我的心意！
　　他的手不觉移向玉佩的方向，试探着，触到了她的手指，又立即触电般缩回。
　　痛苦与狂喜，折磨得他几乎要马上窒息！
　　接下来，他又听他的仙女姐姐说：“只要你听庶母的话，庶母一定会成全你的心意，让你抱得美人归。”
　　“不，不可以。”桓凌的额上，突然沁出了密集的汗珠，抱得美人归，他岂敢奢望？退开几步，羞涩得满面绯红，“你知晓我的心意，我们都不要告诉别人，一生一世这样可好？”
　　父王已经就藩，除非皇上改变旨意，否则她终身不得与父王相聚，既然阳妃注定在桃源村终老，那么，他会陪着她，就这样默默守望照顾她一辈子。
　　阳妃只当他羞于将小萱之事告诉别人，又轻轻按住他肩头，哄诱道：“目前我自然不会告诉别人，惹你夫人吃醋；不过，你还没有答复我，是否从今往后要听从我的安排？”
　　“我，自然一切听你的。”桓凌温顺如羊，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了。
　　目的达到，阳妃志得意满地一笑：“那好，你先回去，对你的新婚夫人，要好生相待。”
　　桓凌闻言心中只觉异样，心道殷若华那般横蛮，我见也懒怠见她，怎样好生相待？况且，阿离既然知我心意，怎么还教我对殷氏好，她不会吃醋的么？
　　待要追问，又怕一不小心又破坏了现在的甜蜜气氛，只得敷衍着答应了。
　　这才想起来此的正事，旋即说道：“我好欢喜，以至忘记了正事。”说着扬手凌空拍了两掌！
　　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年女子恭敬地走了进来。
　　阳妃不禁疑惑：“这是——”
　　“父王临走之时，留下一队暗卫。”提到赵王，桓凌的脸上不觉露出复杂的神情，“这二人身手最好，我命她们以丫鬟的身份跟随在你身边，贴身保护你的安全。”
　　“少艾——”
　　“少辛——”
　　“参见侧妃娘娘。”
　　阳妃脸色微变，旋即很快恢复了正常，向着二婢略略抬手：“免礼。”
　　这两个人，就是赵王安排到她身边监视她的吧。
　　桓凌走后不久，尉迟春便从暗处走出来，但见他冷峻地向二婢一瞥，声音里透射着威严：“还不参见主人？”
　　少艾与少辛一齐跪下，这一次却是行的江湖习武之人礼仪。
　　阳妃大吃一惊，她们竟然是大哥的人，是凤翎卫？！
　　“赵王留下的暗卫，当中确有少艾与少辛，但暗卫一般不以真面目示人，就是暗卫之间，也互不联系，因此我们除掉了真正的少艾与少辛，除非是赵王本人，绝对不会有人认出她们是假冒的。”
　　尉迟春的语气阴冷无情，好像杀两个人就像踩死两只蚂蚁。
　　阳妃深吸了一口气，思忖片刻，冷冷道：“凤翎卫一事，必须告知杨义宣，先给这些孩子找个名正言顺落脚的地方，再按照资质，一部分慢慢散入后宫与众臣府邸，一部分训练为杀手死士。”
　　“娘娘已经完全信任了杨义宣？”尉迟春闻言不禁一怔。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阳妃眼神中透出一丝狡黠，“况且，他已经帮我做了太多事，已经由不得他回头。”
　　尉迟春点点头，忽然又想起适才殷夫人挑衅之事，皱眉忧道：“还有那个殷夫人，看起来不是太好相与的人，您要小心。”
　　“大哥不必多虑，”阳妃的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微笑，“这样的小丫头，阿离还未放在眼里。”
　　入夜，世子院中。
　　殷夫人挥动着剪子，将阳妃适才派人送来的一盆新鲜百合花一朵朵剪得七零八落。
　　“夫人，不是奴婢说您，您今日太莽撞了，为何要故意掀翻茶水，到头来还不是夫人您吃亏？”柳儿看见她家小姐这个样子，忍不住壮着胆子上前说道。
　　“我都说过多少遍了，不是我。”殷夫人啪地一下将剪子掷于桌上，气急败坏道，“真的是那个丫鬟自己打翻的，是阳妃授意她的奴才，故意给我难堪的！”
　　“是，是，夫人，”柳儿慌忙过去搀住她家小姐，坐到桌子旁，道，“夫人，奴婢看世子好像是很孝顺侧妃的样子，您今日得罪了侧妃，世子会不会对您——”
