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扇

作者: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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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夕


      元夕夜,宫中。
      月华阁内,宫灯耀目,流光飞舞,帝后居中高坐,列座欢宴的皇亲们交目叙谈,传杯换盏,宫城外的焰火不时映红众人身后头顶的天空。
      临近的水阁内,数十名妙龄乐姬翩翩起舞,有宫嫔和着乐声莺声吟唱:“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由于是团圆家宴,周帝特别恩准女眷列席,阳阿离坐于娄妃身后,偶然与周帝寻觅的目光相触,只故作浑然不觉,把眼光投向别处。
      一曲已毕,周帝四下环顾,竟发现原本坐在赵王对面的殷麒不见了踪影。
      而荆阳公主此时正笑盈盈地站在皇后身侧说话,周帝不禁皱起眉,只得侧身示意孟无为过来,又向着殷麒的座位投去质询的目光,孟无为淡淡回应道:“回陛下,适才有人看见太子殿下引着殷将军往水阁那边去了。”
      “太子?”周帝诧异出声,这才发现坐于自己下首的太子也不见了,他子嗣有限,仅存一子一女,荆阳也就罢了,幼子桓冲于他,真如性命一般,急道,“还不派人去找?”
      一语未完,就听御水河那边传来一阵混乱的叫喊:“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周帝一听,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皇后与公主也停住了说笑,荆阳公主更是面露惊慌,往叫喊的方向望去。底下的宗亲更不用说,纷纷起身遥望。
      帝后带着众人匆匆赶到御水河边,却见水中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正来回游弋,似在着急搜寻着什么,正是未来的驸马,凉州刺史殷麒。
      众人正纳闷间,忽然荆阳公主拨开人群站到岸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水中的人大声喝问:“殷麒,太子殿下呢?你把太子殿下弄到哪儿去了?”众人给她唬得一怔,才纷纷举目寻找太子的踪迹。帝后更是吓得面如土色,皇后忍不住开口喝问:“殷爱卿,太子何在?”
      原来,公主适才在殿上初见殷麒,见他果然长相威武,与她向往的杨义宣之类的玉面美男大相径庭,就有十二分不喜,于是暗中向桓冲点头示意,按原计划捉弄他。
      此刻,她自然知道桓冲是安然无恙的,只待看殷麒的笑话。果然,殷麒慌忙向着帝后高高举起一只鹿皮小靴,大声回道:“陛下,娘娘,臣罪该万死,请速速派人下水寻找,太子,太子似乎落水——”
      他话音未落,宁皇后便惊声尖叫:“是冲儿的鞋子,冲儿——”
      荆阳公主心中越发得意,冲着殷麒又一阵跳脚爆喝:“好哇,殷麒,你谋害储君啊,你想造反么?”
      “公主,臣,臣不是……”殷麒真是百口莫辩,适才宴席之上,小殿下突然来寻他,让他带着去出恭,走至御水河边,小家伙非要尿到河里,还让他背过身去,就是这么着,他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回过头小殿下就不见了踪影,只发现小家伙的一只鞋浮在水面上,他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下水遍寻不着,原已做好了满门抄斩的打算。
      但见周帝吓得脸色惨白,也顾不得问罪了,冲着众人大喊:“来人,快快下水。”
      众人如临大敌,各种揣测和预期在脑中迅速飞过,皇亲中立即有会水的少年子弟下水,桓凌跟在赵王身后,也要往前迈步,忽觉衣襟被人拽住,他本以为是娄妃阻拦她,略一回头,竟然发现是一直默默跟在众人身后的侧妃,阳阿离。
      她拿宫扇挡住半张脸,不动声色地朝他摇摇头,桓凌脸红心跳,立即停下了迈步的动作,此时,娄妃也从皇后身边快步赶了过来,低声嘱咐桓凌:“你水性不好,别添乱。”桓凌脑中一片空白,哪里听得进去母亲一个字?
      此时,岸上的众人,也开始分散开来,在花间草丛里四处寻找:“太子,太子……”
      赵王与众人自然是随侍在周帝身前护驾,以防不测,阳阿离亦趁乱加入了寻找的行列。
      那个小公主的表现,似乎太过可疑,亲弟弟疑似落水,她不着急寻找施救,反而咄咄逼人,要治她未来夫婿的罪?
      她一面走,一面露出莫名的笑意,这宫里的一草一木,她无不烂熟于心,沿着碎石小径一路走来,感受着墙外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烟火味,她要到附近那个小小的八角亭中,休憩一阵,太子?哼,真的落水溺毙才好呢,若是假的,在那个亭中可以望见岸边发生的一切,待乱过了这阵,再回去看看究竟。
      没想到,刚一坐下,脚踝就被一双小小的手臂抱住。
      阳阿离先是一惊,差点喊出声来,旋即反应过来,立即脸色缓和下来,垂下头,故作诧异地说道:“太子,你在这里啊?”