　　“他还能对本夫人如何？”殷夫人苦笑着，恨恨道，“他至今连碰也不愿意碰我一下，他对我的态度，还能差到哪里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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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月之后。
　　是夜月朗风清，帝都一幢灯火辉煌，莺声燕语的花楼前，一行衣着华丽的贵公子伫立楼前，为首的那位少年公子，头戴白玉冠，一袭白色锦袍，生的媚目星眸，俊秀异常，不住吸引着来往行人的目光。
　　“如何？这就是在下为公子准备的生辰贺礼。”杨义宣手握洞箫，向着白衣公子恭敬地一揖。
　　白衣公子，正是女扮男装的阳阿离。
　　莫测的目光，落在花楼匾额上的三个字上：“天香阁。”
　　帝都最大的青楼，从来只接待达官显贵，杨义宣与魏照，果然大手笔，居然能把这座销金窟买下来。
　　没有比这里更容易探听消息，掩人耳目，正是凤翎卫一个绝佳的落脚地。
　　他们一路穿过花团锦绣，脂粉香风，览视过莺莺燕燕，燕瘦环肥，径直来到三层楼阁的一处豪华包厢中。
　　包厢中设有暗格，杨义宣转动着多宝架上的一个玉碗，多宝架便转动起来，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密室。
　　阳阿离便在尉迟春引领之下，由同是男装打扮的少艾与少辛保护，面色凝重地走进密室中去。
　　密室中早有五六个黑衣装束的少年男女等候，皆是凤翎卫中出类拔萃之人，见到尉迟春现身，纷纷正色拱手：“参见统领。”
　　“主人来了，你们还不跪拜？”尉迟春冷酷地向着少年们发令。
　　这就是他们真正的主人？世间竟有如此美貌佳人？
　　那些孩子面面相觑，为首的少年却很乖觉，惊艳的目光在阳妃身上略作停滞，便与身后的同伴使眼色，大家一齐跪下，在他的带领下，以江湖之礼参拜：“属下参加主人。”
　　尉迟春向着他们扫视一眼，突然发觉了什么，厉声问道：“苏怜呢？”
　　为首少年十分机灵，立即抬起头来回报：“回统领，属下等人已通知苏怜，只是近来那老头子越发离不开他，他一时不好脱身。”
　　苏怜正是凤翎卫中第一个潜入重臣府邸的细作。阳阿离想起来了，就是那日在府中跟在宗敏身边那个俊俏少年。
　　于是和尉迟春说道：“罢了，我已经见过苏怜了。”又从座上起身，走近那个为首的少年，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人，属下段乘风。”少年难掩激动，语气微微颤抖，主人软语铃铃，分明不像男子，与此同时，主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脂粉香气也悠悠袭入鼻翼，少年不觉偷眼窥伺，瞥见主人耳垂上的耳环痕，心中顿然大惊：主人是个女子！
　　“此子年十七，出自江南大族段氏，乃前朝世袭扬州将军段守成幼子，前朝灭亡，段将军夫妇及其长子在破城之日大义殉国，段家仆人为延段氏血脉，便带此子逃到佛寺中安身，又传其家传武艺，此子资质甚高，在凤翎卫中武功暂列第一。”
　　尉迟春在讲述段乘风身世之时，自然而然地想到当年他背负小公主逃离皇宫，隐居民间的往事，讲到最后，不觉声音有些哽咽。
　　阳妃自然能体会他此刻心中所想，不待他说完，便本能地转过头去，向着尉迟春会心地点了点头。
　　段乘风见他们眼神交汇，眉宇间情意非比寻常，不禁心中略过一丝异样。
　　这时又听尉迟春介绍他身后两人，语气却有些踟蹰犹豫：“这两个女子，亦是出身前朝望族，臣在瘦西湖的花船中将她二人寻到——”
　　“属下花逢锦。”
　　“属下董翠罗。”
　　“参见主人。”
　　二女对着阳妃匍匐下拜，不过十四五岁的豆蔻年纪，声音却十分婉妙惑人。
　　阳妃不觉心中一动，命令她二人：“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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