      “嘘——”小男孩抽回手,向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阳阿离仔细一看,不禁失笑,那男孩浑身草叶,光着一只脚匍匐在地,哪里像是一国储君?
      她不觉伸出手去,抚摸他前额的头发,突然想起她和尉迟春的那个孩子,倘若还在……罢了。
      这时又听桓冲低声问道:“大胡子怎么样了?父皇有没有处置他,不让皇姐嫁给他了?”
      阳阿离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殷麒么?”
      “不是他是谁?凉州来的大胡子。”桓冲拿手撑着地,坐起身来,突然摆摆手道,“不说他了,他死了都和我没关系。”说着又坐近了些,理所当然似的,靠着阳阿离的双腿坐下,眉开眼笑道,“你终于来了啊,你坐得好远,我都看不清你。”
      阳阿离哭笑不得,但她知道这个小孩自与她见过第一次面之后,就很喜欢与她亲近,也见怪不怪了,只得逗他道:“你那么想婶婶啊。”
      “你才不是我的婶婶。”桓冲突然生气地说,“赵王妃才是。”
      阳阿离一怔,片刻才圈哄道:“好,好,好,我是你的奴婢,是你的臣民,好了吧。”
      “不是,不是,”小男孩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突然望着她的脸郑重地说道,“我现在还小,将来你就知道了。”
      阳阿离莫名奇妙,心想原先的猜测果然不错,公主大概不满这桩婚事,所以教唆太子捉弄殷麒,望着眼前这个天真的孩童,一个可怕的想法瞬间涌上心头,倘若太子真的此刻身亡,殷麒固然难辞其咎,周帝断了子嗣,立即就会引发皇位继承权的激烈争夺,她就不用再费尽心机挑唆赵王造反,届时不仅赵王那些幕僚会逼他上位,齐王,康王,甚至远在吴越的吴王,也会陷入皇权的争夺,真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当下此处僻静,无人察觉,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想及此处,阳阿离便双眼泛红,鬼魅般地伸出手去,柔声说道:“太子,你过来……”
      小男孩一愣,很快便欢喜的蹦到她的怀里,她抚摸着他的额发,声音越发慈爱温柔:“真乖,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让殷麒将军以为你落水了呢。”说着,那只美丽的手已伸向了男孩的脖颈。
      小男孩浑然不觉,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假装尿尿,突然搬起一块大石头,就那么,往水里一丢,哈哈,然后,我就跑了,躲到这里来,然后,你就来找我了,我真欢喜。”一面说,一面还比划着。
      大石头?阳阿离有些诧异地停住手:“多大的石头?”
      “嗯,”桓冲想了想,比划了一个样子,道,“总有这么大吧,我力气很大的。”
      他自幼力大惊人,却没有说谎,阳阿离见四下闪动起火光,知绝不可再犹豫,决意孤注一掷,再次伸出手掌,卡住了男孩的脖子,正欲下力,忽然桓冲往她怀里一倒,避开了她的手,煞有介事地道:“你一定要等我,等我长大了保护你,我力气很大的。”
      阳阿离动作一滞,再也下不了手,转而改为继续慈爱地抚摸他的额发:“你将来是天下之主,力气大不大,倒没什么要紧。”一面深恨自己妇人之仁,一面仍不忘自己的复仇大计,“太子殿下,殷麒的力气也很大,你将来还要依靠他为你上阵杀敌,镇守边关,所以,你不应该那么对他。”
      “是桓微教我那样做的。”桓冲忙辩解道,“你不高兴,我就让父皇不要处置他。”
      阳阿离见桓冲居然肯听她的话,心中诧异,继续说道:“不仅不能处置他,还要劝说公主,将来心甘情愿嫁往凉州,因为,这样对朝廷有利,太子,你懂我说的话么?”
      “嗯,我和桓微说,”桓冲拼命点头,又往她怀中蹭了蹭,“那你也要答应我,常来宫中看我。”
      “好,”她暗笑着答应了,抱着小男孩站起身来,“那我们快回去吧,再不回去,殷麒将军可要遭殃了。”
      桓冲欢喜得拍手直笑,心中想道:你那么关心殷麒大胡子,我迟早有一天杀了他。
      才走出几步,就见桓凌带着几名太监迎面寻来,见到二人,先是吃了一惊,全都松了口气,桓凌望了一眼抱着太子居高临下的侧妃,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不安,也没有多想,便带着太监半跪下地,高声见礼:“太子殿下。”太监中有人又顺着身后大喊:“找着了,找着了。”
      桓冲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回应,小手把玩着侧妃手中的扇坠子,桓凌便向侧妃拱手解释:“方才众人忙乱,突然不见了庶母,父王着我来寻找,不想您竟然和太子殿下在一起。”
      阳阿离微笑着向他点头:“我也是遇的巧,这孩子,就在那里的八角亭玩耍呢。”
      桓凌也笑着回应,又伸出手去诳哄桓冲:“殿下,让小臣背您去见圣驾好吗,皇上皇后都急坏了呢。”
      “别碰我!”不想桓冲竟伸出手去,一把推出他好远,桓凌没防备,一个趔趄才站稳了,他亦是练武之人,下盘一向很稳,不想被个六岁孩童差点推倒,不禁诧道,这孩子,好大的力气。
      一场虚惊。
      月华阁一片静寂,宗室皇亲无比屏息凝神,注视着重新更衣后的殷麒跪地请罪。
      “父皇,母后,请听儿臣一言。”众目睽睽之下,荆阳公主再次走出来,跪下哭诉,“此次虽说太子殿下有惊无险,但足能证明殷麒这人,不足以托付,他连个六岁孩子都照顾不周全,怎能给孩儿终身幸福?”
      周帝无奈地看了一眼皇后身侧,一脸若无其事的幼子,心中已明白个大概,说道:“殷将军此次确有疏失,但他不顾安危,立即下水寻找,这番忠勇,也值得嘉许。”
      赵王听罢,也出列奏道:“陛下所言极是,殷将军自幼生长在边关大漠,不谙水性,他此番也可说是舍命救主了。”
      荆阳公主恨恨剜了他一眼,忍不住讥讽道:“原来皇叔也知道凉州是边关大漠,却极力撺掇父皇把微儿嫁过去,难道就因为殷麒是您的旧部么?”此言一出,赵王立即说不出话来,殷麒也是一脸尴尬。
      “放肆!”周帝喝住她,又道,“圣旨已下,君无戏言,桓微,退下。”
      “母后,”桓微一下子哭出声来,扑到皇后身前,抱住她的小腿哀求道,“姨妈,您还记得死去的端康皇后么,母亲地下有知,怎么能忍心自己的女儿嫁去苦寒之地呢,满目荒凉谁可语?从来幽怨应无数?微儿宁愿终身不嫁,也不要去那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啊。”
      宁皇后亦满目含泪,有意无意地往宗室中瞥了一眼,才抱住她劝慰道:“我的儿,你看古来多少皇家公主,为了国家,怀抱琵琶和亲远嫁,你是公主,这是你的命啊。”
      一时座下诸人,无不感怀垂泪。
      周帝见局面已不成体统,正欲发作,就见宗室中有位老国公站出来,拱手启奏道:“陛下,既然圣旨已下无法更改,公主殿下又不愿远嫁,老臣倒是有个两全其美之策。”
      “你讲。”周帝不耐烦地拿手指敲击着扶手。
      那老国公便捋着胡须,煞有介事地说道:“老臣以为,可以在都中起驸马府,完婚之后,公主与驸马就留在都中,既成全了好姻缘,又全了公主人子孝道。”
      此言一出,赵王便不动声色地向身后的侧妃望了一眼,侧妃亦向他点点头,两人心中都想:果然来了。
      周帝皱起眉来,不置可否,皇后则赞许地点点头:“国公言之有理。”一时宗室之中,附和之人甚众。
      周帝便厉声问道:“殷麒若留在都中,谁能镇守凉州?”众人立即哑然。
      赵王听罢,见时机已到,便依计向身后示意,于是有一位青年将军立即出列说道:“陛下不必担心,臣愿意主动请缨出塞,抗击胡虏。”
      周帝定睛一看,却是桓氏近支的一个侄儿,从未涉入过党争,资质却是平平,不知为何竟有如此勇气,正狐疑间,又有一位身形胖大,走路都气喘嘘嘘的中年皇亲,出列说道:“哪里来的胡虏,据说凉州是塞外江南,要去也是臣去,陛下,臣愿自荐,担任凉州节度使。”
      几句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威远将军宁元锋依照皇后吩咐,正欲出列,又有一个纨绔子弟醉醺醺地跳出来,乱吼道:“呵呵,我看,你们都想要二十万凉州军才是真的,陛下,既然凉州边患并没有传说中那样凶狠,谁都能前去镇守,还白白花银子养那么多边兵做什么,请陛下裁撤凉州军。”
      “住口!”周帝气得厉声断喝,“还不把这个造谣生事,胡言乱语的混账给我拉下去!”
      皇后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慌忙向着宁元锋摇头示意,宁元锋赶忙退下,又挥手招呼御林军把那醉汉拉下去,这里周帝余怒未消,片刻,方走下御座,快步走到殷麒身侧,亲手搀起他来,下定决心似的,朗声说道:“爱婿不要生疑,朕这就放心把公主与凉州一齐托付于你了。”
      “不,”就在赵王、殷麒等人认为危机已经解除时,荆阳公主桓微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叫,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小女子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搭在自己脖子上,“父皇,请您收回成命,否则,孩儿血溅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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